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紀實:校園裡的鈴聲,現在回憶猶如天籟之音

當年,我念書的學校在村子的西北,叫周堂完小。所謂完小,就是完整的小學,從一年級到五年級都有。

童年紀實:校園裡的鈴聲,現在回憶猶如天籟之音


學校坐北朝南,校園裡沒有樓,全是一排排的老瓦房。每個教室有三間通透的房子,前牆上掛著老黑板,貼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標語,後牆是大家的學習園地。老師們的大辦公室更寬敞,全校的老師都在裡面寫教案、批改作業,牆壁上貼著一溜大照片,分別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簡稱馬恩列斯毛,莊嚴而神聖。

校園前排是一年級教室,有兩個班級。當年,我的母親就在東面的教室裡教語文課。西側教室前面有一株歪脖子合歡樹,每年春天,合歡樹上綻放出一簇簇傘狀的粉紅色花,不僅漂亮,而且香氣怡人。

除了這些,印象深刻的,就是學校裡那個大鐵疙瘩了。

童年紀實:校園裡的鈴聲,現在回憶猶如天籟之音


鐵疙瘩是我們學校的鈴,據說是舉國上下大鍊鋼鐵的時候,我們集上的鐵工廠鑄造的。在學校教學的母親說,早在她被安排去學校教學的時候,那個鐵疙瘩就已經懸掛在學校第三排辦公室前面的一棵泡桐樹的樹杈上好多年了。

鐵疙瘩的外形就像古戰場上大將軍戴的頭盔,口徑像個大號的燒餅,中間吊著一截鐵錘,鐵錘下面垂著一個手指頭粗細的麻繩,抖動麻繩,鐵錘敲擊鐵盔,就能隨著節奏發出清脆的鈴聲。

村裡也有人說那個鐵疙瘩,其實是解放前日本人扔下的航空炸彈的彈頭,因為意外的原因,沒有爆炸,彈頭就被學校當做了打鈴的鐘。因為炮彈的鋼材好,敲出來的鈴聲才與眾不同。

學校負責打鈴的是五年級的數學老師,姓李,就是我以前在《大鼓書》一文裡提到的李大大。李老師除了擔任五年級兩個班的數學課,李老師還負責給學校的老師理髮,包括教師子女,而且分文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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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疙瘩雖然年代久遠,鏽跡斑駁,可是鈴聲悠揚,清脆悅耳。尤其在大清早,村裡很多人都能聽到學校的鈴聲。

鈴聲的長短是不同的,“噹噹——噹噹——”為上課,鈴聲急促一些,“當——當——”為下課鈴聲,相對舒緩,而聲音密集而急促的“噹噹噹……”則是集合。

那時候大家沒有手錶可以看時間,所以對鈴聲就特別敏感。每當聽課到疲憊之時,就十分期望下課鈴聲的響起。鈴聲一響,老師說聲下課,班長喊起立,大家就如野馬脫韁,一群昏昏欲睡的“綿羊”瞬間成了一群精力充沛的“野狼”。

課間十分鐘的校園裡總是熱鬧沸騰的,大家可勁地追逐、打鬧,總是感覺著上課鈴快要敲響了,突然間又覺得尿急,慌里慌張地往廁所裡跑。廁所里人滿為患下不去腳的時候,鈴聲突然間敲響,沒有來得及方便的感覺更難熬,在座位上如坐針氈,根本沒有心情聽老師講課,絕對考驗耐心和憋尿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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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隔著窗戶看到李老師不緊不慢地走近掛著鐵疙瘩的泡桐樹,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即使在課堂上忍不住尿了褲子,也不敢吭聲,那多丟人。

李老師打鈴的時候,神情肅穆,兩眼放光,似乎把打鈴當成戰場上吹響的衝鋒號。繩子被他左手拽緊,右手抖動,不緊不慢地把有節奏的鈴聲敲得高亢、嘹亮、悠揚。

在大家眼裡,李老師就是學校裡最有權威的人,他一打鈴,我們就得老老實實地進教室上課,他再一打鈴,我們才能出來玩。不僅全校師生得按鈴聲上課、下課,連校長也得聽李老師的鈴聲。

清脆悠揚鈴聲不僅讓校園井然有序,讓大家在渾厚而鏗鏘有力的聲音中完成一天的學習,而且還指揮著村裡人人的勞作歇息。周圍的群眾習慣以學校的鈴聲來判斷時間,做飯,下地幹活,收工回家。鈴聲一響,不僅牽動孩子們的神經,同時也牽動著全村人的希望。生活的章節就在這悠揚的鐘聲裡翻過了一頁又一頁,日子恬淡而充實。

而李老師儼然成為我們童年心中的英雄,大家幻想著自己哪天也能站在老樹下,有節奏地抖動打鈴的那根麻繩,讓那口鏽跡斑駁的鐵疙瘩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響。

天還沒亮,“娘娘腔”就在家門口扯著嗓子喊我,喊得樹上的雞撲稜稜地亂飛,喊得窩裡的狗不耐煩地叫。我睡眼惺忪地光著腳披著床單給他打開院門,迷迷糊糊地問他:“今個星期天,又不上學,為啥喊我這麼早?”

童年紀實:校園裡的鈴聲,現在回憶猶如天籟之音


“娘娘腔”滿臉詭異地壞笑著,小眼珠子咕嚕嚕地轉,衝著我擠眉弄眼地說:“趕緊穿衣服去學校,咱倆敲鈴去……”

“你不怕李老師揍你啊?,他脾氣可怪了。”

“沒事,他昨天夜裡在地裡抗旱,今天不去學校啦。”

“好!去就去。”

感覺那是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我們倆就像錦衣夜行的俠客,憑藉嫻熟的記憶,三步並作兩步走,很快就到了熟悉的校園。

四周安靜得出奇。除了我倆,校園裡一個人也沒有,教室裡也沒有一絲光亮。

我們的視力早就適應了黑咕隆咚的環境,“娘娘腔”手中握著朝思暮想的打鈴繩,興奮不已。我以為他會逮住繩子使勁地過把癮,沒想到,他比劃了兩下,居然雙手託著一截繩子遞給我了。

“你有勁,打得響!”“娘娘腔”跟我說話時,就像地下黨接頭,“再說,你媽在學校教學,校長不會開除你。”“娘娘腔”又壓低著嗓子說。

打就打,誰怕誰啊。我學著李老師平時打鈴的動作,左手拽著繩子頭,右手握著繩子,用力一抖,只見繩子抖起的彎度像蛇一樣蔓延了上去,帶動另一頭的小鐵錘,隨著小鐵錘的擺動,撞擊在鐵疙瘩上,發出了響亮的敲擊聲,餘音悠長。

在寂靜的黎明,那鈴聲就像水坑中扔下了一塊大磚頭,一圈圈地盪漾著,越敲越大,越飄越遠。

甚至感覺那是我聽到的鈴聲的最高音,李老師從來就沒有敲這麼響過。

我正猶豫著還要不要敲第二下,“娘娘腔”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繩子,撒開歡一般使勁地敲了起來,“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一聲接一聲,簡直是緊急集合的鈴聲。驚起一群蝙蝠幽靈般地在校園裡盤旋,圍牆外面,看家狗們遙相呼應,一群雞在牆頭上撲稜、幾隻大鵝在不停地鳴叫。

半截莊子都開始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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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而我倆的感覺是已經被村裡的雞、鴨、鵝、狗們包圍了,甚至,我的眼前浮現出了老校長那張嚴肅、犀利的臉。

不用商量,只需一個對視的眼神,“娘娘腔”和我不約而同地拔腿就跑,趁著天還沒亮,趕緊溜之大吉。

沒想到,剛跑出學校大門,我就一頭撞在一個高大的身影裡,一下子懵了。

該我們倆倒黴,李老師在莊稼地裡抗旱澆地熬了一夜,竟然也忘了那天是星期天,迷迷糊糊來學校的路上,突然間聽到不靠譜的鈴聲,於是就帶著兩腿泥往學校裡趕,結果像門神一樣,一下子把我倆攔在逃跑的路上。

後來,語文課本上學“自投羅網”這個詞語的時候,我自認為,大家都沒有我跟“娘娘腔”的理解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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