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斯文至樂 2020-01-07 12:12

館主說明:2019年12月29日是20世紀偉大教育家、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先生130週年冥誕紀念日。館主2019年年初決意出版《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修訂版),紀念梅校長誕辰130週年。無奈出版社一再延期,館主只能面對遺憾。今日將《再版後記》提前劇透,雖是權宜之計,但致敬梅校長的心意卻是一致的。願與天下學子一起緬懷這位清華“永遠的校長”,感懷他和他的同仁們給中華民族曾經帶來的斯文。

天時四季,生生不息,循環往復。冬天再冷,終將消去;春天再遠,必將來臨。長期生活在中國“冬季”裡的梅貽琦先生,他發出的光和熱,穿越時空,照耀和溫暖著正在迎春的我們。他是照亮我們春天的一盞燈!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2011年4月九州出版社《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初版

一位導師從黑夜開始時便和我們的學校在一起,一直到現在黎明快來的時候,他始終沒有離開過我們。我們相信他必然會和我們一起去歡迎光明的到來。

這是經濟學家、曾任西南聯合大學教授的伍啟元博士,在1940年梅貽琦校長服務清華25年公祝會上說的一句話。1915年梅校長從美國留學回來後進入清華執教,當時一戰正打得黑天胡地,這是一段黑暗的歷史。1940年梅校長在清華已經工作25年,擔任校長已達9年。中國抗戰進入第三年,許多國人對抗戰持必勝的信念,這是黑暗前的黎明時刻。我之所以將伍教授的這段話放在本文的篇首,是因為梅校長的教育思想就是照耀中國教育前行的一盞燈。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晚年梅貽琦校長

懷念黃延復先生

六七年前,每年6月初的一個上午,清華園裡被譽為中國大學第一碑的王國維先生紀念碑,總有三四位耄耋老者或坐著輪椅,或推著自行車,或杵著柺棍,前來獻花致禱祭拜(6月2日是王國維先生忌日,作者注)。他們齊聚碑前,會默誦陳寅恪先生寫的紀念碑文,追懷“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感受“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

這是本書第一作者、清華資深校史學者黃延復先生多年來一直參與的一項活動。這位在清華園生活了整整63年的清華老人,2013年2月間卻安寧地走了,從此再也不能與他的老友們在清華園裡一起緬懷先賢。當然,他在天堂裡照樣會與他一生追隨和尊仰的清華哲人們暢談斯文,護佑清華。

黃先生的遽然離世,不僅給親友們留下無限悲痛,也給我與他晚年這段亦師亦友的不朽歲月畫上休止符。這位被譽為清華傳統精神守護者的純粹學者,尤其在本書初版之後,曾多次開心地跟我說,一生心心念唸的“弘梅”事業(即弘揚梅貽琦思想,黃先生和我將梅校長研究稱為“梅學”,將梅校長的粉絲稱為“梅迷”,是黃先生和我對喜歡和研究梅校長的同道者的尊稱),已從長期的“韜光養晦”中走到“雞鳴林角現晨曦”,得到遠方知己(臺灣清華大學原校長陳力俊院士)的認同,可以無憾了。而在我剛認識他時,那時他雖罹遭腦血栓病後折磨甚至無法順暢交流,但他仍堅定而豪邁地說,梅校長的事情還沒有做完,老天爺一時半會還不會有空來打擾他的。沒有想到,正當我倆所做的事情頗有起色,漸入佳境時,黃先生卻“瀟灑”地駕鶴西去了。我當時正在希臘旅行,聞知噩耗,痛心不已,當即寫下幾句悼語:“黃先生一身正氣,滿腔仁愛,學識深邃,為弘揚清華精神和梅貽琦思想嘔心瀝血,幾十年如一日隱忍前行,堪稱當代教育和新清華走向未來的普羅米修斯!黃延復先生走了,我們失去的不僅是一位良師,更是清華和時代教育失去一位精神導師。我們永遠熱愛他!”

黃先生的離世,更是“梅學”研究的巨大損失。先生在世時,我並不覺得。因為每有疑問,總能隨時請教,一起探討。先生走後這些年,我只能自己苦思冥想,獨自跋涉,才更加深刻地理解當年先生數十年開創這片冷門學術的寂寞、勇敢和崇高。如果他沒有普羅米修斯那樣奉獻、勇敢和大愛的精神,怎麼可能做得到不計得失、甘於寂寞地做這樣“產出不明”的“高危項目”?如果聯想到黃先生幾十年來所做的事情,人們不難感受到,對於以真理為皈依的學者而言,他們的人生使命在於發現真理、尋找真理、普及真理,絕不是“事關一姓一氏之榮枯”的俗世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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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3歲高齡的黃延復先生在書房工作

時光如流水,黃延復先生已離開我們六年多了。這些年裡,我的腦海裡總會不時閃現出與黃先生在一起愉快而難忘的畫面。先生在世時,他的諸多行誼我司空見慣,並沒有特別在意;先生不在了,這些行誼實際上卻已經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我一直想為思想博大精深、學識深邃洞達的先生,構勒一幅相對完整的“畫像”,但試過好多次都沒有做成,也許這是一樁不能完成的工作。

黃先生是著名清華校史學者,梅貽琦教育思想研究權威。他晚年目睹教育現狀,深知病兆,通過媒體或者他的博客,大聲疾呼辦教育是教育家的事,強調自由學術是大學教育的生命,殷切期望教育迴歸到梅貽琦先生倡導的中和位育和人格教育的大道上,為時代培養真正的親民人才,而非擾民專家。

中國近代高等教育發展較晚,屈指數來也就一百來年曆史。中國社會發展的巨大變遷,1952年高校院系大調整,許多高校被鮮明地截成民國和新中國兩個階段,再經過隨後各種史無前例的大運動,幾乎所有高校的傳統都被革命激情所激盪。在政治掛帥的年代,歷史研究必然淪為政治服務的婢女和擺設,校史研究則更是沒用的“奢侈品”,無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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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清華大學百年校慶期間,館主與黃延復先生在其書房暢聊

1978年撥亂反正後,一些高校開始覺醒,能夠也敢於正視過去,校史才被提起,校史研究才逐漸納入高校學術研究視野中。因為它處於萌芽狀態時,必然是一種邊緣性研究,清華亦不例外。而少數研究校史的學者,往往是學校或者學術的邊緣人,長時間坐在學術的冷板凳上煎熬。學術成果大多不受重視,研究學者的待遇、職稱,往往不能像其他顯學那樣易出成果而得升遷,聰明的人大多不會喜歡待在這個位置上。

黃先生1950年考進清華經濟系,1953年留校工作任政治理論課老師。因生性耿直,早早戴上“右派”帽,成了清華園裡的一個“文化壯丁”,到處“打雜”。文革結束後,1978年已經知天命的黃先生,進入清華黨委宣傳部校史組,從此真正開始他的學術生涯。

百廢待興的清華校史研究雖是冷門,卻成了黃先生學術的春天。當他人紛紛走向時髦的顯學領域時,黃先生卻沉下心來,從清華檔案的故紙堆中尋找人生的真趣。黃先生回憶說,當時清華校史工作中,歷史領域面對的只有“一二九”、“一二一”等學生運動的幾個課題,人物方面關注的是朱自清、聞一多、吳晗等人。黃先生覺得清華校史侷限於此,太過單調,想方設法“鑽空子”,想找點“中性”點的問題研究。於是,在校史問題,他找到了“校園”;在人物方面,他找到了馬約翰先生,而且很快獲得“批准”。校園研究經過十年寒窗,黃先生於1988年出版《清華園風物誌》,成為清華校園史的奠基作,深受讀者喜愛。該書又分別於2001年出增訂版、2010年出精印版,每年都在加印,成為清華園裡的暢銷書。

與校園研究同期展開的人物研究,清華這所中國近代當之無愧的最高學府,像一座取之不盡的寶藏。黃先生置身其中,留戀忘返,成果更如泉湧。

1981年出版《馬約翰體育言論集》,1993年出版《梅貽琦教育論著選》,1994年出版《梅貽琦教育思想研究》,1995年出版《梅貽琦先生紀念集》和《梅貽琦與清華大學》,2000年與人合著出版《中國科技的基石:葉企孫和科學大師們》,2001年出版《梅貽琦日記(1941-1946)》和《水木清華:二三十年代清華校園文化》,2003年出版《清華的校長們》,2005年出版《清華的大師們》,2006年出版《清華的學子們》和《清華傳統精神》,2011年與我合著出版《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和《清華大學今昔談》,與我合著2013年出版了《梅貽琦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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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延復先生出版的部分著作

30年間,黃先生出版了將近20部關於清華校園文化和清華學人的著作,在各種報刊雜誌發表了數百篇文章,而且大部分成果都是黃先生1989年退休後做出來的。

2006年已經78高齡的黃先生居然在新浪網上開通博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寫下了60多篇談教育、論清華、講人生的高質量博文,受到網友一再追捧,粉絲成千上萬。

清華因學生、大師和學術成就,享譽當世;而清華精神和清華文化,卻因黃先生的工作和作品而滋潤著萬千讀者的心田。

厚積薄發,黃先生以板凳不懼十年冷的專注,畢三十年之功,研究清華傳統文化,弘揚清華精神,終於使偏門的校史走進公眾視野,他也被媒體譽為“清華傳統精神的守護者”。誠如一位清華老校友所言,“我讀他編寫的書籍資料如聆面訓,清華往事好像沒有他不知道的。他把枯燥的工作幹成興趣盎然的專業……他在故紙堆中找尋人生、心繫母校且不忘作育他人,任何一個清華學生心中都會有一絲感動。”而且難能可貴的是,黃先生研究清華校史、清華學人和梅貽琦先生,並不是為了名和利,而是本著學者的良知和興趣。雖然著作等身,許多研究均屬開創性,但他於1989年退休時職稱仍只是副教授(他並不介意,清貧是他一生的“益友”),許多頗受讀者關注和讚譽的著作居然都是自費出版的。

在黃先生30多年的學術生涯中,最令他魂牽夢縈的是梅校長。發現梅校長,並將他從塵封的歷史中請出來,讓更多的學人有機會沐浴先賢的教澤,在一定程度上,是他引以為豪的大事業。黃先生命運多舛,早年家貧體弱多病,中年飽受運動折磨,晚年死神多次糾纏。但這些磨難不僅沒有擊潰他,反而更加激發他弘揚普世教育信念。2010年秋,82歲高齡的黃先生曾樂觀地對我說:“死神雖然已請過我多次,但老天知道我還有話沒說完。尤其是梅校長的教育思想要讓更多人知曉,所以還不會請我走!”

的確,30多年前,梅貽琦在清華是一諱莫如深的名字。如果黃先生沒有穿透歷史迷霧的睿智和無私無畏的勇敢,以及他堅持不懈的努力,這位清華“永遠的校長”將不知何時能夠走進人們的視野。也許對於梅校長而言,關注與不關注,並不會增損他什麼。但是,對於走進迷途的中國教育,梅校長卻是一盞明燈。

黃先生走了,我們失去了一位時代的精神導師。但他為我們留下的清華傳統精神和梅貽琦思想,將與他一生實踐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特殊的日子

5月19日上午十點半,我收到臺灣清華大學原校長陳力俊院士(臺灣中央研究院)的郵件,欣喜地看到他為《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修訂版所作的書序。在文中,陳校長以平和的筆調,娓娓道來他因該書而與我和黃延復先生結緣的歷程,飽含深情地再次緬懷已故的黃老先生。他對這本書的篇章內容如數家珍,對我們所做的工作給予積極的肯定,他說“《一個時代的斯文》的適時出版,為‘梅貽琦校長學’增添了一個華美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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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9年6月陳力俊校長夫婦(前排)與作家嶽南先生(後排左二)、編劇楊珺女士(後排左三)及清華友人在一起

兩個月前,我邀請陳校長為《一個時代的斯文》修訂版寫序,他問清截稿期後非常爽快就答應了。我擔心他太忙,告訴他書序6月份給我即可。沒想到,陳校長居然在今天這麼個特殊日子就發來書序,實在是令我喜出望外。

陳校長今年已經73歲,1968年臺灣大學畢業後赴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攻讀物理學,1974年獲得博士學位。做校長之前,他是一名傑出的材料科學家,2006年榮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2010-2014年,他擔任臺灣清華大學校長,他就像老校長梅先生一樣,致力於教育家的事業,一心一意辦好清華,他覺得校長是一項歷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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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26日陳力俊校長在梅校長逝世五十週年紀念會上發表演講

我與陳校長結緣始於8年前。2011年4月清華百年校慶期間,本書初版在九州出版社如期出版。未曾料到,1個月後陳校長居然在美國出席北加州兩岸清華校友會上,談到這本書中的一些細節,還特別提及作者黃老先生和我。因為該書出版時並未大賣,只有少數讀者能夠從清華周邊的書店,或者網上書店可以找到。陳校長竟然在臺灣已讀過該書,這令我大為感動。我想一定得找機會聯繫上他。

功夫不負有心人。2012年春節過後不久,我首次踏上寶島觀光,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去新竹清華梅園祭拜梅貽琦校長。我去臺灣之前與陳校長的秘書聯繫過,因擔心學校尚未開學,不便去打擾他們,我表示自己一個人來新竹清華看看即可。陳校長得知後,立即邀請我訪校,並安排我入住校園裡的清華會館。我去的那天正好是元宵節,我告訴陳校長,當天就不見面,不打擾他與家人團聚,次日再見。陳校長則熱忱歡迎我到新竹清華,堅持要和我一起晚餐。他那天下午剛與教職員工開過元宵團聚會,部署完開學相關工作後,就帶上時任教務長、現任副校長的陳信文教授,在校園裡最高級的餐館——一家哲學系校友開的、名叫蘇格貓底的書店咖啡吧裡,三個男人在幽靜的校園裡共度元宵節。我心裡明白,陳校長那天執意要請我晚餐,大概是他覺得我一人旅居臺灣,在特殊的日子裡,希望能陪陪我。我知道校長很忙,我有許多工作上的問題,就急著想向他和陳教務長請教。誰知陳校長笑著說,明天我安排了專門時間與你探討這些,今晚咱們就不談工作問題。從這些細節小事中,可以感受到陳校長深厚的修養,無言之身教給人的印象更為深刻。

次日上午,在陳校長的辦公室裡,他單獨與我聊了一個多小時。他對梅校長的思想和行誼非常熟悉,甚至對一些年月日期都表達得很準確,令我驚訝。如果沒有花相當深的功夫研究,我想他不可能對梅校長有這樣透徹的瞭解。我覺得他也是一個“梅迷”,這樣不知不覺中就在心裡拉近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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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日陳力俊校長講解清華校史,再次推薦《一個時代的斯文》

陳校長告訴我,10月份新竹清華擬舉辦梅貽琦校長逝世五十週年紀念研討會,邀請兩岸清華與西南聯大的全球校友共同參加,希望我屆時能夠出席,並做梅校長教育思想與辦學實踐的主題演講。我很高興地接受了邀請。他欣賞我專注於梅貽琦校長的研究,甚至說,我與清華並無太深的緣分,居然能夠做如此深入的工作,他願意提供方便,比如安排我在新竹清華念工商管理的學位,以續清華緣。

我頗感動陳校長的盛情與好意,我說,梅校長是三不朽式的人物,屬於清華,也屬於中華民族,我只希望讓更多人瞭解他的教育思想,受益於他的教育思想。我本人雖不是直接的清華校友,但是清華校友的家屬,在北京清華園住過數年,頗受惠於清華。能夠有機會弘揚梅校長的思想,是一樁令人快樂的事。我沒有告訴陳校長,我與梅校長還有另一層關係,即都是南開校友,梅是南開中學第一期以第一名成績畢業,是近代大教育家張伯苓先生的高足,他是我們南開校友們的大學長。

2012年10月26-27日,新竹清華隆重舉辦梅貽琦校長逝世五十週年紀念研討會,美國科學院院士鄧昌黎博士、陳守信博士,北京清華大學原校長顧秉林院士,雲南師大黨委書記葉燎原教授,廈門大學副校長鄔大光教授,時任新竹清華大學駐校作家的嶽南先生,新竹清華校長、副校長、教務長、各學院院長和教授,約有一百多人與會,還有相當多的新竹清華學子也一起參加。我特意帶著當時還在北京上小學的10歲女兒赴臺參會。我在開幕會上做了《一個時代的斯文》的主題演講,費時50分鐘。因為我沒有什麼經驗控制不好時間,大概是當天上午最長的演講,但陳校長和主持人陳信文教務長非但沒有不耐煩,反而在會後他們給予我更多的鼓勵。陳校長在致辭中,對梅貽琦校長一生行誼瞭如指掌,用功之深,令我歎服。在我接觸過的學者和教育家當中,除了黃延復先生外,沒有人比陳校長更理解梅校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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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27日,陳力俊校長與北京清華大學顧秉林前校長來到新竹清華梅園,與師生一起致祭梅貽琦先生

當陳校長得知我女兒也來清華,就在開會的間隙專門會見了我女兒,鼓勵她好好看看臺灣,並邀請她來臺灣唸書。尤令我感動的是,那天晚宴,陳信文教務長安排教務處一女老師專門照顧我女兒用餐,特意安排在主賓桌附近的邊桌,以便孩子能夠看到我而安心就餐。

這次活動一週後,陳校長來北京參加西南聯大建校75週年紀念會(11月2日)。11月3日會後他專程安排時間,請我帶他去看望黃延復、許淵衝、何兆武三位先生,表達他和新竹清華對三位先生的敬意和謝忱。性情率真的黃先生曾寫博文《窮在深山有遠親——新竹清華陳力俊校長垂訪留影》,“萌發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嘆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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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陳力俊校長(左)在清華園拜訪黃延復先生

新竹清華大學教務處根據兩天紀念研討會的內容,策劃出版了《梅貽琦校長逝世五十週年紀念文集》一書,並予2013年出版,書中刊發了我的兩篇文章,其中一篇是根據我演講主題《一個時代的斯文》整理而成的,另外一篇是我此前所寫的《梅貽琦與清華傳統精神》,署名時我特意加上黃延復先生,以彌補他因年事已高未能蒞臺赴會的缺憾。2013年黃先生不幸辭世,與黃先生雖只見過一面,但陳校長卻專為該書撰寫《紀念黃延復教授兼作文集序》一文,深切悼念黃先生,感懷黃先生在弘揚梅貽琦先生思想方做出的巨大貢獻。他在文章結尾說,“如今黃教授乘鶴西去,遙祝在天之靈能與未曾有一面之緣,但窮數十年心力弘揚的梅校長,以‘忘年之交’,長伴左右,看顧他們共同深愛的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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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臺灣清華大學出版《梅貽琦校長逝世五十週年紀念會論文集》

2012年底,陳校長告訴我,他可用校長經費設立駐校作家崗位,邀請我到新竹清華工作一年,便宜從事梅貽琦校長的研究工作。上一年度邀請了寫《南渡北歸》的嶽南先生擔任駐校作家。我非常感謝陳校長的深意,也頗為動心,但因種種原因,我當年在辦妥一切赴臺工作手續後並沒有赴任。陳校長將這一機會一直保留到2014年,終因我個人職業發展而放棄,辜負了陳校長的一片心意。

2014年陳校長辭任校長後,我因工作發生變化,與他聯繫少了。原想編輯他的文集,最後也未能付諸實施,欠下的這筆文債一直壓在心頭。直到今年再次聯繫陳校長時才得知,他的文集已經出版。陳校長6月中旬來北京時,特意給我帶了這套三冊的厚書,在每本書上都特意給我簽了名,很重的三冊厚書!

5月19日是個特殊的日子。57年前的今天,一代教育大家梅貽琦先生因病逝世,享年73歲。


奇遇恩典

誠如英國作家狄更斯在《雙城記》開頭所言,那是最美好的時代。《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自2011年4月初版以來,得到了許多讀者的抬愛與鼓勵,前後加印三次。因書系自費出版,從寫作、編輯、排版、印刷、營銷、發行等出版環節的全流程,幾乎都由本人獨自承擔,勞心費神。一年後,我就不再加印了,書也很快售罄了。不過,由於讀者朋友對梅校長的思念綿綿不絕,對本書的需求仍然源源不斷,使得這幾年在著名的某“寶”裡,異軍突起了兩三百家影印版的書商,在“幫助”作者傳播這本書,間接弘揚梅貽琦思想。當然,這是黃延復先生和我竭盡心力合著此書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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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夏,西南聯大外文系主任陳福田教授回美國夏威夷休假省親時,梅校長臨別手書贈詩

如讀者所知,梅校長離世已經半個多世紀,時光的流駛,沒有洗淡人們對梅校長的印記。相反,人們對他的緬懷和敬仰卻與日俱增,紛紛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紀念他。

2012年10月,臺灣清華大學舉辦梅貽琦校長逝世50週年紀念研討會,兩岸清華校長、雲南師大、廈門大學等高校首腦與梅貽琦教育思想研究學者數百人云集新竹,鹹懷梅校長之德風。會後,兩岸清華校長率領眾師生在梅園進行了盛大的祭梅儀典。

2012年8月,10集電視紀錄片《先生》開闢專集報道梅校長一生功業,引起觀眾熱烈反響。隨後該紀錄片又在CCTV10科教頻道連續重播。

2012年5月,鳳凰衛視名嘴梁文道先生在他主持的《開卷八分鐘》欄目中,前後兩期,借評價《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之機,引導觀眾感念梅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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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期的梅校長

一位北京清華的老師告訴過我,她曾有段時間天天將這本書放在枕邊,每日比照梅校長行誼自省;一位臺灣清華的女生失戀之後,獨自跑到梅園,在梅校長靈前訴說苦悶心緒。她事後說,自己的心事向梅校長敞開後,就覺得開脫了好多。

每年三月間,臺灣清華大學與隔壁的交通大學之間舉辦著名的梅竹賽,這項深受兩校重視的大學生競技賽事,已經延續半個世紀,類似英國劍橋和牛津的划船賽,成為新竹當地一大人文景觀。每屆賽前,清華師生都會在梅園舉行隆重的誓師大會,祭拜梅校長,並請老校長在天之靈護佑清華學生奪得錦標。梅竹賽前的祭梅活動已成臺灣清華的一個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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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任清華留美學生監督時和夫人韓詠華及小兒祖彥(前)、二女兒祖彤(左三)、大女兒祖彬(左五)

生前被稱為寡言君子的梅校長,如此深遠地影響著一代代後人。他純淨如水的德風、字字珠璣的話語和兩岸清華的勳業,堪稱現代“三不朽”。唐代大文學家韓愈在《師說》中強調,“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謂傳道授業解惑也。”而經年累月做校長的梅校長更是一針見血,“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有大師之謂也”,一語道盡教育真諦。《大學一解》,既是梅校長一生辦學經驗的結晶,更是現代教育理論的經典。與梅校長沉穩寡言性格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他幾十年如一日,專心致志地服務清華,盡瘁教育,開創出“西土一千年,中邦三十載”的教育盛景,將本是落後生的中國教育帶進世界尖子生的行列,為民族、為國家、為時代培養了大量的傑出英才“蔚為國用”,矗立起中國現代高等教育的“珠峰”。

人們景仰他山高水長的風範,感激他曾經為民族、為社會、為時代帶來的斯文。感激之餘,自然會思索,梅校長掌校北京清華17載(1931~1948年),正是社會動盪、民族危急的苦難歲月,但卻是清華大師雲集、英才輩出的黃金時代,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翻開清華史,不難發現百年清華與國運緊密相聯,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清華精神,歸納起來主要有三條,即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東西文化,薈萃一堂。在積累和創造這筆精神財富的眾多傑出清華人中,梅校長無疑實踐最力、影響最深、貢獻最大。在成千上萬人的心目中(尤其是清華校友),梅貽琦就是清華,清華就是梅貽琦。正是在這些精神的照耀下,清華學人知行合一,剛毅前行,才會呈現出彪炳青史的盛世局面。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1956年9月梅校長與清華大學原子科學研究所第一班研究生合影

這本書問世八年來,神州大地月異日新,新生事物層出不窮,令人目不暇接。因緣此書,我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感恩之旅。先有黃先生領我進入梅校長的世界;然後陳校長與新竹清華敞開大門,使我零距離感受另一個清華。

本書初版後,我與書序的作者許淵衝、何兆武兩先生有過頻繁的接觸。兩位先生同齡,今年都已98歲高齡,先後於1938、1939年考入西南聯合大學。許先生現在還在應人民文學出版社的邀請,重譯莎士比亞作品(作者曾問過許先生,朱生豪先生的譯作也很經典,為什麼還要重譯?許先生告訴作者,朱先生翻譯時年紀在二三十歲,作品是才華和激情的結晶。我已經九十多歲,經歷過不同時代,人生感受更多,理解原著能力會更強。在我看來,翻譯是兩種文學的競賽,是翻譯者再創作的過程。),每天翻譯1000字,幾乎每半年一本書。兩位先生的信任,使我曾有機會出版他們的作品。何先生將他20世紀80年代以來所寫的隨筆文章全都交給我,這樣《何兆武思想文化隨筆》這本厚書,就水到渠成地走進讀者的書房。而許先生允諾我出版他所有的作品,只是我這幾年因在創業而未能將他的“真金美玉”呈獻給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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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淵衝先生與夫人照君先生在書房合影

承蒙兩位先生的引薦,我有機會走進西南聯大的校友圈,認識了許多西南聯大的老校友,先後參加過西南聯大建校75週年、80週年的慶典活動。這些最小都已年屆耄耋、最大已愈百的老人,只要一聊起梅校長無不肅然起敬,一聊起西南聯大無不暢懷歡忭。

曾任西南聯大北京校友會會長、北京大學副校長的物理學家沈克琦教授(1921年-2015年),1939年-1943年在西南聯大物理系學習。他生前看過本書初版,曾題寫如下一段話鼓勵我,“這本書如實介紹梅校長的教育思想和事蹟,對我國教育事業的發展有很大的參考價值,是作者的有價值的貢獻。”

現任西南聯大北京校友會會長、中國科學院院士、清華大學教授潘際鑾先生,今年已經92歲,1944年考入西南聯大機械系。他得知本書修訂再版,欣然同意為本書作序,很快就委託西南聯大北京校友會會刊主編、清華大學土木系原系主任陶葆楷教授的兒媳胡康健老師,將寫好的文章傳給我(詳見序四)。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年屆九旬的何兆武先生在閱讀《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

因緣此書,我與世界著名數學家丘成桐先生有了一段有趣的往來。承蒙丘先生的學生、紐約大學石溪分校終身教授顧險峰博士引薦,今年6月初我有幸拜見丘先生,並送了這本書。兩週後,丘先生約我到清華靜齋丘成桐數學科學中心專門討論梅校長問題。他問我怎樣看梅校長?我說,梅校長是20世紀偉大的教育家,他把西方教育思想與中國傳統文化完美地結合起來,並在中國土地上開花結果。西方教育思想的核心是認識自己與追求真理。中國傳統文化有更進一步的要求,即認識真理之後服務社會。丘先生說,胡適也曾做過北大校長,也是一位教育家,並問我對胡適先生的看法。我說,胡適先生是領風氣之先的思想家,重在思;梅校長是行勝於言的教育家,重在行。

沒想到一週之後,丘先生居然為本書寫了一篇長長的讀後感(詳見本書序五),以獨特的視角,解讀梅校長通才教育思想。在當時大學普遍重理工應用的氛圍下,梅校長講究基礎學科和應用研究的相輔相成,在內憂外患的艱難環境下,既保護了清華人文社科的薪火,更推動了清華數理學科的發展,將清華辦成“一所兼容幷蓄的偉大大學”。

丘先生這麼用心地解讀梅校長,令人感動,我想這就是真正教育家之間靈心相通吧。丘先生一直在發現真理,而梅校長一生在實踐真理。他們都純粹地熱愛真理,無私地作育英才,是知行合一的中國知識分子的典範,對民族對國家對人類貢獻巨大。丘先生和梅校長都在向人類展示真理,是人類文明的脊樑。

我曾告訴丘先生,梅校長抗戰時期的一部分日記流出清華,2013年被西冷印社拍賣了,現在下落不明。丘先生就在文章裡呼籲梅校長日記“是歷史的見證,不應該成為商品,希望收藏家捐獻出來!”然而,令人感動的是,沒過多久,丘先生居然尋訪到梅校長日記的藏家,並將藏家引薦給我。

因瞭解過丘先生年少時曾練過柳體書法,而我雖未在書法上用過功,卻獨愛柳體,喜歡那股勁道的風骨。所以,就想請他題寫書名,期待丘先生能在百忙中撥冗揮毫題寫,我想這對所有喜歡梅校長的讀者來說,都是一種鼓舞。

丘先生初以“書寫不行,難登大雅之堂”而婉拒。幸運的是,他最終答應題寫。確實是獨闢蹊徑的大師,丘先生題字方式也與眾不同。他用毛筆在每張宣紙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出來,有一兩個字他可能覺得不滿意,還寫了兩遍。每個字寫得工整遒勁,頗有柳體神韻。他不拘一格的題寫方式,不辭煩瑣的認真精神,如無言身教,令人體會到真正大師的境界與謙卑。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梅校長的部分日記

緣於此書,我與許多熱愛梅校長的清華校友成為至交好友。與這些深受“自強不息、厚德載物”薰陶的學友們在一起,感受他們行勝於言的風範,也是一種令人愉快的人生體驗。有的學長不遠千里跨省來京,甚至不遠萬里跨洋來京,和我交流對梅校長的認識,探討梅思想對當下的意義。令我特別感動的是,範波學長,曾經創作出多首膾炙人口的清華校園歌詞,在我問他今後還寫什麼歌時,他頗認真地對我說,“不再寫了,要把以後的這點感情留給為梅校長寫一首歌。”這些可親可敬的校友們拉我進入他們的圈子,加入很多清華校友微信群,與他們一起嬉笑怒罵,揮灑人生。特別感謝《水木清華》雜誌主編王正老師,也是一名與梅校長心靈相通的學長,多次引薦我參加各種清華校友活動,其中清華校友乒乓球賽迄今舉辦9屆,我已參加過5屆。

本書初版發行過程中,曾得到著名學者陳志武教授、趙曉教授和友人何江濤先生等人無私幫助,在微博上強力推薦。著名媒體人王曉陽(王思想)、李勇(十年砍柴)和清華75級校友袁帆先生曾發表書評大作,用心在報刊和網絡上傳播本書。友人呂昭(呂海濤)和清華經管EDP同學喬世豪在本書剛出印廠時,就一次訂購數十本,以示支持……正是許多友人的無私幫助和大力支持,才使這本相對小眾的書能夠在讀者書櫃裡占上位子。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2012年2月館主訪問新竹清華,在梅貽琦紀念館梅校長銅像前留影

本書初版後,細心的讀者在褒獎之餘,也認真告知書中一些差錯,讓我既感激又羞愧。我早就有意修正此書謬誤,但這些年因為忙於生計,一直沒能停下來靜心寫作。今年上半年,我下定決心甩掉所有的“包袱”,每天默默地伏案思索與寫作,仔細核對本書的每個字每句話,修改了讀者指出和未指出的所有差錯;增寫了一些內容,尤其是梅校長早年學習生活和家庭情況介紹,讓讀者能更加方便地理解梅校長;對一些歷史史實也進行更深入的考究和補充,以便讀者可以從更寬的視角去解讀梅校長。另外,增加了一些梅校長珍貴的圖片,有些圖片至今尚未公開過。半年之後,本書修訂稿終於完稿交付編輯。這也是聊作我對讀者朋友們多年來的鼓勵和幫助的一點謝意!

在本書初版時,我曾經信心滿懷地列出關於梅校長的一系列出版計劃。但經過這些年的努力,我發現自己當年過於樂觀,除了《梅貽琦畫傳》出版外,《梅貽琦書信選(西南聯大時期)》基本完稿,等待出版,其他書目都在編輯或資料蒐集中。因為梅校長一生留下的個人文獻非常少,特別是梅校長一生經歷時代動盪,工作生活場景變遷巨大,許多資料(個人日記也只保留了抗戰時期很不完整的一部分)都已佚失。這幾年我查看過大量與他同時代交往過的人物資料,可能夠得到的有用信息實在有限。因此,我在此得向讀者真誠地道個歉,這筆文債也許還得繼續欠。不過,請讀者放心的是,我對梅校長的研究不會因此中斷。如有新的發現,一定會通過現在高效的媒體方式,及時奉獻給大家。這些年來,尤其是黃先生走後,弘揚梅校長思想的工作雖大都是我孤軍奮戰,但從來沒有停止過。我每年都會舉辦三四場講座,專題介紹梅校長,讓更多人瞭解梅校長教育思想和清華盛世的秘密。在這個時代弘揚梅校長的思想意義仍然重大。因此,希望更多有能力、有資源、有興趣的人一起來做這件有意義的事。弘梅是一項無止境的事業,需要有更多人來一起努力。

春天裡的一盞燈——紀念梅貽琦先生誕辰130週年

1950年代梅校長為來賓講解原子能和平應用

本書修訂版得以順利出版,我必須感謝我的鄉友老弟、著名出版人周青豐先生。他創辦的北京微言文化傳媒公司,這幾年風生水起,為讀者展現了大量精品讀本。如果沒有他的鼎力相助和專業服務,本書修訂版不知何時能夠再與讀者見面。

今年是梅校長誕辰130週年,一如梅校長的沉默寡言,北京清華和新竹清華目前都還沒有相應的紀念活動。重修此書,我也是想和讀者們一起在這個特別的時間裡,致敬這位為兩岸清華、為中國教育做出偉大貢獻的大教育家!

今年很特殊,我的中學母校玉山一中建校80週年,我的大學母校南開大學建校100週年。“位卑未敢忘憂校”,我沒有更多資源獻禮,謹以此書致敬我的母校。感謝她們在我人生關鍵時期,將我引入正途,讓我見識到更大的世界,明白人之為人。尤其是南開,“允公允能,日新月異”的校訓精神,讓我知道人不僅要大公,更需有最能,同時還得與時俱進。

最後,我得感謝我的妻子和女兒。這麼多年來,如果沒有她們的寬容和支持,就不可能在最明亮的窗前擺下一張舒適的書桌,讓我這麼自由自在地、不思回報地做這件事!

謹以此書,獻給在老家一直牽掛著我的老媽,她今年整八十歲。


館主

2019年10月於北京


注:《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修訂版已在出版社待出,尚未面市。具體什麼時間,館主屆時提前告知。本文系修訂版的《再版後記》,為了梅校長這一特殊日子,提前“劇透”,以慰各位喜愛梅校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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