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遠方來

正值年關,我結束了手裡繁雜的工作,加緊時間趕上了回家的火車,雖然常年在外地工作,但總是耽誤不了自己回家,因為工作的地方距離家鄉很近,但是每次回家除了見到父母卻見不到其他的朋友,時間久了使我也感覺到回家的枯燥,所以即使想念母親做的糖醋魚,到家之後也是僅僅呆上一天,吃完了魚,便匆匆離開了,但是這次不同的是,回家過年的不止我自己,還有一位本地的朋友天天,他是我的高中同學,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外打工,沒有什麼正經工作,雖然如此,我們還是保持著聯繫,坐在車上。想著這次回家終於不是自己一個90後了,甚是開心。


到家後沒過幾天,一個早上我收到天天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說:“下午6點到S城,然後我打個車6點半左右到飯店,就在老地方那兒,對了,還有蘇芳和小崔也來!”


我沒想到這個朋友圈的朋友都回來了,更加激動的說“蘇芳和小崔也來,他們也回來啦!那太好了,他們現在在哪裡呢?他們也去的話我就一會兒去找他們然後我仨一起去飯店找你”

“你聯繫他倆就行,具體在哪兒我也不清楚,千萬別忘了,晚上6點半,老地方”


我遲疑了一下:“等等,老地方是哪裡啊?”


“就是吃東北菜的那家,你忘了嗎?”


“啊,”我思索了一下“曉得了,那既然不用去車站接你,我們就去老地方等你”


掛斷電話,我聯繫了蘇芳與小崔,並定好中午12點先在小崔家門口集合,定好之後,我立即穿上了衣服離開家門,心裡一直想著一會兒就能見到這些朋友,便思索這一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許多趣事想與他們分享,直到走到社區門口才發現,我竟然欣喜的忘記了洗臉,哎,罷了,如果見個別人的話那肯定需要返回去重新做一番精心打扮,見這些朋友,罷了,不用那麼麻煩。

中午12點,我們三個如約見面一陣寒噓問暖過後,便找了個咖啡廳坐下來聊天,一直聊到下午5點左右,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便走去天天定好的飯店,當我們一起走進飯店的時候,卻發現天天已在大廳與前臺說著什麼,我一眼便認出他,脖子上的疤痕像壁虎一樣盤付在上面,寬闊的後背總給人一種舒服的安全感,還有那高中就背在身上的表面已被磨的掉了顏色的揹包,我確信那就是天天,與蘇芳和小崔的悄悄使了個眼色後,我三步並兩步的走上前去,天天並沒發現我在他身後,我小心的伸出雙手並迅速的從他的脖子繞過去矇住他的眼睛,他身體一顫,發出哼哼的聲音,我怕他回手反擊我,隨即對他說:“猜,我是誰?”


他毫不猶豫的說:“小風,趕緊的吧!”


我慢慢的把手放下來搭在他的肩上,他也迅速的轉過身來,一隻手勾住我的肩膀,激動的說:“走吧,各位,今天咱們又相聚了,走,進屋吃飯去!”


大家應允之後來到已經定好的包房,入座後,天天說:“我還以為你們都忙呢!都來不了了!”

“怎麼能呢?來不了也提前告訴你”蘇方說道


蘇方是我們這個圈子裡唯一的女生,家庭條件優越,在當地小有名氣,大學畢業之後沒有什麼正經工作,每天除了閒逛就是閒逛


天天說:“知道你肯定來!好啦!看一下我剛才點的,你們還要吃啥,在這上面寫就行了!今天我請客!”天天邊說邊把菜單遞到我手裡


我接過菜單問他:“天兒,你不說你6點半到嗎!怎麼這才6點你就到了?”


天天長長的咦了一聲便答:“今天我回來,怎麼能讓你們等我呢!我是5點半到的,然後在飯店等你們嘛!”


我聽完低下頭微微一笑,心想,還是那個永遠考慮別人的天天


點完菜之後,大家便閒聊起來


小崔坐在天天的對面,喝著服務員剛泡好的茶水,舒展的靠在椅背上,手裡掐著香菸,翹著二郎腿瀟灑的問:“天兒啊,工作咋樣啊!”


天天長嘆一聲答道:“別提了,今年過完年不幹了”


大家都被他的回答驚的怔住了,天天在現在的工作崗位已經工作快兩年了,而且工作的單位也是自家單位,他的叔父是單位的董事,姑奶是單位的經理,這些都是天天在兩年前臨去工作時的一次聚會上跟我們講的,不知如今為何,他卻對工作如此唉聲嘆氣,所以大家驚訝也不為奇怪


“為什麼呀?工作不是挺好的嗎!都是自己家的親戚,各個地方都可以照顧,怎麼就不去了呢?”蘇方捉急的問道


“哎呀,你們啊,想的都很好,就和我兩年前想的一樣,到親戚家工作了,肯定吃不到太多苦,但是”天天故作思索的停頓了一下,吧唧吧唧嘴繼續說道“就是不自在,說不出來,說說這兩年的經歷吧,真的!工作清閒,但是現在我寧可累點,總之吧,通過這兩年的經歷總結一句話,別上親戚家的買賣幹”天天如釋重負一般說完


大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可我卻一頭霧水,天天是個比較外場的人,按理說到哪裡工作都比較吃得開,為人又忠厚實在,為什麼到親戚家就不行呢?


我轉頭盯著天天問道:“到底啥原因那?嫌工資低,還是什麼原因?”


“小風,真的...沒啥原因,這些條件挺好的,但是真的不自在,說不出來的感覺,咱們給人家打工,人家是我親戚,除了工作上能見面,平時家裡親戚聚會也能碰上,就感覺很不舒服”


“哦.我大概明白了,親戚嘛,給親戚打工有的時候分不清什麼時候是親戚什麼時候是老闆了”


“嗯,也不是分不清,反正就是不舒服”天天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這時做好的飯菜被服務員端上來,瞬間香氣撲鼻而來

小崔隨即岔開話題:“哎呀,這東北菜真香啊!對了,你們記不記得咱們班有個富二代來著,叫啥名記得不?”


“誰啊?”天天問道


“就是那個誰,叫,張...張盼盼,忘了嗎?他畢業之後沒上大學直接去本地工作了,聽說還是公務員”


“是嗎?大學都沒上怎麼成為公務員的呢?”蘇方不解的問道,並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小崔,

小崔向前挪了挪椅子,雙手拄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傾,好像要說悄悄話似的”我是聽說奧,你們就當聽笑話了,他家不有錢嗎,比蘇方你家趁!”小崔撇了一眼蘇方繼續說道:“他畢業之後就去咱們當地一個農村了,然後競選什麼村長啥的,這年頭村長多掙錢啊!據說是當上了村長,他才多大啊!也就24吧!然後沒上大學卻是大學生村官,為啥啊!”小崔頓了頓,好像在等我們的回答,可我們異口同聲的說:“為啥啊!”


“還不是因為家裡趁嘛!安排唄!而且我還聽說他爹就是那個村子的上一任村長”


“那也沒啥用,當上村長,他也沒有村長的能耐,就是有層皮,我對他這個女生的印象就是挺傲慢的,而且很高調”蘇芳不屑的說

天天接過蘇芳的話便說:“哎呀,甭管是不是皮,也甭管人家個人品行咋樣,這年代就是有人給安排這個挺好的了,要不然沒上大學出來幹啥啊,人家裡還是有那個能耐!”

天天夾了口菜,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你看我就不行了,要是給我安排村長,我說啥也得好好幹,可是我去之前哪成想給我安排一個保安啊,一點前途沒有,我今年23,能在那裡做一輩子保安嗎?人家24是村長,所以你們說我在那裡還有什麼意義”


我鼓勵的說道:“沒事兒,天兒,你會有更好的工作等著你的,但是你得靠自己,咱們這個圈子,除了蘇方能靠家裡,剩下咱們仨都得靠自己!”


“行,哥幾個,等我飛黃騰達了,一定給你們安排三個村長噹噹!”蘇芳幽默的說道


就這樣,所有人在情與酒的摻雜下,談天說地,不久,便已是深夜,我們四人在一年未見的情況下依舊沒有陌生的感覺,酒過三巡,天天有些疲憊,我們便商量好我送天天回家,蘇芳與小崔家距離比較近,就各自回去了。


天天的家在S城的郊區,他父母離異,法院將他判給了母親,這個郊區的房子就是他母親的,他的母親常年外出打工賺錢,今年也不例外,而且圓圓告訴我,他的母親今年過年趕上了領導來公司慰問,廠長決定過年工作的員工三倍工資,所以今年過年他的母親也不回來了,要在過年的時候工作賺三倍工資。


到了天天家,已是凌晨1點多,郊區的凌晨烏黑一片,車道上幾乎看不見車,又加上自己喝了點酒,便決定住宿在天天家,這也正好應了天天的請求,天天的家在7樓頂層,一室一廳我睡在他母親的臥室,因為天天讀高中時他的母親為了照顧他也住在家裡,便把客廳的北側又增添了一張單人床,天天就睡在那裡,我有些不好意思,去到人家,睡人家的主臥,於是對正在洗漱的天天說:“天兒,你睡裡面吧,我睡客廳的單人床!”


“不用,我睡裡面睡不著,睡外面習慣了!”


“那好吧!”我故作勉為其難的回答了一句


等天天洗漱完後,我們便進入各自的休息空間,我沒有關門,以便於夜晚有什麼事可以叫天天,剛躺下,客廳就傳來聲音:“小風,你覺得我做銷售能行嗎?”


我躺在床上疑惑的問道:“怎麼了?你要做銷售嗎?”


“是啊!我叔說明年給我安排個銷售”


“那挺好啊!我覺得你行,你能力可以的!銷售就是看能力,抓住竅門你絕對沒問題!”

天天沒有吭聲,我以為他聽完我誇他是得到了滿意的答覆正在暗自偷笑,可是半分鐘過去了他卻沒有回覆我的話,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

客廳這才傳來聲音:“小風,其實我現在的工作不做了,沒啥別的原因,就是在親戚手下工作很不自在,人家的確很照顧我,小風.小風?”天天認真的說


“哎”我晃了晃昏沉的腦袋“那你是覺得在那裡工作心裡上有些不舒服吧!”


“對唄!我這個親戚對我真的很好,我吃喝都是最好的,但是我畢竟是個打工的,掙的少,也沒有說話的份兒,所以....”說到這裡,天天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


“所以什麼,說啊!”


“所以有些自卑,我也知道自卑沒什麼用,可是真的自卑,我知道我這輩子只能打工賺錢了,我沒什麼頭腦,啥都不會,沒有手藝,和我爸一樣打一輩子工,現在我爸也在那裡給人家做廚師,我也給人家打工,我是保安,我的心裡始終覺得低人一等,在工人面前還可以,但是在親戚面前真的低三下四,如果與領導沒啥關係還好,但是就因為這個可以得到照顧的親戚關係也成為了使我自卑的結點,給我的感覺就是人家會覺得我沒能耐,所以照顧我,而且我這份工作就是個保安,不能晉升,你說我何必留在那裡呢!我想走出去,但是我的學歷有限,我只能找點別的工作,雖然我這樣子只能打工,但是打工的話最起碼不在親戚家打了,這樣的話心裡的不自在也就沒了,雖然還是掙的少,但是我願意這樣!雖然我沒學歷,但是我到哪裡都能吃苦打工,你說呢,小風”


“嗯,天天,你說的我很理解,我能體會到你那種工作感受,你辭職回來是對的,加油吧,相信你,最起碼你是有尊嚴的人,但是,天天,學歷也不一定就把自己定位了,你還是再想想自己究竟要什麼吧”我還想說什麼,想讓他自信一些,但覺的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因為我不知道他想聽什麼,我更不知道在那種工作環境下的心情,於是為了安慰他才說自己理解那種所謂的自卑,但我能猜到是,他也許真的被權貴所驚嚇到了,知道自己永遠不屬於那種層次,也知道別人的安排其實就是一種個人意願的一種施捨可憐罷了,但同時我又想他完全可以跳過這種自我認知,去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工作或者社會活動,當然,我只是這麼想,我沒再繼續說,也沒在繼續問,天天也沒有回覆我剛才說的話,過了一會兒,客廳傳來了呼嚕聲,我也轉過頭睡去了!


第二天天天起的很早,叫醒了我,我們一同回到S城裡去,S城還有他的親戚,他想回來了去看看,在車上時天天問我,S城裡有沒有能過年做的工作,他這一問可把我問住了,因為我在外地有自己的買賣,所以從來不關心這些S城的招聘工作的事情,便一問三不知的回答天天。到了家門口,我下車回到了家,依舊很疲憊的感覺,躺在床上又睡去了,睡到晚上,天天給我打來了電話,告訴我他又找了一份工作,就在S城裡,我勸他過年就休息休息吧,還工作幹什麼,他卻閒休息無聊,還說趁過年了多賺點錢免得花銷太多自己又窮了,我沒再說什麼,祝賀他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此時放眼望向窗外,已是下午,在冬季已經沒有了黃昏,這下午比夜晚還要恐怖,藍黑色的天空一點希望都沒有,轉過念頭心想:天天又要工作了,他努力工作是為了自己不貧窮,不是為了走向更高的地方,他害怕自己貧窮,卻不害怕自己永遠在一個底層摸爬滾打,可是他不知道人類可怕的不是貧窮,而是自認為自己就這樣了,一句就這樣了,便把出身作為日後生活的一道障礙,再無法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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