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舊屋》到《萬物的樣子》,看蘇莉筆下的達斡爾風情

文| 率言帥語

達斡爾族是中國的少數民族,主要分佈在內蒙古的莫力達瓦地區。據考證,達斡爾族是契丹族的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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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族服飾

契丹,一個曾經馳騁中國北方草原的遊牧民族,唐代末年建立起了輝煌一時的大遼帝國。北宋時,與中原時戰時和,但元朝之後,這個像獵鷹一般的民族逐漸銷聲匿跡。

達斡爾族目前約有13萬人,並且只有語言沒有文字,但也出了不少優秀的少數民族作家,如——蘇莉。《舊屋》和《萬物的樣子》是其最具有代表性的散文集,從中可看出鮮明而獨特的達斡爾風情。

從《舊屋》到《萬物的樣子》,看蘇莉筆下的達斡爾風情


一 、寫作內容:達斡爾族的獨特景觀

因為蘇莉的少數民族身份,與生長所在的少數民族地區,使她的作品充滿了鮮明的少數民族風情。可需要指明的是,作家並沒有因此去獵少數民族的奇,而是認認真真的去書寫心底真實的感覺。

蘇莉主要是把年少時期看到的山川風光,經歷的形形色色的風俗人情,用一種近乎兒童天真的口吻敘述出來,落實到文字上,就表現出靈動活潑的藝術特色。但在敘述中,蘇莉並不是簡單的把所有經歷的事情雜糅拼湊出來。

雖有些篇目涉及事物較多,如《老蟑和乾菜》裡對看似毫不相關的“老蟑”和“乾菜”放在一起描寫;《麵皮兒,奶食和粗話》中對“粗話”和達斡爾的家常小菜“麵皮兒”、“奶食”的書寫;《舊屋》記述了迥異於漢民族的搬過無數次家的現象。《萬物的樣子》寫出了達斡爾特有的萎瓜菜加奶的吃法、“瓦日拉里”飯;《美麗江河》寫出了其民族特有的壯闊景象“跑冰排”,關於奧泊過江的神奇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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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因地理位置、歷史經驗、民族信仰等差異等所造就的作家本民族特有的民族風情。蘇莉僅僅是選取了回憶裡的瑣碎小事去描寫。一些因為日常生活裡司空見慣而很不起眼,容易被忽視的一些事物。而不是去獵少數民族的奇、標少數民族的異。如果去掉作家少數民族身份,單單看文章本體敘述,也是具有獨特藝術魅力的。

新世紀以來,蘇莉似乎是發現了自己在八、九十年代散文作品的不足,有意識的去改變這一狀況,不再把自己僅僅沉浸於自己年少時光的個體情緒體驗。努力把自己的寫作內容轉向實實在在的現實,致力於思索當下與未來,豐富寫作內容,深化作品內涵。於是有了散文集《萬物的樣子》。

其中《沒有文字的人生》,作者就是以自身“失語”為寫作內容,透視出少數民族的命運問題。

“我們聽不到祖先的心跳和他們曾經的嘆息。我們的母語也在面臨著消逝的結局,我們的前景越來越像一堆毫無名堂的雜草,沒有記憶,沒有來歷,我們的存在正在變得越來越難以確認,這使我們這小小的群體常常有一種莫名的恐慌和卑微的心情,還有那些疑問,折磨著我們的心靈。”

蘇莉身為達斡爾民族的一員,卻因為外出求學、奶奶去世,用本民族語言機會減少等多種原因,造就了忘記自己本民族語言的後果。加之達斡爾族本就是沒有文字的民族,致使作家既不能深入自己本民族的核心,也不能完全融入漢民族文化。

無論是對兒時或是開心或是憂愁的回憶,還是對故鄉莫力達瓦風俗人情的懷念,還是對達斡爾民族在世界民族融合大趨勢下面臨“失語”、“失憶”的危機的憂慮與惶恐,都傳達出作家的個體生命體驗,流露出鮮明的達斡爾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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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思想意識:鮮明的民族意識

蘇莉對自己的故鄉莫力達瓦、對自己民族——達斡爾族的深深熱愛與眷戀。《舊屋》中,蘇莉直抒胸臆,直接表達出對故鄉的熱愛。文章寫道:

“莫力達瓦,充滿樂感,充滿了我祖先的印跡,我對這個名字產生了深刻的認同感,並以擁有這個名字為榮。”

蘇莉的散文作品中寫得最感人肺腑、震撼人心的作品也主要是描寫莫力達瓦自然景觀和達斡爾族人文景觀的。因為蘇莉在寫作中,以回憶中的山川風光、人情世事為基礎,雖然並不全都是美好的回憶,但是融入了作家自己最本真的情感體驗對客觀現實加以提煉、昇華,寫得真實、有感情,自然而然就能表現出質樸的藝術魅力。

同時,蘇莉作為一名女作家,以女性的情緒體驗感受著外部世界,並且如蘇莉自己所言,她還是一位邊地、異族的女性。因為這特殊身份,造就出獨特的細膩敏感的內心

《舊屋》中寫:“姐那時已經十六歲了吧,對我來說她是可大可大的人。直到有一天我感到了羞恥,萬分仇恨大人的玩笑,覺得他們真可惡。”

這些孩子般天真的話語、濃烈的感情色彩,讓我們體會出小孩子的世界是真摯可愛而又活潑熱烈的。但是孩子即使小,也會擁有著敏銳的觀察力與敏感的自尊心,自有著屬於孩子的觀察世界的角度。因多種原因,蘇莉從小就內向敏感,所以對兒時所發生的無數次的搬家、大人家的調侃、父親的酗酒、母語的丟失、學堂裡的孤獨等這一系列事件,更使得蘇莉感到焦慮、孤獨、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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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這些並不美好的回憶使得蘇莉想要逃離,表示再也不回這“鬼地方”。可是真正離開後才發現,真正讓作家魂牽夢縈的還是過去所討厭的莫力達瓦。並且離家越久,越是感覺自己與外界的隔離與疏遠感,越發記起故鄉莫力達瓦與自己民族的美好、質樸、可愛。文中蘇莉也直接表示不想要做“無根的浮萍”,而是想要獲得一種有家、有根的安全感與身份的認同感。

除此之外,蘇莉還流露出對已經或者說正在消逝的達斡爾民族文化、語言的追尋,對因為達斡爾民族歷史的遺失、“失語”而導致的民族身份歸依、認同障礙的焦慮與危機。

“後來的許多年我只和奶奶講笨拙的母語,奶奶去世後,我便再次丟棄了我的語言。這是一個無意識的過程,現在我才感到我便是我們民族命運的一個小小的縮影。”

這裡以小見大,由作者自身“失語”的焦慮上升到對自己整個民族命運的思考,明確表現出少數民族作為身處邊緣的弱小群體所帶來的危機。這是蘇莉以個體生命的回憶來表現對本民族歷史的回憶與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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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時代裹挾下的哲學性思考

從《萬物的樣子》開始,蘇莉的寫作視野已表現出擴大的趨勢。雖然民族特點依舊存在,但是表現的更加厚重了,並且有了哲理意味的存在。

以“媽媽”洗澡時並不禁忌外鄉人的問路為著眼點,“有什麼了不得的,他也有媽呀!也是吃他媽的奶長大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質樸簡單的話語卻傳出一種類似莊子“萬物齊一”與人間大愛的深刻哲理。

更重要的是,這些散文在意識傳達上,已顯露出強烈的引人入勝的人物以及他們所帶來的新的關於一個大的社會現實。散文集《萬物的樣子》的章節目錄也可以看出蘇莉寫作思想意識的深化。如“自然的力量”、“萬物之始”“季節的樣子”等,涵蓋大千世界的方方面面。蘇莉與世間萬物不能割斷的聯繫也顯而易見。

《麵粉》中,從外出求學時同學為還人情狠狠心要請作者吃大餐,可是作者毫不猶豫地大聲回答要吃麵包。這一可愛的回憶的選取作為散文的初始段落,既會引起讀者的疑問,也能營造出一種輕鬆活潑的氛圍。接下去的論述中引出在作者心中可以做出多種美食的神奇的麵粉。

但是在論述中卻引出麵粉寬厚、具有包容性、隨遇而安等多種特性。是寫麵粉,但也像寫人。如結尾句:“麵粉可蒸、可煮,可煎炒烹炸,可以千變萬化而不脫離本性,沒有水的時候還可以炒製成乾粉做乾糧而毫無怨言。”


從《舊屋》到《萬物的樣子》,看蘇莉筆下的達斡爾風情

整體上呈現出人到中年所特有的睿智簡約感。尤其是在章節“生生不息”裡,更是表現了蘇莉自己對生命、對苦難、對人生的思考。這些思考使她的散文作品有了更深邃的哲理感,使文字有了更厚重的力量。

如其中的一篇散文《地壇》,以丈夫病重去北京治療為背景。蘇莉想起史鐵生的名篇《我與地壇》,便攜同女兒去地壇為丈夫祈福,也為了感受史鐵生在地壇獲得的面對艱難生活不折不撓的勇氣。在地壇裡,蘇莉彷彿體會到了史鐵生伴隨苦難而來的悲憤、鬱鬱寡歡,一如當時正經受生活磨難的作者自身。在寂寥、安靜又闊大的地壇裡,聽到風吹過的沙沙聲,看到因為疲倦靠著作者肩膀睡覺的女兒,作者又記起史鐵生其人和其字。在那一刻彷彿如史鐵生一樣洞察了世事、生死,獲得了某種隱秘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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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命運而言,是沒有公道之說的。世間總要有人去承受苦難,唯有其痛苦,方體味幸福的價值。因而作者能夠重抖精神,以更積極平和的心態去坦然面對命運給予的一切,重新投入凡塵努力掙扎。

蘇莉的散文表現出了較為寬廣的社會意識和形而上的哲理意識。從作者自身經歷看,因遭受了愛人重病、經濟壓力、精神危機等多重危機,不得不以無比的勇氣、堅韌的意志去接受人生的無常與生活的變化。所以蘇莉有意識地去更為發現並關注身邊最讓人熟視無睹的尋常之物,如花花草草等。是用花草茂盛的生命力來鼓舞自己面對艱難生活的勇氣,也是重新發現當下生活的愛與美。蘇莉於是懷以對生活的熱忱、對萬物的熱愛繼續投入散文創作。

她於《萬物的樣子》後記中如是寫道:“因為窺見了生死,我的筆下又有了與往日的不同,滿注著我對世間萬物最深沉的熱愛。”。

小結

隨時光流逝,蘇莉離開家鄉外出求學。並經歷了工作、結婚、生子。在此過程中,蘇莉的在生活閱歷增加,同時,視野愈加開闊,學識涵養積澱也越來越深厚。

因此,蘇莉的關注點從孤獨的內心世界逐漸走向廣闊包容的萬象世界。性格愈加平和恬淡,也愈加堅韌勇敢。如蘇莉所說:“每次生命的降臨其實都是一次重要的修行,可能都是我們努力得到救贖的機會。苦難有時候能讓我們看清生命的真相,看清我們自己,然後才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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