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紀實:搖電話 作者:牛耕

在抗戰影視片裡,我們經常看到一款老式的電話機,黑色的機身上架著一個黑色的話筒,一側有個小搖柄,打電話前需要握著搖柄用力地順時針搖幾圈,然後才可以對著話筒說:“喂,給我接指揮中心……”

童年紀實:搖電話 作者:牛耕

當年,我們鄉政府、糧店、郵電所裡用的就是這樣的老電話機。由於是人工接線,所以無需撥號,通過總機的接線員切換插孔、振鈴,對方拿起話筒就可以通話了。總機在我們集上的郵電所,接線員負責人工切換線路,類似我們手機的耳機線插頭,只是總機上有好多個插孔。村裡不少人稱打電話為“搖電話”,還有一種通訊方式叫“發電報”。

後來慢慢有了撥盤式電話,不再需要手柄搖,撥號的聲音就像給鬧鐘上發條,撥下一個號碼的時候,不僅要等撥盤復位,還需要配兩個超級大的乾電池供電。

印象最深的還是跟電話機配套的兩節電池,那是我見過的最大號的乾電池,個頭居然有玉米棒子般大小。我查閱了相關資料,才進一步瞭解到手搖電話機剛開始是軍用,後來才改為民用。手柄搖動的其實是一臺小直流發電機,輸出交流電壓約110伏。而配套電池叫“甲電池”,電壓1.5伏,直徑6公分、長15公分,絕對是乾電池中的巨無霸了。

小時候的我們都是散養的野孩子,村裡所有的衚衕我們都溜達過,衚衕裡所有的狗都被我們騎過,集上的鐵工廠、麵粉廠、電影院、衛生院、屠宰場、冰糕廠……更是我們喜歡在裡面肆意撒歡的場所。

童年紀實:搖電話 作者:牛耕

當年,我們比較喜歡去的場所當屬糧店。說是糧店,其實是全鄉的糧食儲備庫,糧店佔地面積有上百畝,不僅有好多排像電影院那麼高大的糧庫,還有大片的曬糧食用的水泥地。那麼大一片水泥地,是我們村方圓幾十裡最平整、最乾淨、最寬敞的地方,也是我們玩滾鐵環、砸沙包、老鷹捉小雞的最佳場所。

曾經,我和村裡的小夥伴多次進入糧庫,有儲存小麥的倉庫,有儲存玉米的倉庫,裡面的糧食深不見底,高如小山。我們肆意地在糧食堆裡撒歡,窩跟頭、摔骨碌,比賽爬坡,人吃力地往上爬,身邊的糧食不斷往下滑,與我們學校塵土飛揚的老操場相比,簡直是好玩得太多太多了。

糧店北側是一溜瓦房,糧店唯一的老式電話機就在其中一個房間的桌子上。平時有人看著電話機,不允許孩子們私自亂動。那個年代,電話機可是一件貴重的通訊工具。

童年紀實:搖電話 作者:牛耕

每年麥收過後,各家各戶就開始用木架子車拉著一袋袋小麥排隊去糧店繳公糧了,工作人員忙得團團轉,也是孩子們走近電話機前摸一摸、玩一玩的最佳時機。

我們從來不知道打電話究竟是啥樣的感覺,對方那麼遠,對著話筒怎麼把聲音傳到另一個電話機的,有沒有時間差?是不是說完一句話得等半天?尤其是牆上的那兩節巨無霸乾電池,要是能塞進家裡的手電筒裡,燈泡能不能亮個兩三年?

終於到了有機會滿足好奇心的那天,我跟“娘娘腔”偷偷地溜進糧店放電話的那間房,沒等我伸手,“娘娘腔”已經把黑色的話筒貼在了自己耳朵上,我不甘示弱地左手按著電話機,右手握著話筒使勁的搖了十來圈。

等我抬頭的時候,聽到話筒裡有個女的問:“接哪兒?”我們倆聽得清清楚楚,就像話筒那邊的女的就在旁邊一樣。

真的是做賊心虛,“娘娘腔”瞪著一對小眼睛,嘴巴張得像油葫蘆。我一把搶過話筒,對著話筒大聲喊:“給我接配種站……”說實話,當時我是想說獸醫站,可是一禿嚕嘴,卻喊成了配種站。現在回想起來,大約是當年上學的路上,我們總是要路過村裡的那家配種站的緣故。

只聽見話筒裡那女的像我們老師一樣訓斥道:“誰家的小孩,趕緊把電話放下,不聽話就把你的耳朵擰掉!”

我與“娘娘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我故作鎮靜、煞有其事地說:“不用怕她,她又不能順著電話線鑽過來,害怕啥。”其實,我也是給自己打氣兒。

“娘娘腔”如雞叨食般地點著頭,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握著搖柄使勁搖了十來圈,然後拿起話筒,聽到還是那個女的問:“接哪兒?”按照正常程序,她就會根據這邊的需求將電話轉接過去。

不知道“娘娘腔”哪裡來的那股子勁,只見他對著話筒撒潑一般連聲喊:“給我接配種站!配種站!配種站!”“娘娘腔”學著電影裡炮火紛飛中、解放軍指揮員在戰壕裡呼叫電話的鏡頭,還故意拖著長長的腔調。

我以為他喊兩聲就算了,沒想到他對著話筒又饒了一大句:“俺家的老母豬打圈子、老母羊跑羔子、老母狗連蛋兒嘞,你趕緊過來吧!”

一口氣說完,“娘娘腔”趕緊把話筒按到桌面上。本來他是想把電話掛了,因為慌亂,電話並沒有掛斷,話筒裡的那個女的氣急敗壞地說:“有本事別跑,看我過去不把你的臭嘴岔子撕爛、蛋子兒擠嘍才怪!”

童年紀實:搖電話 作者:牛耕

我跟“娘娘腔”撒腿就跑,一口氣跑出了糧店大門。繳公糧的村民們頭上頂著毛巾、手中搖著蒲扇,耐心地等著糧店的工作人員拿著鐵錐子驗收,排隊的架子車有好幾裡地遠。賣冰棍的推著自行車賣力地吆喝著:“冰糕,涼甜的冰糕,一毛錢倆!”

天氣火辣辣的熱,那好聽的叫賣聲帶著涼絲絲的甜味兒直往我們耳朵眼裡鑽,肚子裡的饞蟲突然間被勾了起來。可是我倆顧不得這麼多了,一口氣跑到村南頭,一屁股坐在水坑邊的大柳樹下面,聽著知了在頭頂上聒噪地鳴叫著,緩了一會兒神,“娘娘腔”氣喘吁吁地說:“那個女的肯定是個母老虎,又惡又醜。”

我撿起一塊瓦片,右手捏著對準水面,手臂用力一甩,瓦片在水面上打出一溜漂亮的水漂兒,對面的幾隻青蛙嚇得噗噗通通地跳進了水裡。

看著“娘娘腔”驚魂未定地樣子,我安慰他說:“估計著比咱們班主任還厲害,幸虧她不是老師。不過,你這傢伙懂得也太多了,老母豬打圈子、老母羊跑羔子、老母狗連蛋兒……你看你懂嘞真不少!”

“娘娘腔”傻乎乎地笑了,居然厚著臉皮說:“咱倆去買冰糕唆唆,壓壓驚吧。”

再後來,趁中午放學的時候,我們倆特意去集上郵電所,裝作買郵票寄信,偷偷地溜到後院的電話機房,想看看那個母老虎接線員到底長得啥模樣。

童年紀實:搖電話 作者:牛耕

我們倆這才發現,女接線員三十歲出頭,齊耳短髮,皮膚白淨,滿臉和藹,額頭上還有一顆美人痣,一點兒也不惡,一點兒也不醜。

本文由原著作者:牛耕 先生,簽約授權頭條號:井照鑫 特約發佈,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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