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一念成行

十五年前的一次風雲際會，我與海陸豐大地結緣。十年前，我多次進出陸豐橋衝鎮溪碧村扶貧點，深深地被該村為當年周恩來養病、護送周恩來渡海赴港治病而封藏功勞的民間版本所打動。在一次座談會上，從該村小學文姓校長口中又獲取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該村的文厝新村、文厝老村村民皆是文天祥的直系後裔！在這之前，我曾為忠臣無後而扼腕嘆息，所以也不敢相信文天祥有直系血脈傳承。但這也促使我遍索資料，尋找真相。功夫不負有心人，前後經歷三年時間的斷斷續續，到手的資料使我我終於確信，文天祥確有直系子孫傳後，不但繼子升子繼承了香火，三個親生兒子道生、佛生、環生均有血脈傳承，於是寫下了博文《老天不絕忠良後》一文。

我還得知，文天祥的長子歸葬於豐順豐政都大勝村，地名為飛天蜈蚣，尋思何時得閒定要前往拜謁，遺憾的是一念十年，未能成行。

不久前，與同事阿藍閒談，從陳炯明談到澎湃，又談到了兵敗在五坡嶺被執的文天祥，自然而然地談到了文天祥有無後裔的問題。我把我的博文調出來給阿藍看，得到他的認同。此時，我也表達了沒能成行到飛天蜈蚣現場考察的遺憾。阿藍相約找時間同去，沒料到一語成讖。所謂灰蛇伏線，竟然有此開頭。年初，阿藍被安排參加扶貧工作，為期兩年。去的就是大勝村。

我的父親這一輩人，在生時是祭社活動的積極參加者，每年清明都去。我參加工作後查看了一些資料，才知道，祭社祭拜的宋大元帥，就是文天祥。本月初，父親忌辰，我回老家祭拜禮畢，回程正好是週末，下了決心，乘機繞道到豐順看望同事，終於抵達飛天蜈蚣山下。

其實，很久以前，就想到豐順看看。2004年，有位同學報名參加公推，據他自己描述，在事先知道很有可能被安排去豐順，就放棄了。我當時有點惋惜，也有點遺憾，總是覺得自己沒福氣，嘆息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就是沒我的份。

去豐順看看，還有不少原因。首先是想看看那裡的溫泉為什麼那麼出名。粵東是一個地震活動地帶，溫泉的產生跟地殼遠動有密切關係，但老天為什麼就那麼偏愛豐順，賜其湯坑之泉，與從化齊名？再者是我曾有兩名豐順籍的學生，好學上進，為人謙讓，使我感到當地民風的純真質樸，內心向往已久。更重要的原因，是想看看這個地處梅河揭潮之衝要的潮州古邑，山為嶺東之地標，有何迷人之處。

阿藍走後，作為同事的我，就開始籌劃創造機會去看看他。但我是守規矩的人，不敢跑到領導的前頭。經我反覆提醒，領導終於點頭同意帶隊前行了。我趕緊把這個消息微信告訴阿藍，阿藍及時回了電話，我真切地感到他的激動。

五個月過去了，還沒有成行，理由不外是人不齊，沒車不方便，忙、沒時間。尤其是進入九、十月，中秋、國慶期間不好去，怕說不清，也怕影響工作隊員的休息計劃。我急了，從來都沒有這樣忽悠別人的，再繼續下去真沒臉見人。我有點後悔當時答應阿藍說去看他。阿藍也著急了，過了國慶，又是信息，又是微信語音地問什麼時候去，我趕緊報告領導，領導又說走不開，我心中不忍，拖了三天才回覆阿藍說：對不起，領導又沒空。阿藍馬上回復說沒關係，有空回來看大家。這使我更加地內疚。猶豫了幾天，我下了決心回覆說，下個月初，我一定去看你。阿藍回覆，說“潮州到大勝交通極為不便，非專業司機不建議獨自駕車，且下月紅薯準備上市，需外出聯繫銷路，在村時間較少建議調整路線，暫時不要來村”。這反而激起我的好奇心。怎麼樣我也是一個有15年駕齡的老司機了，能通車的地方，為什麼我就過不去？因此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走一趟，真有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味道了。

轉眼就是十月的最後一週，沒想到公事還真不少，天天忙得不亦樂乎。我趕緊在週二時提前向領導請假，要求補修一天半，怕臨期有事再提出補修要求，惹領導誤會。領導二話沒說，在請假報告單上批准了。晚上十點多，我想到一個使阿藍難以拒絕的辦法，因為假如我說回到鄉下順路去看他，萬一他回話說準備回廣州家中休息，那我的打算就落空了。所以我在微信中問阿藍本週末是否回廣州，阿藍回覆要在村裡加班，正好不會影響阿藍的正常生活安排。週二週三白天黑夜連軸轉，我提前把公事私事辦完，連《李司法的冬暖夏涼》觀後感都寫好交差了。果不其然，我在去家鄉的路上就接到每個人都要交《李司法的冬暖夏涼》觀後心得體會，不禁心中暗叫一聲僥倖。

週六午後，阿藍在微信上問我是否從廣州出發了。我說先到汕頭辦完事，週日再去看他。他叮囑我要早點出發，到村裡吃午飯。週日八時多，正吃早飯時，阿藍來電，問我出發了沒有。我正好找藉口，跟家人說有事，道別趕路。

在地方公路上，我的車載導航多次提示了前行的小路。但我怕我的導航很久沒有更新，貪近抄捷徑往往適得其反，所以心無旁騖直奔潮惠高速歸湖出口。不抄近路不等於不想，我一路疑惑，是不是有便捷小道存在，要是有，當年文天祥長子文道生往返潮陽與大勝村之間也就順理成章了。

潮陽到金灶上高速路段，路況改觀很大。我到歸湖出口時，約80公里，花了一個多小時。這時距大勝村還有50公里左右，看看時間將近11點了。阿藍來電，問我到哪裡了，我說已經出高速口了，阿藍說要開車出來接我，我連連謝絕。進入X072公路，沿著韓江邊走，經過赤風鎮，到達留隍鎮，路小灣多，路況不錯，我都不敢相信走對路了，但也花了我將近一個小時。進入留隍，阿藍所說的“交通極為不便”的情況出現了。我的車速不得不控制在30公路左右，道路崎嶇不平不說，還得時不時避讓大貨車。我一邊開車，一邊禁不住暗罵，也沒有心情觀賞沿途風光了。

好在導航很清晰，我憋了一口氣，一路不停直達村口。我停車打阿藍的電話，好幾次反饋對方在通話中，最後一次是關機了。

進村有兩條路，我走走停停，見到人就問路。村裡人聽說來找扶貧工作隊的，很熱心。

我長驅直入，直達山邊，憋不住下到瓜棚邊解決，算是“肥得其所”。這時阿藍來電，我也說不出具體位置，向他發了個定位，自己一看，才知道是梅州市順興陶藝有限公司（180鄉道附近）。阿藍告訴我走錯路了，他們在小學等我，我又向路邊的村民問路，從另一方向驅車直達小學運動場邊。

村裡沒有辦伙食，在小學前面只有一家店鋪。接待是最高規格的。土雞、土豬肉、土青菜，土雞湯，還有土炮。我說要開車趕路，謝絕了。這一關放開，我絕對是要趴下的。

吃飯間，說起了中心工作，是為村民推銷豐收的紅薯。我也問，今年的紅薯收成如何。村委會蘇主任說，多多少少有十多萬斤。我在農村呆過，知道紅薯高產的畝產可超過萬斤，又問本地紅薯種植畝產多少，蘇主任說是5000多斤。我想，這樣看來，也就是20來畝地的樣子，不是大問題。但如果是每個農戶種個兩三分地，影響還是不小，怎樣把堆成小山的紅薯變成樂呵呵的紙幣，確實考驗人。前些天我看到北方有個地方蘋果豐收了，掛在樹上，5毛錢一斤都沒人要，心中也有不少擔心。一問要價，更是嚇了一跳，每斤紅薯要5元錢。

我直接跟蘇主任說，價格太咬人了。

阿藍解釋，說去年扶貧幫扶單位定下的，並向農戶承諾村委會集中收購的價格不低於每斤兩塊五，今年要是降下來，太傷農民兄弟的心了。

蘇主任解釋說，村委會完全沒有經濟收入，眼下只有自辦合作社，幫農民推銷農產品，賺點服務費作為集體收入維持運轉。村裡太偏了，手機經常沒有信號，道路崎嶇不平，快遞公司都不敢進村設點，產品要請人運到20公里以外的鎮上才能發貨，再加上村裡推銷宣傳廣告、商標設計、包裝紙皮箱購置、人工管理、產品損耗等等，成本降不下來，只能勉強得點蠅頭小利。我聽了覺得在理，感覺到推銷的難度不小，也不好再說什麼。

飯後，阿藍說，來了這麼久，還沒到飛天蜈蚣去看看，主要是等我來陪我去。我聽了很感動，應邀和他們一起上了小山崗，實地感觸耳聞已久的“飛天蜈蚣”。

山崗不大，掃興的是蜈蚣的一對牙爪，分別被聯通和移動的基站釘住了，“飛不了天”這幫人也太缺德了！

下山後。我們邊喝茶邊聊天，眼看天色不早，我起身告辭，聽說有另一條路出去，好走一些，但要多走十多分鐘，我就打定主意不走回頭路了。村幹部很熱情，怕我走錯路，找了一個小夥子，交代他到鎮上辦事，開車給我帶路。

我記得走的是027省道，一路盤旋而下，好幾次我都快跟不上了，彷彿走了百把公里的樣子，在我快沉不住氣的時候，終於走出來了，是留隍鎮，還得取道歸湖上高速，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10點了。

一念十年，終於成行，了結了多年的心願，這是我2019年難得的收穫。而更大的收穫是在我應該為大勝做點什麼這個念頭的驅動下，我開啟了筆耕。要想成為文人，就必須依靠文字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