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何大一:疫情尚在早期,全球應仿效“武漢式隔離”

如果放任疫情一波一波蔓延,然後再實施“禁足令”、保持社交距離,這隻能不斷拖長疫情的時間線。不僅美國應該隔離一個月或六個星期,整個世界都要隔離封鎖起來。假設全球同步行動,疫情會更早被控制,它能挽救更多生命,也有助於我們恢復正常的經濟生活

文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新型冠狀病毒踏著21世紀第二個十年的腳步,全面進入人類社會的敘事。如今疫情在全球肆虐,造成百萬人感染、上萬人死亡,成為全球公共衛生及社會經濟災難。何大一是亞倫·戴蒙德艾滋病研究中心(Aaron Diamond Aids Research Center)的創始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醫學院教授,早在冠狀病毒從新世紀初開始出現,他和研究團隊就投入求索與抗衡的研發之中。

此前,何大一因對研究抗擊艾滋病作出的重大貢獻而舉世聞名,他是艾滋病雞尾酒療法的主要發明人,1996年底他被評為《時代》週刊年度風雲人物。之後何大一花了近二十年時間對冠狀病毒防疫進行深入研究,其間,非典、中東呼吸綜合徵(MERS)、新冠肺炎先後暴發並全球蔓延,何大一希望找到應對冠狀病毒的科學解決方案。

獨家專訪何大一:疫情尚在早期,全球應仿效“武漢式隔離”

何大一


美國當地時間2020年4月5日,全球已有120萬例新冠病毒病例,其中約有25%在美國。紐約州是受新冠病毒襲擊最嚴重的州,病毒已經奪去這個經濟繁榮之州3500多人的生命醫學專家們公認,要想控制住此次流行病,必須截斷大約三分之二的感染鏈。由於迄今為止尚未出現有效的疫苗,人們無法完全保護自己不受感染,因此要有60%-70%的民眾感染新冠病毒有抗體後,病毒才會難以蔓延。公共衛生專家說,情況將變得更糟,不僅對紐約,對美國其他地區也是如此。

4月5日,週末。暫離哥倫比亞大學回家休息的何大一,接受了《財經》記者獨家電話專訪。

在2003年非典疫情期間,何大一曾擔任北京、香港和臺灣地區的專家顧問。17年之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自2020年2月起,何大一負責一個關於新冠藥物及抗體的研發項目,用四種方法來開發藥物或抗體。馬雲基金會提供了210萬美元資金供何大一領導的4個團隊分享,另一家中國互聯網巨頭企業實際控制人的家族基金,承諾再提供100萬美元的研究資助。作為該項目的一部分,哥大的科學家將與中國學術研究人員合作,目前相關研究正在有序推進中。

接受《財經》記者專訪時,何大一表示,儘管自2003年非典疫情暴發以來,我們就已經非常詳細地研究了冠狀病毒,但直到現在,有關冠狀病毒的許多基因我們還是沒能完全瞭解。這次疫情會讓這方面的工作得到加強。但目前為止,我們仍然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冠狀病毒攻擊下,有些感染者沒什麼事,有些人卻病得很嚴重?對肺部的損害有多少是由病毒導致的?有多少是由免疫系統的過度反應導致的?這些都是非常關鍵的問題。如果病毒具有破壞性,那麼我們就應對病毒進行更加猛烈的攻擊;如果是免疫系統的內部炎症反應導致了肺部長期損傷,那可以採取不同的應對方法。我們需要理解這些基本的科學問題,然後才能制定出最好的對付新冠病毒的策略。

在何大一看來,中國要想讓無症狀感染者徹底消失,至少要再堅持一個月。如果借鑑中國的抗疫模式,在全球鋪開嚴厲的封鎖和隔離措施,就會壓平美國紐約、加州和西歐很多國家的疫情增長曲線。他指出,如果放任疫情一波一波地蔓延,然後啟動實施“禁足令”(shelter-in-place)、保持社交距離,這樣毫無意義。坐等疫情一波波地蔓延,只能不斷拖長防控疫情的時間線。現在需要的是全球同步行動,仿效實行抗疫的中國模式,尤其是“武漢式隔離”,那樣疫情才會更早被控制住,它能挽救更多生命,也有助於我們恢復正常的經濟生活。

獨家專訪何大一:疫情尚在早期,全球應仿效“武漢式隔離”

各國各自為戰疫情走勢和消失所需要的時間模型(上圖),和各國協同全球實施“武漢式隔離”疫情走勢和消失所需要的時間模型(下圖),模型由何大一教授提供

就在《財經》此次專訪進行中,有消息傳來: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將於近日宣佈日本進入“緊急狀態”。根據日本2020年3月修訂的一項法律,如果新冠病毒疫情對生命構成“嚴重危險”,其迅速蔓延可能對經濟產生巨大影響,那麼首相可以宣佈全日本進入“緊急狀態”。此舉將使受災嚴重地區的政府機構有更多權力要求人們呆在家裡、取消公共活動、關閉學校和其他公共設施。

何大一在接受專訪時多次強調,此次疫情尚處早期階段,全球必須高度重視並認真應對,以免更多人無辜受害。他在哥倫比亞大學所進行的冠 狀病毒研究,或將為全球提供有效助力。

全球疫情尚在早期階段

疫情的波動快速交替,持續行進。在全球範圍內,現在疫情仍處於早期階段,很多國家甚至還未開始經歷新冠病毒的社區擴散和指數增長

《財經》:2020年開始,新冠肺炎病毒襲捲而來,很多人都驚歎這種人類前所未見的病毒帶來的衝擊也是史上所未見,你有同感嗎?

何大一:確實是。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一個月前紐約州宣佈第一例確診病例,現在紐約市的累計確診病例已經超過武漢市。我從未見過(疫情)發展如此之快。艾滋病這種全球性的傳染病規模巨大,(自1981年發現首例艾滋病以來)全世界已有2000萬人死於艾滋病,但這是一個緩慢積累的過程。它是一種慢性病,不像新冠肺炎病毒來勢迅猛。

《財經》:最近全球單日新增確診病例數首次超過10萬例,累計確診病例數已超過120萬例。疫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國受到第一波衝擊後,韓國、意大利和美國迎來另一波衝擊,現在疫情在全球蔓延處於什麼狀態?


何大一:中國之後,疫情已經帶來了好幾波衝擊。伊朗和韓國大約在同一時間疫情暴發,然後是意大利,其它西歐國家緊隨其後,沒過多久就輪到了美國。

美國國土如此遼闊,疫情不會多地同步發生——最先疫情在西海岸暴發,然後進軍東海岸,現在紐約成為重災區。美國另一些城市,包括底特律、新奧爾良、芝加哥等則正在邁向更大的危機,而也有很多地區尚未發生疫情的嚴重暴發。所以疫情波動的狀態是:快速交替,持續行進。

現在最讓人擔心就是疫情蔓延到那些資源貧乏的地區---- 非洲、南美洲的一些國家、印度—— 儘管最近印度有了全國範圍的應對,這很好,但考慮到其資源匱乏的程度和人口的密度,新冠肺炎疫情在這些國家會帶來怎樣的災難,讓人憂慮。

《財經》:我在美國感同身受,似乎就是會不斷出現新的疫情熱點,死亡人數從一個高點邁向另一個高點,感覺災難沒有盡頭……。


何大一:就整體而言我想說的是,在全球範圍內,現在疫情仍處於早期階段,很多國家甚至還未開始經歷新冠病毒的社區擴散和指數增長。令人不安的是那些國家會陸續觸發警報。

雖然中國、韓國等一些國家疫情已開始得到控制,但新冠病毒在全球各地此起彼伏,很難完全實現正常化。這是我們所陷入的境地。


全球應同步仿效“武漢式隔離”


中國要想讓無症狀感染者徹底消失,至少要再堅持一個月。如果借鑑中國的抗疫模式,在全球實行嚴厲的封鎖和隔離,就會壓平美國紐約、加州和西歐的疫情增長曲線


《財經》:在中國本土疫情傳播已基本阻斷之際,圍繞著新冠病毒仍有很多的未知。有人擔心,中國是否會面臨第二波疫情或者第一波疫情回潮反彈?


何大一:幾周前,中國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就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包括武漢和整個湖北都只有零星的社區病例。這一成就值得稱道。


問題是,中國經濟如此依賴全球貿易和全球互動,當中國的周邊鄰國都還在生病、身陷疫情時,中國如何復工?經濟如何迴歸正常?更何況中國境內確診案例仍未禁絕,如果過於放鬆,中國絕大多數人仍容易染上新冠肺炎,因為只有小部分曾經感染的人可能已經產生了免疫力。因此,在與中國互動的世界大部分地區疫情得以控制之前,中國似乎無法放鬆。


《財經》:醫學專家們認為,當前中國仍然面臨著兩個潛在的威脅,一個是無症狀感染者的傳播,另外一個是境外輸入病例產生的關聯病例。


何大一:對無症狀感染者的傳播,如果中國能繼續採取嚴厲措施,那些殘存的無症狀感染者的數量將會逐漸減少。但問題是,還要等多長時間?中國人已然熬過了兩個月非常嚴苛的時光,人們渴望恢復常態。每個人都想重返正常的經濟之中。

但要徹底讓無症狀感染者消失,中國必須再繼續堅持一個月,至少一個月。為了這一小部分無症狀感染者感染,如此大動干戈非常困難。中國經濟非常依賴全球互動,總會有人入境,也會有人逃脫篩查,非常棘手。


想當初,如果這個地球上的人更有智慧也更有緊迫感,就會在武漢封城時,把整個世界也都封上,這樣的話,現在這個大流行病可能就接近滅絕了。當然,沒人能夠預測未來。

現在,眼看著疫情從第二波到第三波、第四波,送走一波又迎來一波。我認為,不僅美國應該好好地隔離一個月或六個星期的時間,整個世界都要隔離封鎖起來,這樣疫情不同步的現象就不再存在。


如果借鑑中國的抗疫模式,武漢“封城”,隨後湖北也實行嚴厲的封鎖和隔離措施,再擴大到全國。在六至八週後中國新冠肺炎確診數字有效降低,壓平了疫情的增長曲線,中國的確診病例與歐美相比,數量很少。武漢、湖北直至整個中國的其他地區,疫情都得到了控制。


如果現在全球鋪開這樣的措施,實行嚴厲的“武漢式隔離”,就會壓平美國紐約、加州和西歐的疫情增長曲線;那些疫情尚未開始暴發的國家和地區,其疫情增長曲線也將保持水平狀態,就像中國江蘇或山東等省份一樣。


《財經》:因此不是哪個國家要借鑑中國抗疫的“武漢式隔離”模式,而是全球應當共同採取類似的行動?


何大一:“我們”現在要共同忍受、渡過難關,提早結束黑暗的日子。“我們”不僅指美國,同時指全世界。任疫情一波一波地蔓延,然後啟動實施“禁足令”(shelter-in-place)、保持社交距離,這樣毫無意義。尚未被疫情嚴重打擊的地區也一定不能讓疫情增長曲線上升。如果患病者的數量不大,疫情增長曲線變平就更快捷容易。雖然是事後諸葛亮,但現在有所作為還為時不晚。


我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一個州接著一個州,一個國家接一個國家。我們坐等疫情一波波地發生,只能不斷拖長疫情的時間線。假設現在全球同步行動,那麼疫情會更早被控制住,它能挽救更多生命,也有助於我們恢復正常經濟生活。


科學是全球共同的“救世主”

現在的希望在於,技術已如此先進,讓我們能有辦法讓一些重病患者延續生命,維持下去,這樣死亡率並不高。最為重要的是,科學界在致力於找到解決方案。我們能做的就是採取必要的措施來減緩病毒的傳播,以時間換空間

《財經》:兩個月前,至少在美國,很多人仍然對保持社交距離無法理解,也沒有真正去實施。他們認為,“武漢式隔離”導致的大規模“封城”牽涉經濟社會等各方面。

何大一:兩個月前,人們大約要藉助“神力”才能預測未來。但現在我們一遍遍地看到疫情蔓延的同一劇情在世界各地反覆上演。因此,全球應該如何應對是顯而易見的。但對我來說,問題在於,過去美國似乎一直是全球的領導者,而現在這已不復存在了。我們的總統甚至不能領導他所在的國家。因此,必須由其他人填補這個空白,或者由一群世界級領導人一起扮演這個角色。但這一點現在也沒有體現,每個國家都忙於應對自己境內的疫情,擔心自己的經濟。若從全球角度來看,很明顯世界應該共同努力,但這個聲音是缺失的。

《財經》:新冠疫情蔓延下的世界,沒有美國的全球領導力,也沒有真正見效的“美國模式”,但似乎也有人不願仿效抗疫的“中國模式”。

何大一:美國總統的麥克聲最大。他現在呼籲本國公民戴口罩,又說他本人決定不戴口罩,他傳遞的信息是混亂的。在疫情已然在美國全面暴發之際,他告訴美國人民這個病毒會奇蹟般地消失,這顯然沒有可信度。但是他的麥克聲最大,還有他的追隨者。因此,整個美國採用了各種實際上行不通的策略。

在危機時刻,人們需要條理清晰,需要領導力,需要有專業人士做指示。這不是美國,也不是世界其他許多地方的現實情形。比如巴西和其他一些國家目前仍然不認真對待,所有人都會為之所累。幾個月後,巴西重蹈美國覆轍,那時隨著北半球天氣變化對消滅毒更為有利,情況因之好轉,在南半球的巴西疫情則會變得更糟。

新冠病毒也有可能性季節性流感一樣,在南北半球之間流竄。那麼我們就要面對這樣的現實:冠狀病毒永不消失、一直與我們共存。明年秋天,北半球再面臨另一次病毒的威脅……因此,全球同步行動至關重要。

《財經》:全球疫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我們還有機會有效防控嗎?

何大一:兩個月前會更好,一個月前也還好,起碼現在全球同步行動要比再遲一個月或兩個月後要好。但全球領導者的聲音缺位。作為公民,我們必須發出強有力的聲音,共同找到一種方式共渡難關,提早走出疫情。

《財經》:若如你所說,病毒來來回回在南北半球流竄,那它會不會比1918年的大流感還糟?

何大一:那就真是太糟糕了。1918年的大流感最終造成了四、五千萬甚至更多的人死亡,更多的人被感染。

現在的希望在於,醫學技術已如此先進,讓我們能有辦法讓一些重病患者延續生命,維持下去,這樣死亡率並不高。最為重要的是,科學團體和科研機構都在致力於找到解決方案。幾乎每個生物製藥技術公司、每個醫學學術中心都在努力開發解決方案。我們能做的就是採取必要的措施來減緩病毒的傳播,以時間換空間,最終找到科學的解決方案,兌現人類這一史詩級的榮譽。

我們需要在疫情的攻擊中找到至少18個月到24個月的喘息時間。鑑於科學界對解決方案的執著追求,我想他們會有所發現,有所應用。但不要寄希望於接下來的一年左右時間會有特效療法。他們會找到一些能提供幫助的東西,但特效解決方案要等上更長的時間。

《財經》:在找到可以殺死新冠病毒的藥物或者可以預防新冠病毒的疫苗前,目前我們可以依靠的就是全面檢測?

何大一:檢測非常有幫助。我一直說,沒有全面檢測就是盲目操作,看不清其傳播的真實路徑就無法應對疫情的蔓延。美國過去一段時間檢測能力嚴重不足,現在仍然需要大幅提升檢測能力。除了用聚合酶鏈式反應(PCR)檢測方法來查找病毒之外,還需要新冠肺炎抗體的檢測技術來了解哪些人被感染,哪些人康復了。所有這些有助於更具體地分析梳理各國在疫情中的不同走勢。通過全面的檢測能力可以掌握疫情的全景從而制定策略、實施隔離和接觸者追蹤,這些都至關重要。

《財經》:

我們剛才談到不同的國家為延緩新冠病毒高峰到來,採用了不同的抗疫方法和策略,比如引發質疑的英國“群體免疫法”與更普遍的“保持社交距離法”。你怎麼評價不同國家不同的疫情防控策略?

何大一:我認為我們應該採用所有的策略和方法,但是如果靠“群體免疫法”的策略,那就意味著在特定的人口中已有足夠多的人被感染。實際上我們要努力避免的正是出現大範圍的確診案例。如果在10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有免疫力,而你是另外那些沒有免疫力的一員,你就不會受到保護;但當10個人中9個人有免疫力,你就受到那9個人的保護。就是這個辦法的概率是約百分之六七十的人口會被感染,它意味著在接下來的一兩年內,會有很多人染病、病例數量攀升,急診室告急、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告急,醫療資源不堪重負。哪怕人口中只有15%的住院比例、只用約5%的ICU病床需求,那也太多了。

所謂“群體免疫”,可以花20年的時間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發展群體免疫力,其餘的人要麼被感染,要麼靠疫苗救治。但想要在一兩年內培養出足夠的群體免疫力是不可能的。死亡率會居高不下。疫情如此急迫,不會給你那麼長時間去培養群體免疫力。

但我認為我們對英國推出的這個策略可能有些誤解,也許他們是發出的信號,號召大家努力降低峰值或延緩峰值,以使更多人對這種疾病有免疫力。

《財經》:無症狀感染的比率在各國各不相同,有數據說,美國是25%,冰島是50%;同時;新冠肺炎的死亡率在不同國家也大相徑庭。既然各國面對的是同一病毒,病毒也沒有發生大的變異,為什麼無症狀感染的比率和新冠肺炎的死亡率差異如此之大?

何大一:非常好的問題。目前已經有一些解釋,但還不夠全面。毫無疑問,在各國蔓延的基本上是同一種病毒,有很少的變異造成的差異,但不足以解釋新冠病毒任何性質的變化。無症狀感染的比率和新冠肺炎的死亡率,反映了每個國家如何應對和管理疫情。

韓國的新冠肺炎的死亡率很低,因為韓國開展了大規模檢測,收集了許多無症狀或者症狀輕微的病例。很多檢測是在年輕人中間進行的,死亡率肯定要低。再看意大利,他們的新冠病毒檢測主要是在醫院進行。檢測也主要集中針對那些疾病纏身的患者和重病患者。這樣意大利就有非常低的無症狀感染的比率,非常高的新冠肺炎死亡率。

美國也是一樣。在紐約,如果有人出現了咳嗽和發燒的症狀,懷疑自己得了新冠肺炎,但是卻不能去檢測;或者有人接觸了確診的新冠肺炎患者,懷疑自己也被感染了,但沒有什麼症狀,但也不能去做檢測。這樣紐約的無症狀感染的比率非常低。同樣,紐約傾向於對住院病人進行檢測。這樣的話,當地的新冠肺炎死亡率現在雖然不高,但會逐漸上升。

所以,它不是對病毒本身的反映,而是對每個國家對檢測的態度和方法的反應。

《財經》:這是唯一的解釋嗎?

何大一:它解釋了其中的一些因素,但是也有一些其他因素,我們至今還無法理解。

比如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新冠肺炎死亡率都非常高。是因為這兩個國家人的基因有我們不太瞭解的地方嗎?現在我們還不知道答案。這些都是科學家們會考慮的方面,是他們可能會去尋找的線索,或者已經在尋找線索了。

因此,我們並未忽視這樣的事實,即可能存在一個重要的基因組成部分,它解釋了種群差異對生死機率的影響。比如年齡段在20歲到40歲之間的人群中,為什麼98%的人在此次疫情中不受影響,其餘2%的人卻病得一塌糊塗?這裡面可能有遺傳因素。你我都看過一些報道, 甚至非常年輕的人也有死於新冠肺炎的。但答案還沒有出現,估計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基因在疫情中起的作用會被重視,也許我們會找到答案。

《財經》:中國武漢最初出現新冠肺炎疑似病例時,你就有所關注。現在疫情和對疫情的研究,與幾個月前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有哪些至關重要的問題現在還是不知道答案?

何大一:還有很多東西我們不知道。儘管自2003年非典疫情暴發以來,我們就已經非常詳細地研究了冠狀病毒,但直到現在,冠狀病毒的許多基因我們還是沒能完全瞭解,這次疫情會讓這方面的工作得到加強。我們仍然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冠狀病毒攻擊下,為什麼有些感染者沒什麼事,有些人卻病得很嚴重?對肺部的損害有多少是由病毒導致的?有多少是由免疫系統的過度反應導致的?這些都是非常關鍵的問題。

如果病毒具有破壞性,那麼我們就應對病毒進行更加猛烈的攻擊;如果是免疫系統的內部炎症反應導致了肺部長期的損傷,那可以採取不同的應對方法。我們需要理解這些基本的科學問題,然後才能制定出最好的對付新冠病毒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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