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出租院裡的卡西莫多

想起郭進社,我腦海中閃現出《巴黎聖母院》裡的敲鐘人卡西莫多的形象,相較於後者,郭進社的容貌略勝一籌。

初識郭進社,他三十出頭,但臉上依然長滿痘痘,用老家話形容:像蛤蟆脊背,麻麻癩癩,疙疙瘩瘩。如果單從臉上痘痘判斷,他像青春期的少年。從身形上看,他和卡西莫多像結拜兄弟,身高馬大,走路搖搖晃晃,胸脯前挺,一雙X腿走路時能把兩側的人掃倒,上班離開出租屋時,拎著安全帽,下班回來時把安全帽夾在腋下,夾的很緊,生怕被人搶走。

在生活上,郭進社和其他外出打工的人有很明顯的區別,他從來不去糧油店買面和油,大蔥、胡麻油和洋芋都是從老家捎來的。他保持著在老家時的生活習慣,一根蔥,一個洋芋,兩碗麵粉,然後搭配油鹽醬醋,吸溜吸溜吃兩大碗。

他從來不吃米飯,問其原因,拋開買菜買米要花錢不說,重點是他嫌炒菜麻煩,耽誤睡覺時間。除了上班掙錢,郭進社沒有其它愛好。在出租院的日子裡,他只幹三件事,吃飯,睡覺,上班。當然,他為了抓緊時間吃完飯睡覺,上班前就把面和好,用面盆扣在案板上,下班回來捅開蜂窩煤爐子,不到半個小時,一頓飯就做好了。

故事:出租院裡的卡西莫多

我們住的出租院成"口"字形,坐西朝東。郭進社住在西邊的屋子裡,緊挨著水房,冬天陰森森的,接水時透過窗戶,大多時候看見他在矇頭大睡。有一次,水管凍裂,水流了一地,他像死了一半,毫無察覺。

他和我一樣,在金屬鎂廠上班,乾的是同一工種:爐前工。爐前工上班的車間叫還原車間,因為煉鎂是按照中學化學課本上的"氧化還原反應"原理,所以冠名還原車間。爐前工上班面對的爐子叫"還原爐",一臺還原爐上一個班組,每個班組五六個人。

生產金屬鎂時,十二個小時算一個週期,所以當爐前工很辛苦,白天要上三四個小時班,晚上也要上三四個小時班。

由於郭進社沒有其它愛好,所以上班時精神頭很足,一個頂倆,好多班組長,爭搶著要他。可能是同住一個院的緣故,他向車間主任提出申請,點名要來我的班組,如果不答應,他就調換車間,再不行就辭職。

沒來多久,在我的提議下,車間任命他當我的副手,就是副班長,副班長有三百元的代班費可拿。當上副班長的郭進喜,幹活簡直玩命。到了夏天,爐前工就成了稀缺資源,因為在極高的溫度下作業,好多人在酷暑來臨前,向車間遞交了辭職報告,等不到酷暑來臨,一大批工人躲瘟疫似的離開了金屬鎂廠。

當別的班組只剩兩三個人,生產難以繼續時,我和郭進社的班組,一點都不用因缺人而發愁。緊要關頭,郭進社一個頂仨。在他玩命的努力下,不但不耽誤生產任務,還能超額完成,每個月能拿到上面一定數額的現金獎勵。

故事:出租院裡的卡西莫多

掙錢玩命的郭進社,通過兩年時間努力,在工業小鎮的外圍,買下一塊地皮,建起一座蔬菜大棚,在大棚一端又建了一座住人的面積不大的平房。

房屋建成後,他搬進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與此同時,他並沒有放鬆上班,種蔬菜之餘,一個班也不耽誤。漸漸地,有了摩托車。再也不用蹬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風裡來雨裡去。

有一天,他上班時載來一個女的,與郭進社相比,那女的就是拉·愛絲梅拉達。

任誰打聽那女的是誰,郭進社緘口不語。沒人問的時候,他悄悄告訴我,她是他的鄰居,她男人在礦上開渣車,她想上班,她就帶到車間文主任來了。正好,車間水處理缺一名化驗員,那女的順利當了女工。上下班,都是由郭進社全程接送。

有好多人拿他兩開玩笑,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說風涼話的額,有冷嘲熱諷的,甚至有人說,一隻蝴蝶趴在牛糞上。對於他人的諷刺和挖苦,郭進社充耳不聞。

突然有一天,郭進社上班遲到了,我們的工作幹一半了,他氣喘吁吁趕來。原來那個女的要騎他的摩托車,他就讓她騎了,騎出去沒多遠,摔倒了,要不是土坎擋著,可能就連人帶車騎進黃泥湯一樣的灌渠裡去了。車頭懟變形了,那女的無大礙,但傷了腳踝,拉到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斷了一根筋……

那女的家人不管醫藥費,全讓郭進社一個人出了。醫院裡進進出出,耽工誤事,就是一兩個月,錢財上的損失,他有口難辨。發生事故之後,那女的出院了,郭進社卻辭職不幹了。

有人暗中說,郭進社辭職全因為那個女的,如果那個女的繼續上班的話,他不至於辭職,幹這麼久的工作,說辭就辭了,為什麼?

故事:出租院裡的卡西莫多

猜測總歸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我不信。

辭職後的,他又承包下一個蔬菜大棚,權利經營起菜棚來。他不批發,自己種自己拉到菜市場賣。經常見他在市場口吆喝,見我走進菜市場,顯得不好意思,每次遇上,少不了要送我一把青菜,或者幾根黃瓜、幾隻西紅柿。如果我付錢給他,他會用鉗子一樣的手擰我的手腕,直到我告饒把錢塞回自己衣兜,他才罷休。

為了不再接受郭進社的好心饋贈,每次進市場前,先要打探一番,看不見他人的時候,我再進去,要麼和他賣菜的時間錯開。慢慢地,我們碰面的次數少了,少著少著就碰不到了。

金屬鎂廠因為屬於高汙染企業,在大形勢逼迫下,慢慢走上關閉停產的道路。時開時停,一年多以後,終於被拆除。

工廠拆除,我面臨失業的困境,在朋友介紹下,去了陝北謀生。又過了一年,我回到老地方,向銀行貸款,開了一家電動車行,銷售加維修,我一人獨攬。

一次,在銀行排隊打貨款,接到郭進社電話,他要向我借錢,說他媽有病住院,需要一大筆錢。最好能借5000,於情於理,我都得借。儘管我在借錢上吃過虧,但面對郭進社,我沒有打推辭,要來賬號,轉給他2000。

錢借給他沒幾天,有個以前的同事找我來修車,閒聊中得知,郭進社去了昆明,走時說是學著開塔吊,一過去就進入傳銷窩。向認識的人都借過錢。

後來又聽說,郭進社曾用摩托車馱過的那個女人,在一家賓館打掃衛生,假借打掃衛生之名,和住宿的旅客發生不正當關係,對於謠傳,我堅決不信,可她被說的有鼻子有眼,我就將信將疑了。被老公知道後,利利索索把婚離了。

那女人離婚後,郭進社回來過。至於回沒回來,我不知道,都是經他人之嘴傳進我耳朵的。說郭進社這次回來,專門為那女人而來。

故事:出租院裡的卡西莫多

在我快要忘記有過進社這麼人時,一次,逛QQ空間時,看見郭進社和那個女的肩並肩拍的照,前者的個子高些,所以他的手很自然的摟著女人的肩膀,臉上沒了痘痘,我不假思索,順手點了一個贊。

過了幾天,我再次想進他空間時,發現進不去,他設置了訪問權限。原來我被他刪除好友。在愛人鼓動下,我撥打了他的電話,那邊傳來"您呼叫的用戶不存在。"

可能是為了躲避2000元的債務,換號了吧。我如是想。

十年過去了。他和那個女人一定有了屬於自己的家,祝他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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