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
01
趕山鞭被偷了。
兩天前，聽說有一神仙，把一群怪模怪樣的大石頭趕到了這裡，因見這個小鎮風景不錯，便停下歇歇。
年方二八的弄嶽，自己的嫁妝都顧不得繡，帶上阿溫和貼身丫環就從屋裡飛奔而出。
“哇！阿溫、阿溫，你瞧，這些大石頭比很多房子堆在一起還大，而且都高聳入雲宵了。你看！那邊的大石頭上還掛著白虹一樣的流水，腳邊那些各種顏色的樹葉真美！”
激動萬分東張西望的弄嶽，拽著阿溫急急忙忙往前跑，沒留意阿溫跌跌撞撞差點跟不上她要摔倒的樣子。
從圍觀人群的議論中，弄嶽得知這些大石頭叫“山”，是牧山之神連青手執趕山鞭一路趕著群山來到這裡。
這些山真漂亮！原來是趕山鞭趕過來的。
弄嶽兩眼放光，費力擠過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下，自來熟的伸出手:“連青大神，懇請您把趕山鞭借我看看，能驅動得了這些大傢伙的神鞭長什麼樣呢?”
本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寂靜了，遠遠的伸長脖子，他們也很期待，想看看那神奇的趕山鞭是怎麼個威風凜凜的樣子。
但他們不敢靠近牧山之神，也不好意思開口問，現在有弄嶽幫大家問出口，那是最好不過了。
連青不負眾望，把鞭子從袖袋拿出來，放到面前的石桌上，“此乃烏金藤所打造的趕山鞭。”
弄岳飛快伸出手，摸了摸烏黑冷峻的細長鞭子，“哈哈，我摸到了趕山神鞭！”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樣，讓人不忍責怪。
圍觀的人群發出驚歎，這弄嶽，真是膽大，也真好運，竟然親手摸到了趕山神鞭。
休整了兩天之後，連青要趕著山離開此地，卻發現趕山鞭不見了。
02
連青把大家召集在一起。
“對不住，因為有些急，所以麻煩大家聚過來，趕鞭不見了，我須得在一天內找到，找不到的話這些山就會生了根再也趕不動，到時……。”
話間未落，遠處一陣地動山搖，振得人都站不穩，東倒西歪一大片。
這麼大動靜，不是尋常人能引起的，連青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變得鐵青，急忙朝那方向趕去。
趕山鞭被人偷了？
哪個膽兒這麼肥，敢偷神物，不想活了吧？
那個膽大妄為的人會是誰？
偏在這裡被偷，往後，這個之前被上天眷顧的福地柳鎮，是否會被連累到，福澤不再降臨該如何是好？
人群久久未散，人們即義憤填膺又憂心忡忡。
弄嶽和阿溫也混在人群中，阿溫有些疑惑，弄嶽臉上竟現出的是心馳神往的表情。
弄嶽猶記得兩天前指尖撫過鞭子時的觸感，那時她就想，如果能親自揮動趕山鞭操縱一下群山，那感覺一定很棒！
“我要是有那本事，也想悄摸摸的借來玩玩。”弄嶽以為自己只是想想。
借來玩玩就馬上還回去，絕對不會耽誤事。
可這神鞭怎麼就能丟了呢？連青不是凡人，誰有那個本事把趕山鞭偷偷拿走?
03
夕陽西斜，半邊臉已經躲進山的後面，連青還未歸。
三三兩兩的人群漸漸四散，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誤了吃飯。
事不關己，熱鬧看過，回去吃晚餐是正經。
弄嶽和阿溫也回家吃飯去，飯桌上弄嶽還在叨叨誰有可能偷走趕山鞭。
或許是個熟人，使了什麼手段。
“要是有人看到就好了，把賊揪出來就該知道鞭子在哪。”
“弄嶽，你好好吃飯，嘴裡含著飯說話像什麼樣，你都快成親了，到了婆家還這麼沒規沒矩人家會說我們沒家教的，學學阿溫，知禮守規矩，言行比你像個閨秀。”母親的訓斥讓弄嶽吐吐舌頭後閉了嘴。
入夜，人們睡得正鼾，只聽得轟隆隆一陣巨響劃破平靜。
一塊大石頭，像一座房子那麼大的石頭，貼著柳鎮的邊沿，從山上滾落而下，差一點，如果再偏移幾許，就不知有多少房子會被碾壓。
且不偏不倚，把進出柳鎮的路堵得嚴絲未漏。
好險！看到的人無不拍著胸口後怕。
天剛矇矇亮，人們都聚在把路都堵了的大石頭邊。
這石頭是怎麼砸下來的?這麼大塊，任是哪個人再大力氣也是動不了的。
是天神在警告柳鎮?
趕山鞭在柳鎮被偷，竊賊雖不知是何人，但到底還是與柳鎮有關，如若明天還是找不出竊賊，沒有趕山鞭，山就要生根趕不動了，那，到時天神震怒，最後的結果會不會是要覆滅整個柳鎮?
“那個該死的竊賊！”不知誰開了頭，罵了第一句。
接著，那竊賊的九族乃至十八代祖宗，都在眾人口中被施以各種酷刑。
弄嶽在人群中目瞪口呆，她第一次知道這世上有那麼多種詛咒，看來，人們真的非常恨那個竊賊，此仇不共戴天。
04
“趕山鞭丟的那天晚上，弄嶽，你經過那裡有沒有看見什麼異常?”阿溫的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周圍的人聽見。
“沒什麼異常啊，那天我想再去找連青大神借趕山鞭仔細瞧瞧來著，但沒找到。”
“會不會就是你偷的！”後面有個人這麼急吼吼的喊道。
“不是我，我沒偷。”弄嶽的聲音被眾人的討伐聲淹沒掉，沒人聽得見。
大家在討論，那天晚上弄嶽去找連青，想要再借鞭子看個夠，結果連青不在，趕山鞭卻在，弄嶽沒忍住，把鞭子據為己有了。
有人說，那天晚上看到弄嶽偷偷摸摸的從連青的住處走出來，好像是拿著什麼東西的。
旁邊幾個人同聲附和。
更多的人站出來作證，那天晚上看到弄嶽行跡可疑。
還有人說，聽弄嶽親口講過，想把趕山鞭偷出來玩玩。
人們對於即將被連累懲罰的恐懼，使得他們產生了無限的想象，只要有人出來認罪，災難不到他們身讓就行。
於是，眾口爍金，三人成虎，大家就這麼理所當然認定那趕山鞭是弄嶽所偷。
面對眾人的謾罵，弄嶽懵了，被冤枉的委屈，她不認。被逼得節節後退中，她還是嚇哭了，沒做過的事情當然堅決不能承認：“我沒有拿鞭子，我真的沒有偷鞭子。”
眾人不理會她說什麼，上前把她綁起，逼她把趕山鞭交出來。
一群人拉著捆綁好的弄嶽，衝進她家。
“搜，把神鞭搜出來，搜不出來上天會遷怒柳鎮連累大家遭殃。”
家僕人少，抗不過那麼多人，弄岳家被翻了個底朝天。
沒用多久，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弄岳家裡像被洗劫過一樣，一片狼籍，連房梁都有人爬上去看看。
05
找不出趕山鞭，眾人一商量，決定把弄嶽祭天，以平息天神的震怒。
祭天，就是要把弄嶽用火燒了。
當天晚上，弄嶽被綁在祭壇的柱子上，她的腳邊，堆了一大堆乾柴。
弄嶽的母親，想要阻攔，父親卻和眾人一起勸，“天神之怒不平息，整個鎮子的人都要遭殃，到時不僅她，大家都得一起死。舍了一個她，能換大家的平安無事也是值得的。”
“想想你的小兒子，他才八歲，想必他姐姐也是想保他的。”
“她自己做出這樣的事，就活該受到懲罰，你還想包庇她不成？你想害了全鎮的人？”
一提到八歲的兒子，弄嶽的母親就哀哀哭著，不再掙扎，被父親喚人抬回家，鎖在裡屋。
等人都走了，阿溫來到祭壇，盯著不知是睡著還是暈過去的弄嶽，靜靜等她睜開眼睛。
從小到大沒吃過任何苦的弄嶽，此時極為狼狽。
衣衫襤褸，跟破廟裡的叫花子很相似，手上、臉上可見的地方都掛了彩。
“你來這裡，是想跟我說什麼?”弄嶽沙啞的聲音驚醒沉思中的阿溫，才不到一天，弄嶽彷彿瞬間長大，不會再天真的以為阿溫是為了救她而來。
過去當弄嶽頑皮胡鬧，母親常罵她孩子家家，這闖禍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眼見訂了親要嫁人，還是像長不大的孩子。但至今，弄嶽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06
“咱們姐妹一場，我來送送你。”阿溫淡然出聲。
當初，在城外的小道上，弄嶽救了快被凍餓而死的阿溫，帶回家，堅持讓阿溫成為她的伴，一起學習、一起玩耍，還讓阿溫認了父親母親做乾爹乾孃。
阿溫斯文秀氣、溫柔嫻靜，跟她的名字很相稱。母親罵弄嶽調皮時，常恨鐵不成鋼的說，阿溫才像是她的親生女兒，讓弄嶽多學學阿溫。
“你放心，以後，我會孝順父親母親。”阿溫拿著手絹，溫柔的替弄嶽擦臉上的血汙。
“你故意說我想偷趕山鞭來玩，讓別人誤解，這麼想讓我死，到底是為了什麼?”弄嶽自問對阿溫一直都很好。
“你救了我，讓我一個快餓死的孤女，有了住的地方，有了父親母親，我當然想報答你，你和母親對我那麼好，我想讓你們都得償所願。”
“母親常說希望我是她的親女兒，你也常說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跟你說。”
“沒有了你，母親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會當我是親女兒。你呢，我想要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未婚夫，你自己也說沒見過那個男人，並不是那麼在乎的。”
“我一直都做得比你好不是嗎?以後，不用你的施捨，我自己就能得到一切。”
阿溫還是一如即往的溫聲細語，那語氣，以及言詞裡，還是那麼的“為別人著想。”
對，母親也常說阿溫真是一朵解語花，懂得處處為別人著想。不像弄嶽，只想自己玩得開心。
07
不知過了多久，弄嶽沒留意阿溫什麼時候走的，今天是弄嶽過的最久的一天。
一個小小的身影悄悄的摸了過來。
“姐姐，我來救你了。”是弄嶽那剛滿八歲的弟弟軟糯的聲音。
他的小手，摸索著要解開弄嶽身上的繩子，但力氣太小，怎麼都解不開。
他急哭了，“哎呀，我要是帶把匕首來就好了，我怎麼這麼笨，怎麼就沒想到呢。”
“別哭，你回去吧，你不是最怕黑嗎，回家去吧，回去陪著母親。”弄嶽輕聲勸慰弟弟。
弟弟不聽，手還是不停拉扯著繩子，企圖找到能解開的方法。
這時，又一個人影出現。
是父親，他一言不發，用匕首把繩子都割開，給弄嶽披上衣服，把手裡的一包東西塞給弄嶽。
包袱裡有吃的，還有幾件衣服。
弄嶽往山上逃去。
天亮的時候，弄嶽還是被發現了。
弄嶽往山更深處跑，山那麼大，或許她能找到出路。
在眾人緊追不捨中，弄嶽一不小心，摔下了懸涯。
08
連青回來了，帶著趕山鞭。
趕山鞭，是被一個小妖偷走的，那小妖，想練“大石陣”，因此挺而走險偷走了趕山鞭。
連青聽到聲響趕過去，小妖就跑，等連青把趕山鞭追回，弄嶽已經掉下了懸涯。
弄岳母親抱著死去的女兒嚎啕大哭。
鎮上的眾人剛開始還圍著，你推我搡。連青說明真相，還弄嶽清白後，眾人就走了。
“她自己不小心，摔下懸涯死的。”
“可惜了，她如果能再等一會連青大神就回來了。”
散去的人群傳來這樣的聲音。好像，之前罵人的不是他們一樣，好像，逼死弄嶽的不是他們一樣。
連青沒想到事情竟演變成這樣，為了彌補，也因為山已經生了根趕不走了，更因著弄嶽從小到大的善舉，弄嶽變成了守護這一帶群山的山神。
一個月後，弄嶽一家舉家搬遷，不在這個鎮住了。
搬家的路上，經過破廟，遠遠看見因搶東西而被其他乞丐打斷腿的阿溫，她回到她原來的生活，好似從未更改。
一家人沒有停下來，把還在沾沾自喜的鎮上眾人的話拋在身後。
他們說，“多虧了我們，弄嶽才當上了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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