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嗶：各位讀者大家好！我們今天有幸請來了一位漢朝商人。我們就通過對這位商人大叔的訪談，來了解一下他所在的那個時代，商人是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地位，看一看和我們想象中的漢代商人有哪些不同。大叔，你好，非常感謝您能在百忙之中能接受我們的訪談。
商人：小嗶你好，讀者們大家好。我是一名來自漢朝的商人，希望通過這次訪談能讓大家對我們有所瞭解。
小嗶：好的，大叔。我們知道漢代商人往往是一人從商，整個家族都會從商，我想知道您的家族是怎麼走上商人這條道路的？
商人：我們這個家族從商的經歷是從我曾祖父那時候開始的。他那時候就是一個小農，為啥從商呢，這還得從當時的政策說起。我們大漢朝剛剛建立不久，朝廷一直在努力恢復生產。尤其漢高祖去世後，呂后是管事兒的人，那個時候他們都比較信奉“黃老之學”，然後就提倡什麼“無為而治”，說白了就是剛打完仗，天下太平，要發展經濟，給我們民間百姓們提供一個寬鬆的創業環境①。又把以前那些交通要道的關卡都開放了，對那些大山大河裡的資源也沒有以前管的那麼嚴格了，所以說在當時做商人的就可以把買賣做到全國去，掙了不少錢②。在漢高祖以前做商人有限制，現在限制少了，大夥兒一看做商人太賺錢了，就都奔著從商去了。我的曾祖也就是因為賺錢才去從商的，那時候有句老話：要論賺錢，種地務農的不如做技術工人的，做技術工人的不如做經商的，做針線刺繡的不如靠在市門旁邊做買賣的③ ，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西漢開國皇帝 漢高祖劉邦
小嗶：您的家族是從您曾祖那裡開始發達的麼？
商人：不是，我聽爺爺說，曾祖只是開了個頭，沒多久就去世了。後來到了我爺爺那輩，我們漢朝當時經濟發展的勢頭正猛，從商環境還是非常寬鬆的，後來我們管那個時候都叫“文景之治”，爺爺他繼承曾祖的家業後走南闖北，積累了不少家底，在當地也算是小名氣，一般人對我爺爺都高看一眼，特別尊敬，好多朝中的達官顯貴都和我爺爺有來往，出門時身上都敢穿著錦緞絲綢，坐著高質量的車，用著壯實的寶馬，在當時那是相當的威風④。
文景之治
小嗶：到了你父親那裡呢？聽說您家族現在的條件並沒有之前那麼好，是您父親的問題麼？
商人：不不，也不能那麼說，到了我父親接手的時候，我們家族就更加有富有了，家裡面也養了幾個小奴婢侍從，有幾個當官的還經常開我父親的玩笑，說我父親的生活質量堪比那些加官封爵的君侯，只不過是沒有皇帝的敕封罷了，他們還戲稱這個叫“素封”⑤然而好景不長，在元狩四年的時候一切都發生了改變，世宗皇帝開始壓榨抑制我們商人了，不過還算是可以，我們家族規規矩矩按照朝廷指令辦事，最後存活了下來，雖然損失不少，但還是能經營下去，家業到了我手中我就繼承了下來，從小在爺爺和父親身邊也學了不少經商的知識，現在還算能勉強維持下去。
漢世宗孝武皇帝劉徹
小嗶：您的祖輩是怎麼跟那些達官顯貴聯繫上的呢？是通過您的家族生意嗎？
商人：是的，我們家做的生意，主要客戶就是那些有錢的人家。
小嗶：我聽您說您的曾祖是農民出身，是經營糧食的麼？
商人：我們這個家族經營的東西......怎麼說呢，我可以告訴你肯定不是糧食類的，我們經營的商品種類比較多，但是都比較稀缺昂貴，比如像珍珠、犀牛角、玳瑁、毛皮、還有一些精湛的手工品之類的東西，可以簡單的概括為“奢侈品”吧⑥。
小嗶：為什麼不是糧食呢？我聽說您那個時代都是對糧食囤積居奇呀，剛需嘛。再說了奢侈品固然貴，但是使用的人少呀，您的家族這麼做賺錢嗎？
商人：肯定是賺錢的嘛，要不然我的家族怎麼維持到現在呢？像你說的那種做糧食的生意也有，一般做糧食生意的在戰爭期間和災害期間會大賺一筆，但是平時來說中間的利潤就沒有那麼豐厚了。再者在我們那個時代經常做買賣的都知道賣柴火的不出一百里，賣糧食的不出一千里⑦。現在做買賣都在全國調度才能賺錢，如果經營糧食，市場一般是區域性質的，可經營空間小，再者長途運輸的物流成本太高了，不光是人工費用高，運輸風險也大，中間要是趕颳風下雨，糧食就壞了，萬一碰見劫道的那就更麻煩了，血本無歸。
小嗶：那奢侈品市場需求那麼小，怎麼做大的？
商人：這個嘛，你別看“奢侈品”的市場小，那只是指的消費人群數量小，實際上他們雖然數量小，但是他們消費的數額卻不小⑧。我們大漢朝有能力大量消費的都是豪族士人或者達官顯貴，因為大部分經濟掌握在皇親國戚和地方豪族的手裡，而這些有錢人早已滿足於日常溫飽生活，他們追求的是奇珍異寶、雕文刻鏤，甚至是有奇奇怪怪技能的特殊藝人或者說本地稀缺的物品⑨。他們對這些物品價格不敏感，只要能滿足他們的興趣，價錢都不是問題，所以說要是能跟他們做成“奢侈品”的買賣，我們就會有豐厚的利潤。還有就是這種單價較高的物品方便運輸，運輸成本也低。所以我們家最終選擇了做“奢侈品”買賣。
漢代商業繁榮的見證：漢代集市畫像磚
小嗶：還有比您這“奢侈品”生意更賺錢的買賣麼？
商人：有啊，賣鹽和賣鐵還有賣酒。 鹽和鐵這兩樣東西有地區性差異，可在全國調動，而且百姓們對它們剛需性強，酒也是如此，逢年過節大家都要喝點，這三樣東西中間利潤都不錯，你看有名的那幾個人，像卓氏、程鄭、孔氏他們的家族都是以冶鐵發家的⑩。
小嗶：那您為什麼不做鹽、鐵或者酒的生意呢？
商人：一個成本高，再一個是世宗皇帝在元狩四年時就已經把這三樣壟斷了，鹽、鐵、酒不允許私營了⑪。
鹽鐵論書影
小嗶：既然您家裡有這麼多財富，您的生活肯定很幸福吧？
商人：不幸福。
小嗶：真的麼？我不信！有這麼多財富，不愁吃穿，生活質量堪比君侯，怎麼會不幸福呢？
商人：從古至今，商人這個職業他就是一個社會地位卑微的職業，經常受到官府和百姓們的嘲諷，這一點我們自己還是很清楚的。漢高祖時期就規定我們商人不能穿上等布料的衣服，不能做官、不能買田地、不能騎馬、不能乘車⑫。雖然從呂后開始，對我們商人放寬了限制，一些大商人的地位有所上升，但是終究商人以及商人的子孫還是低人一等⑬。而且近些年來對我們的限制又開始恢復起來，比如說又開始不讓我們以及我們的親屬買田地了⑭。唉......也不知道從商這條路走的對不對，自己是有錢了，可連累了後世子孫啊！
呂后
小嗶：你們做商人的身份還會影響到下一代麼？為什麼說子孫也低人一等呢？
商人：豈止是下一代，甚至我的孫子都會受到影響。從大漢開國以來，我們做商人的就不被允許做官吏，甚至我們的子孫也會受到影響，舉孝廉什麼的跟我們商人都沒有關係⑮。我們商人的地位跟犯人差不多，每次戍邊打仗的時候都會優先招募犯人或者地位卑賤的奴隸，如果犯人數量不夠，第一個就會想到我們商人。如果招募完商人還是不夠，那就要依次考慮父親輩是商人的後代、爺爺輩是商人的後代⑯。總之我們現在的商人就是被人鄙視的職業。
小嗶：除了這些身份名譽上的貶低，還有其他方面的壓力麼？
商人：那肯定有的，年輕人，你是不知道啊，這幾十年間，從商的人數激增，好多人家，地也不種了，布也不織了，一家老小都跑到城裡來做買賣了。地沒人種了，自然糧食產出就少了。還有一些貪得不厭的大奸商，把從商業上賺的錢，去用來兼併小農的土地，又造成了一部分小農破產，種地人更少了。再加上這兩年皇帝一直在跟北邊的匈奴打仗，糧草消耗大，就一直缺糧食，所以朝廷那邊受不了了，就把責任歸咎到我們商人頭上了⑰。這不，元狩四年的時候時任侍中的桑弘羊逼我們多繳稅呢⑱。
桑弘羊畫像
小嗶：多繳納多少稅？
商人：按照所上報的普通財產價值算，每2000塊錢繳納120塊錢，如果要是手工品那就是每4000塊錢要繳納120塊錢；再者家裡有出行代步馬車的，每輛馬車也要繳納120塊錢的稅。對了，如果有船的話，船要是大於5仗，每隻船也要繳納120塊錢。但是我們商人要繳納的數額是在此基礎上翻倍的⑲。什麼意思呢都按照普通財產？如果都按照普通財產算，那麼我們需要繳納的稅率就是百分之十二。
出土的漢代銅軺車模型
小嗶：財產上報的金額不是上報人說的算麼？你們商人的頭腦不是很靈活嗎？
商人：你能想到的，人家朝廷也能想到。這不，為了配合這次繳納財產稅，還頒佈了一套舉報監察措施。但凡哪個商人被舉報沒有如實上報財產總額，一經查出，沒收全部財產，而且將沒收財產的一半獎勵給舉報人⑳。這種超常規的獎勵舉報措施，誕生了一部分以舉報為生的人㉑！真是太荒唐了！當然，我們都是守法商人，如果說那些真是有意隱瞞財產，被查處了，那也是罪有應得。但我們有一部分商人家大業大的，上報財產時難免有些疏漏，如果這時候被那些不懷好意的舉報人誣陷，那可就倒了倒了大黴了！聽說大部分中等以上的商人都被抄家了，唉！現在弄得我們商人是人人自危。
小嗶：看來您的這個商人身份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樣不堪，但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光鮮亮麗。那您以後有什麼打算麼？或者說為您的子孫會有什麼改變麼？
商人：暫時沒有。畢竟好幾代人都在做這行，不能說換身份就換身份，對吧？再說了皇帝去年也剛剛發佈了《輪臺詔》㉒，對外征伐收斂了許多，很可能再次重視發展經濟，到時候我們商人的重要性就會再次凸顯出來，我們的處境或許就會有改善。
小嗶：好的，在我們結束連錢訪談前，您作為一個在各種大風大浪挺過來的成功商人，能對我們這些後世之人說一下您的商業生存之道嗎？
商人：這個事情嘛，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生存之道。商人首先要做到遵紀守法，在這個前提下我們還要誠信至上。做生意還要有長遠的眼光，及時取捨，不要貪得無厭，分析行情要實事求是，切勿想當然，另外生財要有道，經常做慈善，財富來源於社會，更要服務於社會，這樣你的生意才能長久。
小嗶：好的，感謝您的分享，期待我們下次有機會再連線。
商人：好的，小嗶、各位讀者們，再見！
小嗶：再見！各位讀者們，我們今天跟漢武帝時期的商人連線訪談到這裡就結束了。希望這次訪談能讓讀者朋友們能有所收穫。也感謝你們對這次訪談的大力支持，期待我們下次再見！
① 《史記 呂太后本紀》、《史記 曹相國世家》、《史記 陳丞相世家》
② 《史記 貨殖列傳》
③ 《史記 貨殖列傳》
④ 晁錯《論貴粟疏》
⑤ 《史記 貨殖列傳》
⑥ 傅築夫《秦漢社會經濟史》第六章
⑦ 《史記 貨殖列傳》
⑧ 傅築夫《秦漢社會經濟史》第六章
⑨ 《史記 貨殖列傳》
⑩ 《史記 貨值列傳》
⑪ 《漢書 武帝紀》
⑫ 《漢書 高帝紀下》
⑬ 《史記 平準書》
⑭ 《史記 平準書》
⑮ 《漢書 景帝紀》
⑯ 《資治通鑑 漢紀 十三》
⑰ 《漢書 武帝紀》
⑱ 《史記 平準書》、《漢書 武帝紀》
⑲ 《史記 平準書》
⑳ 《史記 平準書》
㉑ 《史記 平準書》
㉒ 《漢書·西域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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