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個在意我的人二
好不容易卸了車,那時一車要拉兩頂磚的,一頂是270塊兒。
又要進磚窯裡了,力哥站住,扭頭說:“這可不中,把你的長衣裳脫了吧,那庵子裡還有一個鋁壺,你去那水管那地兒接滿,半天喝不下去那三壺水是抗不過的”。
力哥就站在那裡,待我去那庵子裡脫掉長衣,提了滿滿一壺自來水來……。
先前,我只是不服,從來沒有想過那活老下賤或什麼的。就那樣,我和力哥一樣,穿一個小褲頭兒,就半天喝了三壺自來水。
那時候,幹那活,最出活兒的是傍晚時分,因為,那個時分大地上氣溫會下降很多……
很長一段時間,都想這個問題:水,水咋恁大支撐力呢?
要沒有那三壺自來水,任何人都是抗不過去的。
收了工,太陽己經被西面的山完全遮嚴了,磚廠的東面溝底下,有一個水庫,力哥,森,有叔,我們四個人到水庫洗了洗身子,等從溝底上來,天上的星星已經亮晶晶了。
風一吹,那手僵硬的握不到一起了,地上那雜草刺著雙腿,被那熱燙的紅磚劃破的肉皮子又疼又癢……。
我們四人匆匆往家趕,到小學校門口,我對他們說:“你們先走吧,我的屋門開著沒有鎖,叫我去鎖上”。
我那屋是個二樓的屋子,從屋子裡的窗戶往外看,磚廠裡的一切盡收眼底,大約有二百來米的距離。
上那樓梯坡兒,真的無能力了,腿,腰,胳膊等都不配合,大概用了往日上樓的兩倍的時間,終於推開那扇木門,霎時間,一襲清新的香甜味兒撲來,沁人心脾……
我伸手摸著開關的繩子,拉開燈,看見康素貞木偶似的坐在我的桌子前,桌子的一端放著已經切開西瓜,那香甜就是那西瓜的味道。
再看康素貞,臉象一張卷子紙那樣的“白”,這個“白”,不是指的顏色,指的是沒有內容:
不驚,不喜,不憐,不怒,不悔,不恨,不怨,不冷,不熱……,後來我想,畢竟那是一張人臉呀!那裡會沒有一點“情”呢?
有!
有一種“情理之中預料之外”的表情。
“啥時間回來的”?我問。
“響午”。
“知道我在出磚”?
“在這窗戶臺兒看了一個下午了”,康素貞故意輕鬆了一些。
“要幹幾天”?康素貞又問。
“一個假期吧”。
“……”康素貞的喉嚨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音,似乎要說什麼。
然後,他低下頭,看著桌子下面的地上的一箇舊書包:“這是我從中醫院帶的一瓶紅汞,這是一雙舊了的解放鞋,你會穿,底子厚實,不會燒腳底板兒,鞋腰兒深,可以保護你的腳面-----”。
康素貞一邊說,一邊朝外走。
我送她到屋門邊,她用眼光告訴我,不許再往前邁一步了。
看著康素貞匆匆地消失在夜暮裡。
這時,我的注意力才回到那個香甜四散的西瓜上。
那一刻我是多麼的需要把它一口吞下去呀!
我就站在那桌子角兒,正要吞,忽然一陣腳步聲,康素貞又把頭探進屋內:“鞋帶從下往上系,最後在鞋口系一圈兒,這樣那紅磚渣就進不到鞋裡了----”。
我一口氣將那西瓜吃完,最後,發現了康素貞給我壓在那瓜下的一張“大團結”。
連同出磚的工資,那一個月共收入了59元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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