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書所遵循的三點原則:有趣、不裝和嚴謹

達尼埃爾·佩納克在《宛如一部小說》裡說到,閱讀對人類來說,代替不了其他東西,但任何東西也替代不了閱讀

。它無法為人的命運提供明確的解釋,但能為他在他和生活之間織起一張密網。

我讀書遵循三點原則,根據其英文首字母,我總結為FAR:就是Fun(有趣), Accessible(不裝B), 和 Rigorous(嚴謹)。

01

Fun原則

在所有的名詩中,我曾經深信不疑,而現在痛恨不已的,是這一句“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它彷彿告訴我們,學習就要勤奮和辛苦,好像只要勤奮了,我們就可以學會似的,辛苦了就可以學好。這句名詩出自韓愈的《勸學篇》,我認為這完全是在扼殺學習者的興趣和主動性,宛若“勸退學篇”。

在我看來,勤奮和辛苦之於學問,既不是充分條件,也不是必要條件。說它們不是充分條件的原因,是即便你很勤奮和辛苦,也許方向根本是錯的,努力半天也是白費。

所以“勤能補拙”這句話明顯也是錯的。實際上當你方向錯誤時,你越勤奮,離你的目標就越遠。

機器不知疲倦,比人勤奮,而GartnerGroup的分析師Milind Govekar曾經說 “If we automate a mess, we’ll get a bigger mess(如果我們對垃圾做自動化,我們得到的是更大的一堆垃圾)”。

當然勤奮和辛苦也不是學問的必要條件,因為有不少例子表明,某些大神可以毫不費力的用巧勁站到學術的最高點。

舉個例子:華盛頓大學的David Baker和同事研究的是複雜地把氨基酸拼裝成蛋白質的問題,如果他們用愚公精神用勤和苦去做,可能在有生之年都完成不了。

2008年,研究團隊靈機一動,把這個拼裝的工作變成了一個在線遊戲,於是接近6萬人貢獻了無數的時間和精力去玩這個遊戲,在玩的過程中用一年的時間解決了困擾科學界40年的難題。

2010年,Baker和同事在期刊Nature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叫“Predicting Protein Structures with a Multiplayer Online Game”。 他們調查了一些玩家的動機,結果見下面的圖表:

我讀書所遵循的三點原則:有趣、不裝和嚴謹

你會發現超過一半的人玩這個遊戲,不是源自為了給科學做貢獻(Purpose),而是為了累計分數(Achievement),和社區朋友互動(Social),以及享受蛋白質3D圖片的美感(Immersion)。

看到這裡,我只想說,這接近1/3的能看出美感的人,口味夠重的。而研究團隊通過設計遊戲這種巧勁,迅速得到了需要的研究結果。

可見,這個團隊既不勤(把自己的工作改頭換面,交給不明真相的群眾去做),也不苦(不在lab裡做實驗,而趕時髦去設計網絡遊戲),竟然也能在頂級期刊裡發表文章。

正所謂“不會煽動不明真相群眾的網絡遊戲開發者,不是好的大學教授”。韓愈最大的錯誤是把勤和苦當成了做學問的“因”,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成功,非常本末倒置。

做學問之所以能成功,一定是勤而不苦的,這件事最源頭的“因”來自於興趣,就是我說的Fun原則。當我們感興趣時,我們才會願意花時間去勤。所以說,不解決“fun”的問題,根本談不到做學問的勤。


我每天晚上都會讀學術相關的書和期刊。在別人眼中我很勤奮,我自己卻認為這是一種享受。我當然也會像別人那樣玩遊戲,看美劇、日劇,或愛情、動作片等。

但是當讀書能帶來更大的樂趣時,誰還在意自己是在工作,還是在娛樂呢?所以每次看到主流媒體宣傳某某老教授皓首窮經、苦不堪言地做出了什麼研究成果時,我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一定是老教授密不告人的長壽秘訣,他生怕別人都開始喜歡研究,而搶了他的飯碗。Oscar Wilde(王爾德)這個毒舌詩人曾說過:“Hard work is simply the refuge of people who have nothingto do.” 努力不過是無所事事者的避難所。

我很認同這種說法,做學問需要的,是樂此不疲,而不是苦中作樂。

02

Accessible原則

Accessible原則,包含兩層含義。第一層指的是Stephen Hawking (霍金)說的,不要放很多數學公式在書裡,他說每一個公式會趕走一半的讀者。

實際上,我非常不同意這個說法,假設霍金的一本書本來應該有30個公式,那麼我們可以估算,他能有多少讀者。

假設把這30個公式都放在書裡,只有霍金一個人願意看,那麼一個公式都沒有的書,應該有:2^30=1,073,741,824個讀者!超過10億人?貌似這數字很誇張的!

第二層含義指的是寫作手法。我剛到美國上學時有一個重大發現:同樣是講線性代數或概率論的書,英文書比中文書好懂!

後來我開始做研究,發現英文文章比以前看的中文文章更容易被讀懂!我一度不無自戀地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英文閱讀能力,超過了中文的理解能力,後來失望地發現,不是!

而真正的原因,是英文學術類的文章雖然也有所謂的學術寫作風格(academic writing style),但不像中文學術文章那樣“八股”。

英文文章在很多時候能體現出作者不拘一格的智慧,例如,那發表在Nature的論文裡,最後的作者竟然是Foldit Players(就是玩線上遊戲的玩家),有近6萬人,於是,那篇論文可能是歷史上合作者最多的一篇了。

與學術期刊上的文章不同,書畢竟是給普通人看的,所以我會找有事說事的書,而不會去看學術上的八股文。

我讀書所遵循的三點原則:有趣、不裝和嚴謹

03

Rigorous原則

學術文章最重要的是Rigor,這個詞的中文翻譯成“嚴謹”其實不算完全準確。一個研究姑且不問是否有用,是否重要,是否有趣,在問這些問題之前,一定要看研究方法是否正確。

Rigorous原則是說用了正確的方法來研究一個問題。

舉個例子:假如我們要研究公司怎麼樣做才能成功,我們不能跑到成功的公司去問“你們做了什麼”。為什麼呢?

原因很簡單:

  1. 別的公司可能做了同樣的事,結果失敗了;
  2. 這些成功的公司,在不同的時間裡,做同樣的事也可能因此而失敗。

這種方法的錯誤,在統計學裡被稱作sampling on the dependent variable,就是用我們感興趣的變量(公司成功)來決定樣本里包括誰。

這樣的研究出發點是錯的,所以說,結論無論是什麼,它都不具有指導意義。

此例子看上去十分簡單,但很多人其實並不能真正理解其錯誤。很多管理類暢銷書都存在這個巨大的缺陷。Jim Collins (吉姆 柯林斯)寫了一本叫Good to Great 《從優秀到卓越》的書,這本書出版後賣了可能有上千萬冊。

在美國出版界,一本書剛出來時,它的封面是硬殼的,叫hardcover,能賣得貴一些。過一段時間後,銷量下降了就用軟一些的封面,叫paperback,書本價格也隨之下降。

Collins這本書在出版後的第七年,仍然在賣硬殼的,足見其驚人的銷量。可是他這本書用的就是上面說的方法,他選了11家十分卓越的公司,總結了5條這些公司使用的策略,告訴我們只要這麼做就能化腐朽為神奇,把平庸的公司變成偉大的公司。

用Collins衡量卓越公司的標準,在書出版後沒多久,在這11家公司裡,只有1家還能稱得上是卓越。

後來發生了兩件非常有趣的事:第一,這11家公司裡有幾家倒閉了,如果你在書出版時投資了這11家公司,那麼幾年以後你將損失80%的投資;第二,Collins竟然繼續用同樣的“研究”方法觀察後來表現變差的公司,又總結出來了幾條如何從卓越走向平庸的規則,然後又寫了本書。

這樣的書其實有很多,一本1980年出版的叫“In Search of Excellence”的書,犯的是同樣的問題,裡面提到的公司,後來都非常不給力,著實讓作者很難堪。

2002年Gary Hamel寫了一本盛讚Enron的書“Leading the Revolution”,而那年正是Enron出醜聞關門大吉的一年。

我讀書所遵循的三點原則:有趣、不裝和嚴謹

04

怎麼來區分哪些書Rigorous,而哪些不是呢?

物理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Richard Feynman(理查德 費曼)曾經描述過這種Cargo Cult Science:南太平洋小島上有一群土著,它們在戰爭時看到有飛機來運送好多好東西,於是他們就有樣學樣起來,也建了條跑道,在跑道兩旁點了火吧做指引,然後在跑道盡頭建了個小亭子,裡面坐一個人,耳朵上放了兩個椰子殼冒充耳機,上面用竹子做成天線的樣子,於是萬事具備,就等飛機來降落送東西了。

如果把真正運貨的軍隊看作成功者,那麼這些作為模仿者的土著學的一切,都是到位的,然而我們知道永遠不會有飛機來給他們送貨。

同理,那些想用5條簡單策略模仿11家成功公司的管理者,請自己戴上椰子殼,坐等被拯救吧。2007年瑞士洛桑國際管理學院(IMD)的Phil Rosenzweig教授,出了一本書叫“Halo Effect”,中文版翻譯成《光環效應》。

他總結了9條這種書常犯的錯誤,專門批評這些管理類暢銷書不知所云的邏輯。但明顯的,是大部分讀者不明真相。

這本嚴謹的書,遠遠不如Collins那本偽科學的書賣得好,以美國亞馬遜書店kindle下載數量來說,Collins那本書排名3000多,而Rosenzweig那本書排在15萬名之外,二者的銷量簡直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那麼,我們怎麼來區分哪些書Rigorous,而哪些不是呢?

我會先看書名,如果書名裡面有“財富”,“成功”,“卓越”,“偉大”,“光輝”,“秘訣”,“鍊金術”,“哈佛”,“麻省”,“斯坦福”等等,可直接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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