复旦女神陈果,因此事人设塌陷,沦为学界之耻?余秋雨:故意找茬

复旦女神陈果,因此事人设塌陷,沦为学界之耻?余秋雨:故意找茬

我常想不通,到底是人红是非多呢,还是人红忌妒多。比如,前“复旦女神”陈果女士,这位81年出生的网红教师,去年仅仅因了一个无心之举,就被全国网民痛骂的体无完肤。

事情的起因,是在复旦大学校内的一次例行授课中,面对台下学生,双手斜插口袋的陈果老师,意气飞扬,冲口而出,将“耄耋”[mào dié] 一词,口误念成了“毛至”[máo zhì]的发音。讲课过程被录成视频上传网络后,本已日渐消迹的她,再度被架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一时间众矢之的。

陈果,何许人也,爆红时期,她身上有无数的标签:“美女教师”、“复旦女神”、“心灵导师”、“精神传道者”、“最受欢迎的女学者”、“首位登上央视《开讲啦》的高校青年教师”等等,大家也无不乐呵呵“傍名牌”。可还是架不住墙倒众人推,就因念错这么个字,太多翻云覆雨的朋友,幸灾乐祸她的“人设塌陷”,甚至连带怀疑其人品,攻击她是“中国学术界之耻”。网友都是很势利的,“倒陈运动”遂轰轰烈烈。

她在无端走红之初,就曾清醒说过,“神坛即祭台”,有此下场只怕也是意料之中吧。她还有句名言,“我自风情万种,与世无争”,很相应地,至今没有回应。

论起这场口水战的是非曲直,忝为吃瓜群众一枚,不怕得罪人,我的想法倒也挺简单:

陈果女士身为复旦神学博士,高级讲师,还是教育界的网红,这么一个常见词读错,确实不应该。这一点,没必要为她洗白,有错就该认,不应去文过饰非。但是,这确实是一桩很偶然的大学课堂小失误,很多人呶呶不休,各类攻击如炮火横飞,甚至有号召“把她轰出讲台”的,未免小题大做过甚其辞。好好的讨论,堕为无意识的瞎起哄,与“太平拳”重击。

其一,她又非全知全能,教书10多年,课堂上无心念错个字,情理难免,任何教师想都犯过这种很低级的错误。批评她很正当,可哪需如此上纲上线;其二,退而论之,即便她真非大意,甚或从来都没搞清“耄耋”的现定读音,也无法证明她就必定不学无术。

我和她没有任何利益瓜葛,所以要为之辩护,核心理由很浅显:中国文字,何其驳杂繁难,何其盘根错节,简直就是一个横无际涯的语林陷坑,不管你何方神圣,是“国学大师”还是“活体字典”,都不可能确保可以准确地读正每一个汉字。那是苹果siri,不是正常人。我还听过“岭南儒宗”饶宗颐将“珠圆玉润”念成“猪丸鱼碎”的呢,难不成需要写篇万字檄文,讨伐他欺世盗名?

当我们吹嘘陈果老师时,不要忘了,她只是一个思修老师;当我们要抽起鞭子时,也不要忘了,她只是一个思修老师。她所教所业,也和“学术”都不大沾边,要求不能过高,搬出黄侃、鲁迅、维特根斯坦来对比,指她多浅薄,还是什么“毒女”,是吃饱了撑式的没意义,无非借助功成名遂的大神去打压议论的对象而已。尽管,我无缘识荆,她是否真有学问,是低配版的周国平,还是山寨级的小于丹,亦或是携病毒的女蒋勋,我都没法确认。

她宣讲的那些东西,什么灵魂呀,幸福呀,人生呀,来回绕来绕去都是白开水的知音体,或许我年纪大了,太油的暖胃鸡汤也实在喝不下去。那一派全副武装的收腰包臀裙、修身小西装、尖细高跟、T台猫步,虽配着先知式的表情与规范手势,我也体会不出怎么就“颜值气质双杀”了。

只是我得如实说,不要讲陈女士不过区区一教《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 的讲师了,历史上与现实中,连众所共遵的学术大师,都万难避开公开念错字的尴尬。

胡适乃新文化开山,名头够猛了吧,柳诒征《劬堂日记》就嘲笑,1946年10月21日他陪同胡博士参观南京龙蟠里图书馆时,竟亲耳听到他将山东漯河的“漯”(tà)错念成了“luò”(河南漯河念luò),而他还是研究《水经注》的大专家。

好,胡适之旧学素养可能还不够扎实,那曾出任国家文史馆馆长的章士钊,其“国学”积累足够凌驾一时了吧!可当年,他还不是因成语“每下愈况”还是“每况愈下”混淆不清,被前下属鲁迅抓住小辫子,给驳叱的狗血淋头?这些都是鸡蛋里挑骨头,因审音辨字引发的著名八卦。

这两个瓜可能过于久远,那再举现时新例两则。台岛文化圈台面人物蒋勋,腕够大了吧,连林青霞都俯首低眉称恩师。可前次听他讲《红楼梦》,解说第78回《芙蓉女儿诔》,不过几分钟,他就接连念错了好几个常见词。“栉风沐雨”的“栉”字,本发“zhì”音,认半边成了“jié”了;“郴江幸自绕郴山”的“郴”[chēn],弄混搞成“彬”[bīn]。五代冯延已,中学生都耳熟能详,通行巳[sì]音还是被他念成“自己”的“己”[jǐ]。

“出丑”更有名的还有余秋雨大师。当年,他荣膺央视青歌赛评委,何其顾盼自雄,轩轩甚得评点时,“仁者乐山”的“乐”[yào],赫然念成“lè”,而杯水车薪的“车”[chē]则读为了“jū”。彼时,网络还远没现在发达,据说10多万多条质问的短信,不胫而飞齐奔央视大楼。余的回应是,毫无失误,“古音新读”,“网民的恶言是找茬”。

这些,还仅是暂时想到的几个成例,扯此当然不是要论证陈果错的理直气壮,而是意在说明,她的错本就是情理所难免的,再厉害之人也会百密一疏。唯一需补说的是,任何人念错字,都非天经地义,高知分子更应自尊、敬业,在学识上也务须有比普通老百姓更高的要求。只是,陈果未曾强词夺理为己狡辩,大家也没必要得理不饶人。

网络时代,许多网民朋友确实是十分情绪化的。很多人,似乎整天就期待着别人尤其是名人出点错,以供大众娱乐,然后自己获得扎人的快感。这段时间,那些人围攻方方,也可作如是观。

再说开一点,大众舆论一直有个思维误区,总以为多认得几个生僻字,就是大学问家。甚或等而下之,似觉得能熟识茴香豆的茴字四种写法,都是足以光宗耀祖的美事。

学问之道,本就不在饾饤之学上,那是孔乙己。且人皆有盲区,在极简单的地方出错,也是难免。朱熹被奉为大儒,可他给《楚辞》注音,乾嘉学者还不是给指摘的体无完肤。近代大师王国维,说自己研究《尚书》一辈子,可其中至少一大批文字,还乏能力读正其音。

我自己,平日乱翻书籍,独喜观其大略,根本不在意某字该读某音,从不以为是多大的事。明末学问宗师顾炎武,其名著《日知录》曾专列“别字”一章,罗列出古今一大批“大师”,写错的“别字”、念歪的“白字”,可他用心也意在正本清源而已,而不会大晒优越感说,你们这些大咖如此浅显的字都读错,是徒负虚名的一群傻帽。

再扯远一点,中国汉字,它附载信息实跨越语音。汉语发音,方言互异,古今有歧,却从未阻断理解,本身就是汉字优越性所在,是较之印欧语系文字更殊胜之处。汉字作为意音体系,表音效用可说最弱,因此硕儒大师亦或音韵专家读错常音也是普遍,也无关宏旨。甚至我自身揣想,“耄耋”此词,造字之初其因可能就念“毛至”,因“毛”表音,“至”则表音兼表意,如今读音也许是语音讹化之故。

而且,实际上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可能将汉字认全。据1990年徐中舒《汉语大字典》,现有汉字至少达54678字。如此宏大纷乱的“辞海”,使得所有中国人都有频频出洋相的可能。古往今来,即便是编缀字典的顶级专家,也无法绝对正确。汉代许慎,是所谓“字圣”,他《说文》解读“五”字,流沙河《白鱼解字》依靠新文献,就明白说他读错解错了。

流沙河在讲课

不要说陈果学西方神学专业的外行了,如今连权威字典都随时可能有谬。前一阵子,不还爆出趣闻,说是对岸倾尽全力重订颁布的《国语辞典修订本》,书中的“尴尬”二字,够稀疏平常了吧,够妇孺皆知了吧,其读音竟也标注为[jiān jiè] ,成为两岸三地笑谈。

所以,较真地讲,大师、专家都无法幸免,陈果一介思修讲师,课上随口念个错音,不是极正常之么!网友如此兴奋地穷追不舍,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乃至不惜罗织罪名,是否有点过头了呢!

日本电影《编舟记》,讲述字典编纂之艰巨

况且,陈果虽为大学教师群体中的新晋网红,可她在复旦,也仅只是教公共课的普通讲师一枚而已。另外一些借题发挥的攻击,也偏离了理性。

现今我陆大学内,同为“老师”,也分科研岗与教学岗。陈果女士,不过是教思政公共课的讲师,严格而论连学术圈中人都算不上。她自2008年起,就在复旦主讲思修课,似也从未以“学问家”自居,虽莫名其妙地被捧为“网红”,可也还算守师者本分,并未过度商业化。

陈果引发争议,核心也许还不在念错字,而在于她的授课内容。对此我也照样同情、理解她。她的课程,或许是鸡汤为多,但性质也和于丹不同。于丹是面对社会大众宣扬她的价值观,而陈果是在班上对着一小群大一学生上思修课而已。最有资格发言的,是她的那些学生,而不是社会大众。

我们知道,在大专院校,思政课是久负盛名的老大难,几乎所有人怨声载道。而她的课,竟然年年爆满,求而难得,150多人的教室,从来座无缺席,这种教育状态只怕举国难见一二的。据我所知,无论如何,复旦学生还是很喜欢她,她在其中拥有极高的人气。她这个人,被亲切称为“麻辣教师”,她的课也接连被学生评为“我最喜爱的复旦课程”。难道因为一个字的口误,就能抹煞这一切?

网上调侃

我想,我们必须得承认,如此一门死气沉沉的课程,到她手上,变得那么有乐趣,本身就是一个优秀老师的能力与魅力。而这样的课程,她浅俗一点,随机说法引导那些刚上大学的少男少女,也情有可原。哪能因为人家也谈生命、谈爱情、谈孤独,就攻击她是“汤婆子”,除之而后快?她不是只给学生灌输课本知识,而把自身的内心所思所得,分享给更年轻的一代,希望他们精神丰裕,善待内外,又何错之有?

更何况,“鸡汤”也不一定就是毒素,我们大可不必“闻鸡色变”。 这个世界,精神满足式喝鸡汤,本质上是与烧香拜佛是一个样的,给予焦虑的心灵以安抚,是所有正经学问都在力求的。无非安抚的方式不同而已,哪所谓鸡汤不鸡汤?

归根结底,人总要选择一种方式活着,大家意见如此对立,也仅是选择看世界的角度有异而已。陈果是不是专熬“鸡汤”暂搁不议,而“鸡汤”也不是诛心打人的工具,它的好坏得看你受用不受用。

过去,曾闲翻民国丁传靖所编《宋人轶事汇编》这套书,对其中一则逸闻,印象尤深。

话说,宋代大学问家苏轼老师,小年轻时就工书善画,博综群籍,称雄海内。他也矜负傲娇,自鸣得意,特撰一副对联:“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数日后,蜀中一故老,不经意间看到,特意找他,取一旧书请教。

不料,博雅如苏老师,竟一字不识,只好拱手跟老人赔礼致歉。随即,他将此幅对联,添改成为新联:“发愤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常置案前,以为自箴。这则遗闻,论性质也很“鸡汤”,可是我想,一切道理都是相通的,值得我们有所思考,甚至反求诸己,使得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

对陈果,对陈果们,对念错字,对“心灵鸡汤”,我们理应多一份包容,多一份淡然。真的,中国的传统文化,先祖们魂魄所依的皇皇汉字,还有我们的教育大业,乃至社会共同体一些共识的达成,都沉重的如山似海,我们每一个人,当永远都走在学习的路上,永远该心存敬畏。人前人后,少出洋相,进德脩业,日日增新,即便是我这样的杠精和喷子。

也是以,在这起十面埋伏的舆论口水战中,我要为素昧平生的陈果女士,坦然说几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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