巜傷春庚子梅花殘》

(這是3月上旬驚蟄日所寫之文。眼前3月將盡,梅花雖去,而百花尤繁。庚子抗疫,亦將成為銘心刻骨的傷痛記憶!)

那天央視百家講壇講到姜夔,不由心動,他的那個“梅邊吹笛”真是雅緻。“早梅發高樹,迥映楚天碧”,這是柳宗元的詩句吧,可眼下紅萼將殘,而荊楚大地猶鎖寒中呵!

巜傷春庚子梅花殘》


因疫情宅家,令我們許多人失去了踏青賞春的大好時機。否則,這樣日子,我一定會出外尋梅。“試問梅花何處好”?這是我們蕪湖狀元張孝祥問的,“與君藉草攜壺”,就是想在花間梅邊品茶搞酒呵。

春秋時,越人千里迢迢出使梁國,手執一枝梅花作為見面禮,向梁王問候致意。這除了說明越人超級風雅外,也證明當時中原一帶梅花確屬稀罕物。歷來能吟出梅花精妙的,像唐時杜牧,宋代王安石、林和靖與陸游,還有元末的王冕,以及清代的吳梅村,都是南方文化人。南朝陸凱“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更是讓梅花的一縷香魂,只在江南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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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我在一處古宅見識了一株姿色卓異的白梅。那是一棵名貴的猶如探身弄影的“照水梅”,充滿文藝氣質的梅中珍品,清雅,挺秀,白瓣黃蕊,朵形特大。一樹梅花一夕雪,深院寒寂,香韻孤絕。枝頭無風,與花對睇,恍入夢境中,知是花魂如詩魂,朦然間我寫下一首詩,現在還記得其中兩句:“我問伊人:身上可落有灰塵……伊人問我:可知花魂的心……”

為了能見到更多的白梅,我聽了別人的指點,在那一年的春節後去了蘇州的香雪海。香雪海位於蘇州城外三十里的光福鎮鄧尉山,梅花種類多,不過看上去以白色為主。康熙年間,一位主政一方稱作巡撫的大領導來此賞梅,極目所望,但見白梅似雪,暗香浮動,遂題下“香雪海”三字。至今,崖壁上石刻猶存。我來的正是時候,滿山坡梅花怒放,延綿數十里。拾階而上,微風輕拂,花枝搖曳,一樹樹梅花爭奇鬥豔,競相展示出自己最美麗的風姿。賞梅的路,曲折蜿蜒,間有亭宇數盈,粉牆黛瓦,稱“梅花亭”、“聞梅閣”。到達半山腰,俯瞰下方,白茫茫的一片,若銀海盪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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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南京的梅花山,我看到最多的乃是紅梅。梅花山在中山門外鐘山南麓,處於明孝陵神道環抱中。每年早春,數萬株梅花一起開放,層層疊疊,雲蒸霞蔚,規模超過上海淀山湖梅園、無錫梅園、武漢東湖梅園,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梅山”,所以南京人有十足的底氣在每年春季舉辦“中國南京國際梅花節”。

南京的早春乍暖還寒,陰晴不定,我兩次去梅花山皆遇雨。煙雨迷濛裡,別有一番感受……滿眼是帶雨梅花的冷豔芳姿,連花蕊都墜著著細小的雨滴,風姿綽約,楚楚動人。滿地落花,但枝頭仍前赴後繼的開著,紅梅開得正酣,稍稍拉後的白梅剛才滿樹飛花。漫山遍野,花濤雪海,紅梅勝霞,白梅若雪,紅白相映,幾疑非在人間。從高處望下去,蜿蜒的五顏六色傘流,成了浩瀚花海中五彩小徑。雨天賞梅,更易染一身幽香。

另一以梅著稱之地,是揚州的梅花嶺。揚州,除了有倚紅偎翠的瘦西湖,更有氣節高地梅花嶺。梅花嶺在揚州古城北邊廣儲門外,明時浚河堆土成丘,遍植梅花,故名。明末,清兵攻揚州,史可法孤軍抵抗,被俘後不屈而死,葬衣冠於此。全祖望一篇《梅花嶺記》,記述了史可法以必死之志踐行自己忠貞的前後經歷,讓英雄與梅花嶺一道千秋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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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到人間草木知,細碎的陽光灑在腳下,我曾在梅花嶺上徘徊,佇望,想尋得一絲不同尋常氣息。我發現不止一處陳列著史可法的絕命書,有刻在石頭上的,有寫在紙上的……因此後人有“數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之憑弔。“二分明月”典出唐人徐凝《憶揚州》詩中“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與“數點梅花”拼聯,天上地下,再加上幾分人事,就成了揚州的象徵。

2007年福建省高考試卷一道古詩鑑賞題,是賞析南宋謝枋得的《武夷山中》。“十年無夢得還家,獨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幾生修得到梅花?”謝枋得與文天祥為同科進士,曾率兵抗元,宋亡,元朝屢召出仕,堅辭不應,被強送大都(今北京),絕食而死。此詩傷感家國身世,沉鬱蒼涼……獨立青峰之上,遙望故土,山中雨歇,天地間更顯得蒼茫寥落,人生哪輩子才能修練出梅花一般品格……一脈馨香,千載而下,中國文化人的梅花情結可謂深潛而久遠。

巜傷春庚子梅花殘》


今年不幸,遠梅訪不成,裹足不出,有負春光。好在我們長江長西邊濱江公園有數十棵紅梅開得正酣,連綿成片,仿若彤雲!驚蟄日我於林下放懷,並佔得七言絕句一首:

東風驚蟄景觀新,避疫至今夢幻身。

慰我梅花紅灼灼,最難未忍頌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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