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早上吴浩起得很早。今天有个招聘会，得去看看。不过这招聘会在贺龙体育馆，离吴浩住的地方是有点远的。虽然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得早点去。这老本都快要吃完了，再要是找不着工作这往后就得喝西北风了。
吴浩苦笑着，又换上了以前难得一穿的那套西装。
不过，突然想起一个事，于是便给朱茵去了条短信，“早呀，吃饭了没呀？早餐要多吃点哦。”
虽然昨晚上的经历并不是那么的美妙，但吴浩觉得家里给介绍的总还错不到哪去，估计人家应该是性子大大咧咧的，说话比较直罢了。吴浩觉得这也没什么，男人嘛，总是要让着点女人的。这是曾爱莲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一上午都很拥挤。早上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招聘会上的人是更多。吴浩七点多点就到了会场，但还是排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去。
等从招聘会上出来已是十一点多了，吴浩一直在找、在看、在谈，这会儿才有空拿出手机。有一条短信，是朱茵的，十点不到发过来的。
“起这么晚？我都在做方案了。”
吴浩之前没看到短信，收到短信的那会儿刚进会场一会儿。会场里闹哄哄的，自然是没听到短信的声音。于是吴浩赶紧回了信息：
“不好意思哦。刚在招聘会上，没注意看手机。我今天起得很早了呢，六点来点就起来了。”
才走出贺龙体育馆不一会儿，朱茵便回了信息。“六点还早？我都是五点多就起来了的。你说你起那么晚干嘛？怎么不早点起来去找个工作呢？这么懒，难怪找不到工作。”
“不晚呢。工作嘛，这只是不对口，很快就能找到的呢，应该。”
“那你怎么不去找个对口的工作？做医生多好。我就喜欢有个做医生的亲戚，这万一要是有个大病小病的，医院里有人，多方便。”
收到短信的时候吴浩已经坐上了返程的公交车，错过了上下班高峰期，终于是有个位子。转了一大上午了，吴浩这腿都有点疼了。
本来心里就已经很是疲惫，但当看到朱茵这条短信，吴浩的心里突然又多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想做医生，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可是他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自己为什么不想做医生。
是呀，为什么呢？
他好几次都想说出口。可是这又让他应该怎么说出口呢？说医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收病人红包？说医生先问病人带了多少钱再来选择开什么药？
这不是他所想像的。但这却是在他身边实实在在发生的。他不能接受。
所以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医院里有人就好办事。
“原来她只是想着看病方便。”吴浩苦笑着，突然很失落，他不知道这个对象还是不是应该继续谈下去。
回到租住的地方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吴浩弄了点饭菜，吃饭的时候还是给朱茵回了条信息。
“我是真的不太想做医生了。先找个事做，我在考公务员。希望有机会能考上吧。”
“考公务员干嘛？公务员又没钱，就是个吃不饱也饿不死的事，你到时候怎么养活一家子人？”本来以为朱茵在休息，不过没想还是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够吃就好了呀，要那么多钱干嘛呢？而且像我们这种，公务员稳定呀。这找工作太麻烦了，累。”
“你说你学了五年，不做医生你自己心里过得去么？”
朱茵回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吴浩正在做题，手机调成了静音。看到屏幕亮了一下，没太在意。
下午接到了两个面试的电话，一个是一家五谷磨坊，一个是一家外贸销售。外贸销售离吴浩住的地方不远，约了四点半面试。工作要紧，做题自然是得先放下了。吴浩接完电话后便又是匆匆的换上了那一套西装。
吴浩面试的岗位是市场督导，但面试并不顺利。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刚进门，吴大熊就打电话过来了。
“跟朱茵谈得怎么样呀？”
“正在谈，还好吧。”吴浩说得很违心，他并不想告诉吴大熊朱茵很强势。
“好好谈。我同学今天给我说了，朱茵说跟你谈得很好，觉得很合适。”
“哦……”
“哦什么哦，好好谈。”停了停，吴大熊继续说道，“多打电话，那电话费也用不了多少钱。”
“好的……”吴浩还想说点什么，但吴大熊已经是把电话给挂了。
“什么？谈得很好，觉得很合适？什么个情况？”吴浩叫出了声来，平常他一个人在家里是很少说话的。
吴浩很惊讶，他不能理解，于是给朱茵去了条短信。“下班了吧，方便电话聊不？”
（四）
朱茵回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吴浩早已经是进了梦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吴浩才看到短信，只有两个字，“可以”。
吴浩回了条信息，“那晚上我打给你吧。”
吃过早餐，吴浩又去面试了，是那家五谷磨坊。这家公司在靠近汽车南站那边，离吴浩住的地方很远。吴浩应聘的岗位是管理培训师。
吴浩对这家公司并不了解，对管理培训师这个岗位也不了解，只是听公司的负责人说是给加盟商和客户讲解产品的好处和功效。吴浩是学中医的，自然很专业。面试也很顺利。听说公司想把他包装成一个产品方面的医学专家。当然这是后来入职之后吴浩才知道的。
晚上来得很快，可能是因为找着工作兴奋的缘故吧。吃过晚饭吴浩便是给朱茵打去了电话。
“找了个工作，管理培训师，也不知道怎么样。”
“工资多少？”第一次听到朱茵的声音，有点细声细语的，一听就是那种发音的相对海拔比较低的那种。吴浩天生的一种本领，能通过听声音知道对方大概的身高和容貌。说来也很是神奇了。
“不多，试用期才一千八，转正之后说是两千五的底薪。”
“这么少？”
“嗯。不多。”吴浩说得都没有底气，要知道这朱茵，吴大熊可是说了，月薪一万多。
“准备去上班了？”电话那头朱茵问着，语气感觉很不好。
吴浩没有接话，“我爸昨晚上打电话来了，说你跟你爸说我们很合适……”
“是呀。不然说啥？”
“那你真的觉得合适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吴浩这么说着，他是真的不知道合不合适。这朱茵是太强势？还是趾高气扬？感觉每一句话里都充斥着火药味，都想把自己剥得体无完肤。
“你觉得考公务员有出息吗？”朱茵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人考。”
“有钱？”
“至少稳定呀。”
“没钱稳定有用吗？稳定你就能养得起我了？”
“这……”
“你不觉得学了五年医不去做医生很浪费吗？”朱茵没有停嘴，“浪费家里的钱，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不觉得吗？”
“我不做医生怎么了？关你有事？”吴浩实在气不过，电话那头，朱茵像是在骂自己儿子一样骂着自己，对，是骂，已经不是好好说的教育了。吴浩脾气也上来了，忍不住，凭什么？凭什么一个陌生人对自己言语相向而自己还要忍气吞声？于是，回了个嘴。
“关我没事？关我没事你跟我相什么亲呀？”说完，朱茵便是把电话给挂了。
吴浩愣住了。他想想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想点什么才好。
就这么愣在床上，直到晚上八点多钟吴大熊打电话过来。
“谈得还不错吧？”吴大熊问道。
“哦……怎么说呢？”
“我今天又了解了一下，那朱茵确实非常不错。他们都说她性格好，没啥脾气。没脾气的好，结了婚家里一团和气的。”吴大熊继续说着，“不过听说她脸上有颗痣，不大，说是可能有个黄豆子大小，在嘴巴边上。我那老同学发了照片给我，我觉得可以，不影响啥。人漂亮，确实漂亮。就你说的，基因好，以后生个孩子也肯定会好看。”
吴浩只是“嗯”着，没说话。
“我把你照片也发给她们家了。她们家里都非常满意。”
“我一会把她的照片发给你，加深点印象。”
“哦……”吴浩就一直听着，吴大熊在电话那边说得一定是唾沫横飞了，看来他对那个朱茵确实是很满意的。
“你给她打电话了没？”
“打了。”
“声音不错吧？”
“还……还行吧……”
“还行就好，好好谈。”说完吴大熊便是把电话给挂了。
“还行吧。还行吧。”吴浩放下手机的时候不禁笑出了声。他突然想起朱茵说的，不然说啥？
是呀。不然说啥？
正苦笑着，吴大熊的短信便是来了，是朱茵的照片。吴浩看了下，确实还算漂亮。圆圆的脸，短头发，皮肤也很白，当然是那种健康的白。嘴很大，露了一排的牙，牙也很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不过脸上那颗痣却也是很明显的。吴浩放大看了看，可能比黄豆粒还要大一点点的，就在左边脸颊上，离嘴角不远。痣是偏红色的。吴浩仔细的看了，没看到那痣上有毛。或许更应该说是个肉团吧。
吴浩看了，但没有心动的感觉。
他是有过心动的感觉的，而且还是很多次，对好几个女生，包括他的初恋，也包括在卫校教书时的一个老师。但对朱茵，没有。吴浩确实没有。
只是家里说得那么好，往下又应该怎么走呢？
（五）
一连两天吴浩都没有再给朱茵短信和电话，当然朱茵也没有给吴浩来短信或是电话。
吴浩上班了，在那家五谷磨坊。老板给的任务，头一个星期把产品学好。吴浩是看过公司的产品的，在那天面试的时候，就摆在公司电话销售部门的边上，是一些黄豆、花生、芝麻之类的谷物，只是用一些袋子、罐子装着。吴浩以为还有别的产品。但销售主管告诉他，没有。
全在这了，就是十几种农产品。吴浩农村出来的，自然都认得。
销售主管给了吴浩一小本资料，用A4纸打的，是产品的功效介绍和一些话术。
吴浩认真的看了。
“以《黄帝内经》、《千金要方》、《本草纲目》等为理论依据，组织中医院校专家团队联合研制，挖掘泱泱中华千年养生智慧，古为今用……”
“……产品天然、绿色、无公害、非转基因。”
“种植→采摘→精选→低温烘焙→加工/包装→出厂检验→配送，全产业链控制，层层把关，标准严苛。只选用特级品和一级品为原料，尺寸、克重、色泽、水分、完整度、饱满度……每个指标都严苛要求。”
“黄豆的功效：减轻女性更年期综合征症状，防止血管硬化，预防心血管疾病，保护心脏，降糖、降脂，预防癌症，美白护肤，改善皮肤衰老……”
还有很多。
吴浩有点看不下去了。
特别是在他听到边上销售部门给客户打的电话，每个人一大堆电话号码，也不知道是哪找来的，挨着一个个的打，说着些黄豆可以治癌呀，我们有中医专家坐镇呀之类的话。
好不容易呆完一天，第二天吴浩便跟公司老板请辞了，说是一路上太远，自己早上实在是起不来床，怕是要影响工作，所以就不做了。
上班的第二天便是早早的回了家。吴浩又去了趟贺龙体育馆，这天又有一场招聘会。不过吴浩去的时候有点晚了，人都差不多散场了，只剩下些招聘广告。
晚上吴浩给朱茵去了条短信。
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想着两天没联系了，又怕吴大熊问起来不好回答，再者，说不定这朱茵这回态度会有所转变呢。
“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事。吃饭了没呀？”
朱茵没有回。
第二天早上吴浩又给去了条，“昨晚下班很晚了吧？早饭吃了没？上班别太累了哦。”
本以为朱茵不会回的，没想手机还没放下朱茵的短信就过来了。
“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吴浩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回了一条，“多接触接触，多了解了解，或许也说不好呢。你说呢？”
“你知道我的要求吗？”
“哦……你有些什么要求呀？”
“我只想找个有上进心的，别的什么要求也没有。”
“可是你有上进心吗？”还没等吴浩回复，朱茵的短信就又过来了。
“你没有。你知道不？”
“没找到好的工作不代表就没有上进心吧……”
“你说你，学了五年医不做医生，医生就差了吗？就配不上你了吗？你凭什么浪费这么好的一个工作？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他们花那么多的钱才把你供出来。你对得起吗？”
这劈头盖脸的，把吴浩给整蒙了。
“你就是个不孝子，没出息的东西。你有什么本钱来相亲，你不觉得你丢人吗？”
“好好说话好吧。我怎么了我，你这么说我？”吴浩看完短信，实在是气不过来。
“这么说怎么了你？还不能让我说了？你一个一没钱二没工作的，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倒是厉害了呀。你说话不觉得良心疼吗？我是倒了八辈子霉答应跟你相亲，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短信来得很快，吴浩是完全跟不上的。不会打拼音，手写太慢了，还写得手痛。
不过现在，痛的可不只是吴浩的手，心更痛。
吴浩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短信删删改改的，半天硬是没有回一句话。
不过朱茵的短信却是一条接一条的又过来了。
“我不是想骂你，只是你真的觉得你配？你不会是真的觉得你配得上我吧？”
“我告诉你，我答应跟你相亲，那是可怜你。不是你优秀。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我都看不上，你觉得我能看上你？”
“你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我就算再差了你也不应该这么说我吧？如果不合适，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你这么说算是个什么事？”吴浩终于是憋出了几句话。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不合适。可以了吧。”
“那你也跟你家里面说一下吧。”
“凭什么？要说你去说。这事还需要我去说吗？”
这一顿梨花带雨的。吴浩把朱茵的电话删了，短信也删了。这心里憋屈的。
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吴浩还是下决心跟吴大熊说了，说两个人不怎么合适，有点聊不来，要不还是算了吧。
閱讀更多 山人十三子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