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痛吻我,还要我报之以歌

一九八零年七月,我28岁,大学专科毕业。在我原来高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时任枞阳"五七″大学(后来改为枞阳师范)教务主任孙光老师引荐之下,我很荣幸地被分配到我县最高学府一一枞阳"五七″大学任教。

孙光主任非常信任我,(也许是师生的情缘),到了学校,马上要我与他分别担任高中专两个班语文教学任务,以老带新。八年之前我是他的学生,八年之后却成了他最亲近的同事。高中专当时是大学本科、专科之后,第三批录取来的新生,全是通过高考考进来的。年龄比我小不了几岁,水平当然不可小觑。我只不过是个专科生,更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好在上大学之前我已经当了二年小学语文,三年初中语文教学的民办教师,还算有点课堂教学基础,积累了一些教学经验,再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跟着老师后面虚心求教,我居然顺利地把这届学生教毕业,中间没有出现什么差错。现在想想都害怕,那么稚嫩的我,都不知道是怎样站在讲台上给这些学生上课拼过来的。后来安庆地区师范对这批高中专进行毕业统考,(大概有十几个班分布在各县师范学校),我和我的老师任教两个班语文统考成绩,在整个安庆地区师范学校中位于前列,而且我任教的这个班的语文平均成绩还高于我的老师任教的那个班语文平均成绩。在教学总结会上,孙光主任不惜"贬低″自己,特地表扬了我,我受宠若惊。算在枞阳师范经受了考验,基本站稳了脚跟。

一九八一年,我29岁,结婚了。妻子是经亲戚介绍的,是枞阳县国营将军庙林场工人。一九八三年,女儿出生。为了与妻子女儿团聚,照顾家庭,孝敬年迈的父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打了申请报告下调到将军庙林场附近的将军初中任教。

这所学校座落在半山腰上,顺着山势开辟了几亩空地,当时有四排平房教室、一排平房教师宿舍和一排平房食堂不规则排列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外加一个不大的操场。条件十分简陋,与枞阳师范不可同日而语。学生来自于将军乡四个村(当时叫四个生产大队),大概有300名左右学生,6个班,全部是农民子弟。将军乡(当时叫将军人民公社)可谓是深山老林,被望不到边际的崇山峻岭包围着。靠近将军中学附近有个名叫鹿狮口的地方,两边高山耸入云霄,茂林修竹生长其间,悬岩陡壁,望而生畏,非正午夜分不见曦月。只有山脚下一条公路宛延前伸。(据说当年日本鬼子进犯将军,来到这里,恰巧有七八级北风从这山口呼啸而来,险些把人与车吹倒,比平型关形势还险要。日本鬼子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不敢前进一步。)所有学生的家或住山脚下,或住半山腰,或住山顶上,或住山洼里。经济收入也很少,基本上属于穷困地区。唯一可以称道的是铜陵有色金属公司下辖的井边铜矿座落在将军乡井边村,给这里的深山老林带来些许城市的气象,也给这里贫困的大山带来少量的经济繁荣的微光。

我于一九八三年九月来到将军初中报到后,因为是师范学校老师调来的,即任初三把关教师。任教初三(乙)班班主任,兼带这个初三班的语文、政治、历史三门学科,还偶尔充当音乐教师。(大山里的学校专业教师的奇缺)。 当时,全校大部分好的生源暑假时都已进入王小传老师(1991年9月任将军初中校长)任教的初三(甲)班。我这个乙班基本上都是中等生加差生。学生人数50多人。师资力量配备也较差,例如英语老师是高中毕业的代课教师,后来就回家当村长了。我面临的基本上就是这样一副烂摊子。

既来之,则安之。权且当一回勇奉献,支教大山深处的教师吧!首先,我必须在教学上取得成绩才能取信于民。尽管生源较差,但也不能一败涂地,相差太远。只有拼死拼活出成绩,才是硬道理,才能"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从早到晚与学生打成一片,从早读到白天上课到晚上自习全面负责,全身心投入。左边是我班教室,右边是我班学生男生寢室,中间一间平房就是我的办公室兼卧室。我每天雷打不动,一丝不苟,精心备课上课,认真批改学生作业,管理这些调皮的学生,从早上7点忙到晚上12点睡觉基本上是常态。那时没有练习冊和试卷集,我就用钢板铁笔写蜡纸印刷在各种资料上筛选来的习题,为学生训练考试测验之用。为了提高学生写作能力,我多次下水作文,与学生分享,共同进步,教学相长。为克服畏难情绪,我经常与学生促膝谈心,注重发现表扬每一个学生身上的闪光点,鼓励他们发奋学习,走出大山一一外面的世界很精采。坚信知识改变命运,读书美丽人生。

作为班主任,必须要与各任课教师始经保持良好的沟通协作关系,提高学生数理化英语成绩,避免出现"跛腿″,实现总分超越才是关键。我甚至于多次自己出钱请任课教师到饭店吃饭,培养情慼,拉好关系。拜托各位任课教师针对班上学生的实际情况,对成绩好的学生请多关照一一錦上添花,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对成绩差的学生不歧视一一雪中送炭,顺利毕业。中等生多加鼓励,促使上进一一成为优等生,实现弯道超越。如有学生生病,我及时家访,带去老师们的问候和同学们的祝愿,鼓励他(她)早日战胜疾病,康复身体,重返校园。在学业上动员全体任课教师,还为他们因为生病缺课而无偿补缺补差,增强信心,迎接中考,不让一个人掉队。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辛勤的劳动必然会有丰硕的成果。一九八四年七月,我带的这个班级参加了中考。全县中考阅卷就在我曾经任教的枞阳师范举行。真意想不到的是我任教的将军初中初三(乙)班的吳义忠同学在全县近七十多所初中,(包括完中里面的初中),二万余名考生中,(枞阳县人口近一百万)力拔头筹,勇夺桂冠,成为当年中考状元!.认识我的师范学校同事都为我高兴,好评如潮。还是我的老师,枞阳师范教导主任孙光先生后来亲口当面表扬我:旭慧,你为全县人民放了一颗人造卫星!我班同时还有五、六名学生成绩进入省重点示范高中线,另有十余名学生成绩进入市示范高中线。我还记得有位叫程猛同学政治成绩高达98分!(满分100),后录取在枞阳浮山中学。优异的中考成绩,首战告捷,使我喜出望外,激动万分,几夜未眠。

一九八四年八月,由于我中考成绩突出,学校要我继续担任初三把关教师兼班主任。一个班学生人数猛增到77人,不大的教室被挤得水泄不通,连讲台周围都坐满了学生。我仍然任教初三语文、政治、历史等三门学科。办公桌上学生作业堆成小山似的。学生越多,班主任管理更难。我很累并快乐着,特别期待:1、乡教委和学校在全乡教师大会上大力表扬我;2、乡教委和学校发巨额奖金给我,以资鼓励;3、学校和乡教委发荣誉证书给我,永久保存。结果呢?我从希望的顶峰跌落到失望的深渊!什么也没有。悄无声息,默默无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一分钱奖金,没有半张奖状,更谈不上什么荣誉证书了!真的是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典型的欺负老实人!学校校长这样待我,天理难容呵!

晚上睡在床上,我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好了,教学突出光荣,成绩拔尖重奖吗!如果说县城、集镇初中或是省市示范完中初中出了个状元,不值一提,尚有情可原。因为他们办学条件比我们要好一百倍!我们可是大山深处,偏乡僻壤,地处荒凉,各方面条件都很差的乡级初中,考了个状元,那是开天劈地,千年等一回的事啊!作为班主任和三门主课的任课教师理应是最大功臣,理应重奖啊!我该付出多大的努力才换来的结果啊!32岁的热血青年,正是追名逐利,实现人生价值的黄金时代。写张奖状,盖上学校公章,奖励几十块钱,口头表扬赞美几句,难吗?做不到吗?

记得一天下午,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上完课,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便沿着教室后山坡的一条羊肠小道,拾级而上,想看看风景散散心。到了山顶,雨更大了,大片云雾向我袭来,包围我的全身,令人窒息。天苍苍,野茫茫,眼前景色好凄凉!联想到这些天一直被人欺负,心情更加郁闷!为什么这样啊?抬头问苍天,苍天不语。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脸蛋,象断了线的珍珠直泻而下,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低头问大地,大地无言,不禁又站起来,冲向顶峄,面对群山,仰天长啸,发泄心中无尽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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