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抗疫史之麻風病篇(下)

20世紀30年代,為了消滅麻風病,國民政府採取了更加“積極”的措施,活埋、活燒,或者集體屠殺……一幕幕人間慘劇,在這片苦難的國度上上演著。

1923年,大涼山的彝族村落把數十名麻風病人縫在牛皮中,活活悶死。

1935年,陳濟棠以請客吃飯為由,召集了300多為麻風病人,一次性全部活埋。

1956年之後,我們對待這群得病的無辜之人,採取了相對更加人道的方式——“隔離”

截至1960年,中國已經建立“麻風村”600餘個,隔離麻風病人2萬餘人。

涼山州阿布洛哈村,是第一批建立的麻風村。

麻風村建好後,麻風病人或自願,但多數都不自願的被強制隔離在這個懸崖上的村子裡,沒水、沒電、沒有基礎醫療所,每個月只有幾個醫生按時送藥。

麻風村建好之後,規定麻風病人痊癒之後,就能被家人領回到家裡生活。過去五十年,被家人領回去的幾乎沒有,絕大多數的人走進的那天起,一輩子都沒走出過。

個別回去的,迎接他們的是歧視、謾罵和侮辱。然後,他們又從正常的村子裡逃回了麻風村。

一輩子沒出過村,在麻風村裡生活了五十餘年的錢智昌說:“我們是一群無根的人”。

這個已逾古稀的老人,5歲時親眼看著得了麻風病的父親被活生生的燒死。12歲那年,自己得了麻風病,住進了麻風村,一輩子在沒有出去過。

現在的錢智昌,沒有手掌和腳掌,兩條胳膊像兩根棍子,一條腿截肢。

幾乎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個人怎樣在這樣的荒蠻大山裡住了五十餘年。

五十年,他趴在荒地上,用嘴播種,用胳膊夾著鋤頭耕耘,就這麼活下來了。

錢智昌說,從第一代的麻風病人被送進村子,就註定了他們的第二代、第三代後人也要被封閉在村子裡。

麻風村裡的人,走過的山路,沒人敢走第二遍,一直要等雨水清洗過後,才敢有人踩上去。

過去幾十年,麻風村裡的三代四代都是文盲,小學二年級已經是村子裡的最高學歷。

哪怕我們已經基本消滅了麻風病,仍然是如此。

麻風村裡的老人,像逆風生長的野草,孤零的被隔離在這世間最窮山惡水之地。他們種著永遠長不大的莊稼,吃著永遠治不好病的藥,忍受著永遠無法彌除的現世割裂,自生自滅。

打破麻風村和平凡人世之間結界的,是一個叫李桓英的普通醫生。

1970年,李桓英拒絕了WHO的5年工作續約,回國孤身前往西雙版納麻風村。

我們說過,麻風病其實並不可怕,95%的人都能對麻風桿菌免疫。

只是因為數千年來,我們囿於醫療技術的限制,恐懼的人們無法解釋這些現象。

桑格塔說,任何病只要起因不明、治療無效,就容易被某種隱喻所替代。

千年以來,我們因恐懼把麻風病賦以邪惡的隱喻,殺戮、驅趕麻風病人。

更大的暴行,帶來更大的恐懼和更大的歧視。

李桓英,可能是中國防治麻風病歷史上,零距離接觸麻風病人的第一人。

李桓英說,進入麻風病村的第一天,我就想去擁抱眼前這個病人,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得到過人類的擁抱了。

她帶進麻風村的不僅有擁抱,還有聯合化療的三聯療法

化療初期,病人在服用化療藥物後,開始臉色發紫、發紅。反而,引起更大的恐慌。

李桓英,曾接受過長達數月的隔離審查,還有人懷疑這個來自帝國主義國家的女人,在深山裡搞基因實驗。她放棄WHO的續約,跑到深山裡來,帶著什麼目的?她為什麼敢接觸麻風病人,她是不是有疫苗,不願意拿出來?她跑到深山裡,竟然拿著麻風病人做人體實驗……麻風病人太可憐了……

人類面對自己做不到的事,向來擅長用反智主義的偽善,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人心。

我們善於樹立豐碑,更擅長與推倒豐碑。

一年後,早期接受李桓英治療的患者,幾乎全部治癒,且無一人復發。

十五年後,李桓英的短期聯合化療療法,治癒了萬餘例麻風病患者。歷經10年監測,複發率僅0.03%。

2012年,中國承諾將在2020年消除麻風病,成為世界首個承諾國。

李桓英說,醫不諱病是天性,治病救人是天職。

遺憾的是,這位99歲的老人治好了麻風病人,卻沒有治好現世對於麻風病的歧視。

錢智昌,仍然被困頓在懸崖上的阿布洛哈村。阿布洛哈村的孩子出去上學,仍然會被趕回村莊。

治麻風易,治心病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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