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吳明正坐在辦公室喝茶，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女人在他辦公室窗外面探一探頭，很快又縮了回去。
女人猶豫了一下，隔著窗戶輕輕地喊了聲 “領導。”
吳明嚇了一跳，抬頭看去，看到了一張乾瘦的臉，努力的笑出謙卑的樣子，臉上的皺紋擠在了一起。
吳明盯著那張臉，心裡猛地一驚，但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從椅子上站起，繃著臉朝窗外問：“你找誰？”
女人摩挲著雙手，挺侷促的樣子“有沒有舊報紙。”
吳明瞥見了女人身邊的麻袋和一杆秤，就明白了，她是要收廢品。猶豫了一下，他開了虛掩的門，“有，你進來吧。”
女人麻利的收拾著舊報紙，裝進隨身攜帶的麻袋。
吳明看著她的身影，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我是福州人。”
“福州的？那夠遠的了。”
“唉，出來打工。領導，您這個，我給您5塊錢吧。”
“沒事，不用了。”吳明擺擺手，女人感激的走了。看著她佝僂的背，吳明心裡湧起一陣酸楚。
坐在辦公室，吳明什麼事情都做不下去，滿腦子都是收廢品女人的身影，她的聲音，她的樣子，她的動作，她消瘦的背影，她臉上謙卑的表情，像極了那個人。
二
那天后，吳明心裡有了牽掛，他趁著下午不忙，把辦公室所有的舊報刊都收拾出來， 之後幾天也是這樣整理的。
可是屋角的報紙堆得有些高了，女人都沒有出現，吳明有些擔心，難道是病了？家裡出事了？還是不再來這邊收廢品了？
吳明時不時的從窗口向外望去，心裡空空的。
一週後，吳明正在辦公室踱步，正巧瞥見女人站在他的窗口。看到她臉的那一刻，吳明心裡又是猛地一驚，他向她擺擺手，示意她進來。
女人臉上堆著笑，麻利的收拾吳明整理出來的舊報刊，吳明靠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她。
“最近怎麼沒見你。”吳明故作輕鬆，女人說，“兒子病了，在醫院住院呢，照顧他了幾天。”
女人像是在趕時間，匆忙收拾好吳明這邊的舊報刊，拎著麻袋，就要告辭。吳明張張嘴想要問什麼，終究是沒有開口。
女人走後吳明有些擔憂，她兒子病了，那她有錢去給兒子治病嗎？
她照顧孩子還要出來收廢品，是因為沒有老公嗎？
吳明心緒不定，站在窗戶門口盯著單位大門。
許久瞧見女人揹著一個大麻袋，手裡拖著兩個，步履蹣跚的向前挪動。
吳明想去幫她，但按耐住了，畢竟機關大院的人都比較八卦，再傳出些什麼不好。
三
女人是個很靈活的人，機關大院的門房是很不好進的，可她每次都能進來， 一次吳明開會回來，看到樓道里堆著的廢舊報紙，他忍不住停下腳步觀望了一下。
果然是她，她正在幫人家拖地板。
女人看到了吳明，抬手捋了捋垂下來的劉海，有點害羞地笑了，旁邊有機關同事看到了，帶著奇怪的眼神看了吳明一眼，吳明馬上轉身走開，
快要過年的時候，機關各單位大掃除，清理出來的舊報紙和其他廢品特別多。
女人特別忙，每天都載著一大車滿滿當當的廢品，吃力地騎出機關大院。
一天她帶了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兩個人一起推著車子，吳明站在辦公樓下，正巧望見他們。
那個男孩眼神清澈，鼻子跟自己長得特別像。
吳明抬手看看錶，將近下班的時候，他皺了一下眉毛，下定決心追了出去。
女人拉著一車廢品，前行速度很慢，吳明就不近不遠的跟在後面。
女人弓著身子費力的蹬車，男孩緩緩跟在後面，護好廢品免得掉落了。
這幅畫面像極了當年母親帶自己上山砍柴，她扛著沉甸甸的竹筐，一手牽著吳明，給他唱著歌。吳明的眼眶有些溼潤。
女人蹬著車子，拐了幾個巷子，到了一個破舊的小區，男孩幫著女人把廢品卸下來，一點點往樓裡搬。
吳明猶豫著走上前。
女人看到吳明，很是詫異，“領導，你？”
四
“路過，看的你們了。”吳明說的很輕鬆，女人連連感謝。
吳明踏入女人家，看著狹小的空間幾乎被廢品填充了，沒有一個下腳的地方。
房間唯一一件像樣的傢俱就是一張桌子。
女人擦擦汗，指揮著男孩給吳明倒水，吳明眼眶有些溼潤，原來女人過得這麼不好，他慌忙說還有事，離開了。
吳明離開後心裡特別難過，這個女人讓他想起了自己苦命的母親。
父親說母親是拋棄自己跑的，村裡人也都這麼說的，可吳明不信，母親那麼愛他，怎麼可能拋棄他跟別人去過好日子。
吳明父親嗜賭如命，當年差點把自己賣了給人還錢，他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還好吳明的母親死死的護著他，為此又被父親毒打一頓。
這麼疼愛自己的母親怎麼捨得離開自己。
在吳明的成長過程中，除了母親給予過他的愛，他就是孤身一人。
為了離開父親，離開那個窮山溝，吳明拼命的學習，踏實的工作，才有了現在這樣的成就。
吳明父親在他上大二的時候，喝醉酒回家路上摔進山溝裡去世了，匆匆趕回去辦了葬禮，吳明就永遠離開了老家。
女人跟自己是老鄉，跟母親又那麼像，兩個人連姓都是一樣，都姓王。會不會？
吳明從見到女人第一眼就萌發過這樣的念頭。
可女人完全不認識他的樣子，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可能就是長得像吧，自己的母親可能早就去世了。
五
帶著對女人特殊的親切感，吳明時不時來她家，給她帶來吃的用的，也會給她的孩子小強補課。
王阿姨特別感謝吳明，總覺得他是以身作則扶貧的好乾部。
熟悉了之後，吳明知道了王阿姨這些年是一個人過得，她拉扯孩子特別不容易。
一天給小強補課的時候，吳明無意間從一個大紙箱子裡看到了一個很舊的日記本，他順手打開，一小片紙從本子裡掉下來，吳明伸手撿起來，定睛一看。
這張照片吳明太熟悉了，是他滿月那天，母親抱著自己，在鎮上一個照相館照的，黑白的，已經泛黃的舊照片，照片怎麼會在她這裡？
吳明將照片握在手裡，跟小強說自己有事先走了。
剛一出門就遇到了王阿姨回來，“小吳，吃了飯再走吧。”
吳明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冷漠的離開了。
王阿姨詫異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回到家吳明將照片攤開擺在桌子上，他找出自己珍藏的同樣一張照片，這是他對於母親唯一的記憶了。
這不可能是單純的緣分吧，吳明苦笑一聲，點了支菸。她，就是自己的母親了，是自己那個拋棄自己的母親吧。
吳明心裡煩透了，他討厭這種感覺，懷疑與猜忌讓他不安，可他又不想去戳破不想一探究竟。
就算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然後呢？他能怎麼做，他還沒有想好。
自己對母親的記憶只停留在小時候。吳明父親是個酒鬼，一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罵母親。
母親整日操勞，年紀輕輕的鬢角都白了，長年泡在水裡的手皺巴巴的。
吳明一夜未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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