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十點，還沒有吃飯，我在忙客戶的工作。很少打電話給我的父親來電。結束了客戶的通話後再打給父親。父親說二姨父明天早上要做手術，讓我打電話給表姐關心一下。父親說表姐很懂事，多年前母親因子宮肌瘤做手術，我因為工作不在身邊，都是表姐每天往返於醫院，照顧陪伴，從不厭倦。
這樣的消息令人心情沉重，可我為難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覺得一個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很難被安慰的，尤其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兒。面對親人的生離死別，作為旁人是很難分擔和幫助的。我向來是個過於理性的人，對於人情世故這個複雜的命題，總是特別不會來事兒。久而久之，我常常小心翼翼地置身事外，表現得疏離且冷漠。
在我看來，所謂“廉價的同情”，是指明明不能理解別人的苦衷，卻還要勉強地表示感同身受。“理解”其實是一個成本很高的詞，自作聰明地拔高自己的理解能力，只會讓人反感。不要指望用拙劣的演技和廉價的同情來博取好感，人們的感受比我們想象中要敏銳許多。
那是不是什麼都不要做了？當然也不是。記得三毛曾說，她在荷西離開的時候經歷了傷心欲絕的低谷。當她後來走出最糟糕的日子，她表示仍然最感謝在困境中想要幫助的人。即使無能為力，仍然願意付出時間和努力。如果能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即使達不到理解的程度，她一定也能感受這份真情流露。
大概每個人的一生都要經歷一兩次最無助最倒黴的歲月吧，我們無法獨立行走，不得不借助他人的力量，攙扶著度過難關。“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在那樣的危急關頭，要不是遇到生命中的貴人，我們的人生或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當我們回顧那些失意又溫暖的片段，感覺好像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們的天使。
所以雖然很難，但還是要笨嘴拙舌地表達關心，希望她在人生最失意的時候能多一分關懷，少一分孤獨。如果什麼都做不了，我想要的最好的的安慰方式，不是誇誇其談地給出建議（除非我需要），也不是勸慰我快樂、堅強，而是在我面臨恐懼的時候，陪伴在我身邊一起面對，哪怕是默默無語地表達溫柔。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還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跨越恐懼和悲傷。但人都有特別脆弱的時候，誰也不是一下子學會堅強的。
半夜十一點，我在微信上問候了表姐和姨媽。原來並不指望她們回覆，因為在這樣焦頭爛額的情況下，她們恐怕有許多事要忙。可是她們都比我想象中堅強，感激而禮貌地回覆我，反倒勸慰我要按時吃飯、休息，保重身體。我說希望一切順利。
可是天不隨人願，經過了今天9個小時的手術，帶給家屬的還是非常不好的消息。問題很嚴重，病人的心臟、肺部和胃都感染了，醫生說最多還有半年的壽命。
表姐一家人都很傷心，誰能面對自己的親人很快就要離開自己的事實呢？他們都需要一點時間去接受這個現實，還要在病人面前表現得堅強、勇敢，因為病人更容易恐懼。
母親是個很缺乏安全感的人，當年因為排在她前面手術的病人臨時取消預約，母親成了那天早上第一個做手術的人。臨時被告知要提前進入手術室的時候，除了父親，沒有其他親人陪在身邊。進手術室的時候，母親巴巴地回頭張望，滿臉茫然，顯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出來之後，看到我們一大群人守在門口，母親反而大哭起來。
那時候覺得她就像個無助的孩子，在我後來的人生中，也經歷過類似的恐懼，才發現尋常歲月裡，我們都容易高估我們耐受苦難和無常的勇氣。但這就是人生啊，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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