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祭——我爺

我爺

—— 清明憶親人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今天是清明,這裡的雨沒有紛紛,天卻陰氣沉沉。路上汽車前後結尾,載著的都是趕著去祭奠的人。

我也想起了我的一個親人——我爺。

那年,麥子快黃的季節,那天快中午了,我收拾著菜攤準備回家。挨著我賣菜的琴兒,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句話:我爺要見你。

我不解地問:見我幹嘛?

見你就是見你唄,問那麼多幹嘛?

對於天天一塊玩,一起賣菜的夥伴,這點請求我還是無法推脫。

琴兒的家在褚懷公路雙橋到褚集兩鎮之間的一個拐彎處,叫茴溝村後廟隊。琴兒帶我趕到她家時,屋外場邊一個乾瘦的老人在那裡等著我們,琴兒對老人喊:我爺,這就是劉剛。

乾瘦老人望望我,說:你來了啦!

俺大爺好!我跟老人打招呼。

老人笑眯眯回我:我們這裡,晚一輩的都沒有喊我大爺的,都喊爺(父親),你也可以喊我叫爺。

我爺,我學著琴兒喊了一句。

從那以後,“我爺”我喊了一輩子。

我爺,叫趙連瑞,茴溝村的老支書。我爺的家是一個多元化的家庭,他有四兒子女。大女兒是我娘(我岳母)從前夫家帶過來的,二女兒是我爺親生的 ,琴兒和她哥哥是我爺弟弟的孩子。琴兒六歲的時候,父母都得了肺結核病死了。我爺把他弟弟和弟媳婦安葬好之後,就把琴兒兄妹倆接到家裡了。有人看著我爺負擔重,就勸我爺:把三丫頭(琴兒)送人算了。我爺說:吃糠咽菜都不能讓她到外邊吃人眼角食。

清明的祭——我爺


我爺

我爺把我們帶回堂屋,堂屋已經擺好了一桌酒席,還有幾個老人在等著賠我吃飯。我爺給老人們介紹:這是三丫頭談的對象。我心裡發愣,表情僵硬地對著老人們笑。

等待上菜的間隙,我把琴兒拉到院場外邊,問:你爺怎麼看上我的,又沒見過面。

琴兒神秘的笑著說:我爺去集上看你好多次了,他說你行。

我要是不同意做你對象怎麼辦?

你家窮得叮噹響,白撿一個媳婦,你不願意!

那頓飯以後,我成了我爺的準女婿。

清明的祭——我爺


我爺是個最會疼孩子的老人。每次我去,他都會變著花樣給我整好吃的。

冬天,我和琴兒經常要去蒙城販粉絲回來賣。每當清晨我們起來趕早班車的時候,我爺都會提前起來,給我們準備好一鍋熱氣騰騰的飯菜。我爺說:肚裡有貨,身上不冷。確實像我爺說的那樣,裝了一肚子熱飯菜,坐在沒有空調的班車裡也不覺得冷。

那些年,趕集賣菜沒有固定攤位,都要老早起來去集市上搶攤位,誰先到誰先得,搶到了好位置菜也好賣。我爺說:年輕人喜歡睡懶覺,就讓你們多睡一會。搶攤位就由我爺承擔,每天天矇矇亮,我爺就騎著他的破自行車,跑到雙橋或褚集的集市上幫我們搶攤位。搶到攤位,我爺還要在那裡看著,怕別人再搶走。太陽昇的老高了,我們趕到了集市,我爺才會揹著手搖晃著他的菸袋到處去溜達。等我們把菜攤擺好,我爺又給我們買好早餐送了過來。

那年年前,雪很大。我跟我爸我媽說:過了年我要娶媳婦了。

我爸我媽都不相信:你拿什麼娶媳婦,彩禮呢?

我說:我爺說不要彩禮,就要四隻公雞就行了。

我哥和我兩個姐姐都說我想媳婦想瘋了,說夢話。

我媽將信將疑地給我湊夠四隻大紅公雞。

正月十一下午,我踏著膝蓋深的大雪,跑了十八里路到了茴溝。

當晚,我爺把一家人招集一起,又燙了一壺酒,並親自給我倒了一杯酒說:今晚,我陪你喝一杯,明天我就把三丫頭交給你了,你不能把她弄丟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爺就把我和琴兒喊起來:雪大,要老早走,趕在吉時進家門。琴兒哥哥放響了鞭炮,我爺把我們送出家門。我回頭跟他道別,我看到他眼角滾出兩行淚珠。我拉著琴兒跪在雪地上,給我爺磕頭。我爺趕緊把我們拽起來:別跪溼了棉褲,趕緊走。

琴兒哭了說:我爺,你一定要來看我。

我爺替琴兒擦眼淚:別哭,我六天後就去接你回門,進門後要學會孝敬公婆,拿人心換人心。他也幫我拍打身上的雪花說:讓你爸準備一壺酒,我要陪他喝一杯。

清明的祭——我爺


琴兒跟我回家了,整個村莊都沸騰了。四隻老公雞娶個媳婦,這是聞所未聞得故事。大家都懷疑我娶的不是個傻子就是個殘疾人,遠親近鄰都來我們家看個究竟。看到琴兒長得如花似玉,又通情達理,大家都問我:你小子是怎麼把人家騙來的?我跟大家說:我爺是個好人,把他最愛的女兒送給我了。

很快,正月十八到了。新娘子六天回門(孃家)是我們家鄉的風俗。我爸我媽忙活著一桌菜,等著未見面的親家來接琴兒。琴兒吃完早飯就到村外的大路上等我爺。等到十二點,也沒看到我爺的人影。琴兒很沮喪,嘴裡唸叨:我爺不要我了,我爺騙我。我勸琴兒:我爺是茴溝整個村子裡的大支(紅白喜事的總指揮),也許是哪家辦事把我爺請去了,來不了了。

琴兒怏怏不樂回到家裡,蓋著被子悶頭大睡。我們全家也沒有食慾,都傻傻地在琴兒床邊陪著她。

大概一點半了,我們家的花狗在籬笆牆外狂叫了起來。我們都在陪琴兒,沒有管外邊的狗叫。

一個聲音大聲地傳進屋裡:這裡是不是劉剛的家……

這是我爺的聲音,我趕緊往外跑,邊跑邊喊:我爸,我爺來了……

我爸我媽,我們全家都迎了出來。我爺看到我爸,對我問:這就是我的親家吧!親家,親家……我爸連聲答應。琴兒也出來了,衝到我爺面前抱住我爺哇哇大哭: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爺給琴兒搽眼淚:傻孩子,我怎麼會不要你,是你三太爺昨晚歸西了,我早晨安排好事情才過來的……

我爺是和另外一個家門叔叔一起來的。我爺進到家裡,琴兒開始忙活了,她跑出去請早已經等著的四爺爺他們來陪我爺喝酒。

酒席中,我爺給大家敬酒說:我的三丫頭,從小父母走的早,被我慣壞了,以後有不懂事的地方請親家們多多擔待。

四爺爺他們都誇我爺是個了不起的人,教出的閨女知情達理,短短几天就跟大家相處的很融洽。

春天,是我們北方青黃不接的季節,我們家快斷糧了……

我爺來了,他騎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車後架上馱著一滿袋麥子。

我爺說:麥子先解燃眉之急,自行車是我給你買的,騎著它去販青菜。我爺又給我三百塊錢,說是給我做本錢。(三十多年前的三百塊錢,那是一個家庭很多年的積蓄。)

在我爺的支助下,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好。

我爺不但對我們好,他也愛他所有子女。雖然大姐跟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他還是把大家當親生,供養大姐讀書,想辦法託人把大姐嫁到城裡。二姐是他親生,可是二姐也是最調皮的,我爺整天為二姐殫精竭慮。琴兒哥哥以前整天惹是生非,我爺為他操心受累,為他婚事傷透腦筋。別人都說他不值,他說:滿倉(琴兒哥哥)是我親兒子,他好我才能安心。

有一年,左鄰右舍都把瓦房拆掉建樓房,琴兒沉不住氣了,也想跟別人攀比。我爺對琴兒說:寧願心寬,不要屋寛,留著錢做本錢,生意才能越做越大。當時大家建樓房都是挨著公路建造,那樣方便出入。後來我們有餘錢了,也要建樓房,我爺就要我們離公路遠點。我爺說,以後公路會拓寬,離路近了影響居住環境。我爸我媽不同意,要和大家一條房基建了樓房。

沒過幾年,公路真的拓寬了……

清明的祭——我爺


我爺是公認的好人,一輩子幫人無數。他對我們說:人都是相互的,你幫我,我幫你,幫人就是幫自己。我爺活著的時候,很多受過他幫助的人,都經常去看望他。

後來,我爺老了,我們也出門打工了。每次給我們通電話,他總是說:我身體好,不要掛念我,你們都注意安全。其實他成了我們最牽掛的人之一。我想用錢來彌補對他的歉疚,他總是說:我老了,花不到錢,你們在外邊動步都要錢,留著自己花吧!

我爺晚年得了肺結核,他一直樂觀地跟病魔做鬥爭,活到了,83歲。我爺離開我們前,他說:你們都過得好了,我不擔心了,就怕你們會有變故……

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我爺他老人家的,他走時,我給他買了一副最好的棺材,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其實,我是對不起他老人家,因為,我把琴兒弄丟了。

清明節又到了,我想去給我爺墳頭添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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