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女兒開學就要讀一年級了。朋友說，昨天已經送小囡去新的學校報道了。我想起第一次看到小姑娘的時候，她還是個走路搖搖晃晃的粉糰子，一轉眼，已經是小學生了。
我問朋友，那你是不是要幫小孩包書了？朋友叫起來：幫幫忙哦，現在誰還有空去包書啊？網上都有賣書套的，把書直接塞進去就好了。
我想了想自己讀書的時候，暑假最後一趟返校，總歸是捧回一大摞書，然後等我爸下班回來幫我包書。那時候已經開始流行花花綠綠的包書紙了，但我爸堅持要用舊掛曆來包書。“清清爽爽的，你上課就不會開小差。”他這樣講。
爸，開小差不是因為包書紙，是因為男同學。
等全家吃好晚飯，姆媽把檯面收拾乾淨，爸爸就把我叫我過來一起包書。我撐著頭坐在他旁邊，看他像裁縫一樣裁紙、疊好、把書皮包進掛曆、貼上玻璃膠、再寫上書名和我的名字，最後他提醒我把書放在屁股底下壓一壓，“這樣能挺括一點”。
是上海男人才有的細心、溫柔和小家子氣。
宏星搖頭風扇把書頁吹得嘩啦嘩啦響，爸爸扭開收音機，聽的是滑稽王小毛或者市民與社會。他不大與我講話，偶爾抬起頭，說的是：功課自己要抓緊，或者眼睛自己要注意。
我心裡在想的卻是怎樣在最後兩天，抓緊趕完所有暑假作業。返校那天就應該交的功課，好容易才唬弄過去，班主任盯牢我的眼睛說：開學第一天，我要看到你全部的作業，聽到伐？
我開始懊悔一整個暑假都不曉得在幹嘛。捏緊拳頭，發誓下次過寒假一定要提前趕完功課，就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不過這種誓言，等到下一個雙休日，就又忘記了。
也講不清楚到底是盼著開學還是不想開學。一想到明朝開始又要六點半準時起床、又要每天晚上寫功課，又有不定期的數學測驗和我爸的鞋底板等著我，就覺得胸口發悶。
可是一想到學校門口一塊錢十串的肉串、想到小浣熊乾脆面裡的水滸卡、想到同桌從日本帶回來的卷筆刀和橡皮、特別是想到那個笑起來像狐狸一樣讓我開小差的男同學，就想立刻奔去學校。
一整個暑假，只在返校的時候遠遠看到過他兩次，皮膚曬得更黑了，頭髮也更短了。
我問兒子會不會想幼兒園裡的好朋友，他不好意思地說，我夢到過兩次朵拉。朵拉是他班上的一個小姑娘，小孩歪著頭說：怎麼沒有夢到其他人，偏偏就是夢到朵拉了呢。
我說：大概因為朵拉特別漂亮的緣故。
小孩想了想說：可是朵拉很喜歡哭。摺紙折的不好要哭，吃飯吃得慢要哭，裙子弄髒了還是要哭，太麻煩啦！！我轉過臉去看他，
明明是在說人家麻煩，可眼睛裡卻藏著彎彎的笑意。
我想起小孩第一次去上託班只有兩歲多一點，送進教室的時候還不大曉得到底怎麼回事，意識到是要跟媽媽再見了，突然慘烈地哭起來。
我躲在教室外面的窗戶底下跟著小孩一起哭，看到一個家長出來就拉住別人問：是不是有個穿綠色馬甲的男小孩哭的很厲害？他那時總是抱著一隻巧虎，老師婉轉地跟我們說，
巧虎身上都是你兒子的眼淚和鼻涕。小孩開學之前，我總要坐在臺燈下，笨拙地將姓名標牌縫在他帶去幼兒園更換的衣服上。這一切，像極了二十年前，我爸在臺燈下，一聲不響地包書，然後將它們整整齊齊，放進我的書包裡。
這些零散瑣碎的小事看起來微不足道，卻像一條綿長而蜿蜒的河流，緩緩流淌在生命裡。
父母那種沉默而笨拙的愛，直到我們自己成了他們，才會猛然驚覺。開學以後小孩就上大班了。有一天回家他忽然跟我說：幼兒園畢業，我就再也看不到姣姣老師，看不到朵拉，也看不到老徐了，是不是？我點點頭說，但是你會交到其他新朋友的。
等到明年夏天，小孩大概會第一次嚐到別離的滋味，就像很久之前的夏天，他的媽媽第一次嚐到了心動的滋味。是那個笑起來像狐狸一樣的男同學，在暑假結束前一天往我家裡打來了電話，他說：我現在在寧波，我這裡在放煙花，你想不想聽聽看？
之後，就是另一個故事了，而所有的故事，好像都發生在了夏天，無論是初見還是再也不見。
更多兒童素質教育領域專業知識和育兒美文，請持續關注動博士！喜歡的話歡迎點評轉發！
閱讀更多 動博士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