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王佩瑜,票友常稱“瑜老闆”,1978年3月4日生於蘇州。 26歲之前,王珮瑜視自己為“小超人”,在成功的道路上恣意狂飆。

15歲,王珮瑜憑一出《文昭關》,就讓京劇名家梅葆玖讚歎不已;18歲那年,京劇名家譚元壽看了她的演出,驚呼其為“小孟小冬”;20歲前,她將各類京劇大賽大獎悉數拿下;25歲,進劇院工作才一年,就當了上海京劇院一團的副團長。

驚喜之際,人們迫不及待地將餘(叔巖)派第四代傳人、梨園小冬皇、當今坤生(女老生)第一人的桂冠統統戴在她頭上。

那時,一切的成功,都來得太容易。年少氣盛的王珮瑜,在光環中,迷失了,進而畢露鋒芒。

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26歲那年,王珮瑜自組京劇工作室,一年半後,以慘敗收場,“灰溜溜”地退回劇院。昔日寵兒,從高空被重重摔下,一剎時,傷痕累累。人生的落差,讓她幡然醒悟:再這麼聰明下去,天賦遲早用盡,老本終究會吃完,聰明必被聰明誤。

醒悟後,她把原先的王珮瑜砸碎,“鳳凰涅槃”,重捏一個新我,踏上新的人生之路。

那一年,影視演員程之為紀念父親、京劇名票程君謀,邀來梅葆玥、梅葆玖、尚長榮等京劇名家同臺演出。沒想到,臨演出前, 受程君謀指點的梅葆玥突然失聲。慌亂之時, 程之卻篤篤定定: “上海戲校有個小姑娘,王思及的學生,叫王珮瑜,她唱《文昭關》蠻靈的。”

程之是在一次票友聚會上,偶爾聽到王珮瑜唱《文昭關》。王珮瑜一張口,程之即覺新型別致。京劇舞臺上,常見的是楊(寶森)派的《文昭關》唱。而王珮瑜的恩師王思及卻根據其老師張文涓的表演路數,按照餘派法則,重新“捏”了個充盈著餘派精神的《文昭關》,最具特色的是第一句“一輪明月”中的“一”字被拉長,內有13個小腔,俗稱“十三一”。這“十三一”的唱法,古老卻已鮮見於舞臺。程之當即邀請王珮瑜來填梅葆玥的空缺,唱“開鑼戲”《文昭關》,大軸則是《霸王別姬》,劇中,梅葆玖飾虞姬,尚長榮飾楚霸王。15歲的王珮瑜,即與“四大名旦”之後同臺演出。

演出前,程之設“接風宴”,王珮瑜也是座上賓。梅葆玖一見王珮瑜,就盯著她的額頭看:“這額頭,勒上頭,肯定好看。是個唱老生的料。嗯,真像孟小冬。”梅葆玖拿起相機,鏡頭對準王珮瑜,拍了一張又一張。

回到北京,梅葆玖拿著王珮瑜的照片,見了同行就說:“上海戲校出了個小姑娘,叫王珮瑜,唱得真好。”玖爺眼裡,王珮瑜的好,是賽過那時最當紅的京劇老生演員的。

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梅葆玖在京城為王珮瑜大造了兩年輿論後,上海戲校讓正讀4年級的王珮瑜赴京演出了。京劇名家譚元壽一看王珮瑜的《文昭關》,驚呼:“這不是一個活脫脫的孟小冬嗎?”1947年,19歲的譚元壽親歷了梨園界的那件大事。那一年,上海灘大亨杜月笙為慶六十大壽,遍邀京劇名伶,最後兩天的大軸戲就是孟小冬主演的《搜孤救孤》。

那晚,譚元壽就站在舞臺側幕條邊觀看。之後,孟小冬告別舞臺,“冬皇之聲”成絕唱。譚元壽的父親、“四大鬚生”之一譚富英回京後感嘆:“小冬把這出《搜孤救孤》給唱絕了,反正我這出戏是收了。”收了,就是不唱了。

見到“活脫脫一個孟小冬”之後,譚元壽欣喜萬分,當即提出:“我來陪這個孩子唱出戲。”戲碼就選了《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譚元壽“蹲底”演《斬馬謖》,而讓王珮瑜演出前兩折重頭戲。梨園行赫赫有名的“譚門”掌門人,陪一位戲校4年級的學生同臺唱戲,這般提攜,非同一般。從此,“小孟小冬”、“小冬皇”的名號,不脛而走。

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少年得志,並非益事。25歲那年,王珮瑜剛進上海京劇院才1年,就順利當上了上一團的副團長,一時間,“瑜老闆”的稱號,似乎名副其實。一路太順,王珮瑜變得有些年少輕狂。她甚至不屑於“小孟小冬”名號,嚷嚷著要做“王珮瑜第一”。

剛當上副團長,她想為劇團創造更多演出機會,就四處去談演出項目。對方看中王珮瑜的明星效應,然而,演出任務拿到劇團,劇團的角兒都想演戲,而邀請方則只要王珮瑜,在這“三夾板”裡,她無所適從。

為了掙脫劇團體制的枷鎖,26歲的王珮瑜創立自己的個人工作室,以實現演劇理想。然而,真的掙脫“體制”,她才發現,京劇演出的資源都掌握在體制內的院團手中,自己要演戲,得向體制內的劇院借服裝、借道具、借演員,全得仰人鼻息。

這且不論,原先劇團幾十人乾的活,現在都壓在王珮瑜一人身上:訂機票、談生意、當會計、約演員、繳電話費、籤法律文書、排演出日程……當初開工作室,是為了多演戲。然而,回頭一看,這一年多,戲沒多演,人卻累趴下了。

很快,一同創業的合作伙伴與京劇院的聘用合同即將到期,若不迴歸,“鐵飯碗”就砸了。當王珮瑜問道,你們何去何從?所有人都頭也不回地離開工作室。當琴師和舞臺監督——王珮瑜的“左膀右臂”,最後也選擇撤離時,王珮瑜如身立沙漠,滿目悽惶。

幾經折騰,市場上的錢沒賺到,王珮瑜幾年積蓄都消耗殆盡。莫說發展事業,眼下,就連生計,也亮起紅燈。

覥著臉,回上海京劇院?想當初離開劇院時,是何等意氣風發,恨不得敲鑼打鼓地走出京劇院!現在,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嗎?京劇院能接受自己嗎?

焦慮,懊惱,無人可訴的苦痛,王珮瑜開始整宿失眠。身體,一天胖似一天,最後130斤的體重,讓王珮瑜都害怕站在鏡子前。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毛病,開始纏上身。那個當年眾星捧月的“小孟小冬”,突然到了走投無路的懸崖。

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活下去,比顧及臉面更重要。那一天,王珮瑜將車開進岳陽路168號的上海京劇院,熄了火,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幢熟悉的大樓,猶豫著是否要往裡走。

上海京劇院院長孫重亮的辦公室在二樓,從停車場到院長辦公室,不過二三十米路,然而,這路,太漫長!王珮瑜腳上像灌了鉛,直聽得心臟要跳出胸膛。進了院長辦公室,孫重亮一臉詫異。好不容易,王珮瑜擠出幾個字:“我要回來。”孫重亮哈哈大笑:“寶貝兒,你就回來吧。”

離開岳陽路,王珮瑜沒有回家,而是獨自來到吳江路一家小吃店,點了份咖喱焗飯。當飯端到面前時,王珮瑜再也忍受不住,號啕大哭起來,一年半的委屈,全宣洩在這哭聲中。

這個臺下打扮中性、臺上演著帝王將相的女老生,內心深處的柔軟,豈是外人能輕易觸碰的!

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與此同時,王珮瑜積極爭取演戲機會。相聲大家馬三立之子馬志明,當年坐科學過京劇小花臉,如今古稀之年,想著要票一回京劇,而且一定要跟王珮瑜合作。

導演馬騫恰巧是馬、王二位的朋友,三人一拍即合,邀來評書名家單田芳,一起推出“墨殼原態舞臺劇”《烏盆記》。“墨殼原態”的概念,是強調其原汁原味的舞臺呈現。演出時,馬志明先講半小時傳統相聲,順帶就把《烏盆記》給帶出來;接著,單田芳說《烏盆記》評書,大軸時,王珮瑜和馬志明主演的京劇《烏盆記》登場。

戲還是原來的戲,但因組合新穎,老戲就唱出新味來了。演出第一場,王珮瑜扮演的“劉世昌”被害,王珮瑜要下場改妝,沒想趕妝不及,竟誤了場。

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臺上,劇中趙大已在說:“我起了個名,叫烏盆。”按劇情,“劉世昌”就該上場。然而,馬志明一瞅,臺邊沒人!糟了,正想著如何支稜過去,就見王珮瑜匆匆趕到。馬志明當即抓了“現哏”:“叫盆兒不出來,我叫王珮瑜,她就出來了。”順勢,王珮瑜飄然而至。底下,叫好聲立即炸開了鍋。

這《烏盆記》在天津大禮堂、天津中華大戲院和北京北展劇場演了3場,場場爆滿,被稱作“跨界合作的慢娛樂”。看著臺下滿坑滿谷的觀眾,王珮瑜突然重拾對傳統京劇的自信:“誰說拯救京劇非得排新戲、搞大製作?將傳統京劇整合好了,一樣能吸引觀眾。”

王珮瑜的坎坷經歷:26歲,是她人生的一條分界嶺

經歷坎坷後的王珮瑜,如今,懂得了謙卑與珍惜,懂得了要將自己融入京劇這個行業中,“邁小步不停步”地推動藝術創作,踏踏實實地走向京劇藝術的彼岸。

(張裕 京胡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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