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村中,那一座墳塋(原創首發)

王懷春,年輕的時候,是方圓十幾裡地有名的美男子。這為他的多情和藍顏薄命埋下了伏筆。

上世紀60年代,他近門的侄子在村裡當大隊書記,他走了後門,被大隊(現在稱村)推薦到公社的鞋襪廠工作。

二十來歲的年紀,家裡已經早早讓他結了婚。但是他在鞋襪廠裡面卻不消停,鞋襪廠裡面女工多,再加上妻子在家務農,不在身邊,這就為他的招蜂引蝶創造了有利條件。那時代的人,說是保守,實際上我認為許多人是悶騷,不過是外部條件壓制得厲害,不敢表現出來,因此被美其名曰保守。所謂保守,那是因為誘惑的砝碼太低。

王懷春這個人,可能是美男子的原因,自小性格就高傲得很,對於投脾氣的人,有說有笑,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不論男女,一般是不理不睬。不過,他也是個聰明人,見了領導,可是嘴甜得很。

當時鞋襪廠裡有一名遠近聞名的未婚美女冷心梅,說是廠花,那還是委屈了她,把一幫廠裡廠外的未婚男青年迷的五迷三道的,全公社不知道公社書記是誰的,多的是,但是不知道美女冷心梅的,幾乎沒有。有一次公社駐地逢集,冷心梅出來趕集,一街的男女老少為了看冷心梅,竟然把整條街道堵了好幾個小時。

冷心梅除了幹活,幾乎和人不說一句話,人送外號冷美人,倒是姓如其人。她和王懷春都在縫紉車間。

故事:村中,那一座墳塋(原創首發)

王懷春乍一見了這冷心梅,就呆住了,世間竟然有如此俊美的女子!他多次故意去搭訕人家,誰知人家冷心梅眼皮也不翻,就當他是空氣,根本就不搭理他。

幾個貌不出眾,捱過王懷春冷臉子的女工,看了都呵呵笑,心話這回美男子也有吃癟的時候。

誰知,讓眾人大跌眼鏡的是,沒有多久,這王懷春就和冷心梅暗地裡搞到了一起。他們兩人自以為很秘密,卻瞞不過眾人的眼睛,廠子裡一時議論紛紛。廠子裡的一些對冷心梅有想法的未婚男青年,一時捶胸頓足,對王懷春恨得咬牙切齒。

剪裁車間的幾個青年就想了個方法,想讓王懷春出醜。

果不其然,王懷春縫製的為解放軍定製的一大批褲子出了問題,被退了回來。什麼問題呢?

所有王懷春加工的褲子都是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而其他人縫製的卻一點問題沒有。

軍工產品啊,在那個年代事情嚴重了。廠長被上級部門記大過。廠長恨得牙根癢癢,他能輕饒了出問題的人嗎?

褲腿事件、作風問題,新賬老賬一齊算,王懷春和冷心梅一人脖子上掛著一雙破鞋,被廠子批鬥一番後,開除出廠。

從此,王懷春和冷心梅在全公社“聲名大振”。

冷心梅回家後,家人匆匆忙忙給找了個其貌不揚的瘸子,嫁了。

王懷春的妻子嫌他丟人,同王懷春離了婚,留下一雙兒女,走了。

王懷春回到農村,後來又娶了個寡婦,寡婦又給他生了三個孩子,加上前妻的孩子和自己的父母,一大家子九口人,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王懷春整日為全家人的生活奔波,顧了上頭,顧不了下頭,再也沒有什麼心思招蜂引蝶,消停了幾年。

後來,實在被這艱難的日子逼急了,他借錢買了箇舊縫紉機,憑著在鞋襪廠學的技術,給人做衣服。

由於王懷春技術好,再加上方圓十幾裡也沒有幾個會用縫紉機做衣服的,因此整日顧客盈門,除了交隊裡八元抵工分的錢,每月還能餘下不少。漸漸地,王懷春家的日子漸漸過得有些起色了,還收了本村的幾個女徒弟。

大隊書記王二頂是王懷春的本家,論輩份得管王懷春叫叔。這天,王書記領著十八歲的女兒王小小來到王懷春家。

“叔,我送你個徒弟,你收不收?”

王懷春抬頭一看,是王書記,忙起身熱情招呼:“王書記來了,你送的徒弟,誰的不收我也得收你的。”

“叫什麼王書記,就叫大侄兒行了,咱本家那樣叫就生分了,我可生氣了。”王書記佯裝生氣。

但是王懷春還是跟嘴上抹了密似的,還是王書記長王書記短的叫著,也沒見王書記生氣。

“來,叫大爺爺,以後可得跟你大爺爺好好學。這高中剛剛畢業,上學都上傻了,連個大學都沒考上。”王書記閃過一邊,把閨女推過來。

“大爺爺。”王小小羞怯地叫著。

好個俊俏的女子!王懷春就覺得眼前一亮,那嘴上說得話更甜了:“喲,幾年沒見,俺這孫女越發出落得漂亮了!王書記你放心,咱的孩子一看就是聰明人,又是上過高中的人,別人學三年出師,咱這孩子,我叫她一年就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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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書記高興得眉開眼笑:“那敢情好。叔,你該打打,該罵罵,可不要不捨得,俗話說嚴師出高徒嘛。”

王小小就這樣,成了王懷春的第六個女徒弟。收了書記的閨女做徒弟,竟然連那上交小隊裡的八元錢都不用交了。

把王懷春高興得,越看王小小就越順眼。

這王小小不愧是高中生,確實伶俐聰明,其他幾個人學了好幾個月,對著一塊布還不敢下剪子,王小小不到一個月,就能把一塊布裁剪成像模像樣的褲子或褂子樣了。

王懷春非常喜歡這個小徒弟,教起了也偏心得很。有時王小小不敢下剪子的時候,王懷春就在身後,手把手地教。這時候,王小小心就咚咚地跳,臉紅紅的,心裡湧上來一種十八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尤其是大爺爺——不,叫大爺爺彷彿就把人叫老了一樣,師傅不老,四十歲的人看起來跟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似的——師傅身上有一種好聞的味道,那是和大大身上完全不同的味道,讓人舒服極了。

王懷春在教王小小的時候,尤其是把王小小攬在懷中,手把手教的時候,一股青春少女的體香讓他不能自已,攪亂了這個中年男子的心,他好像一潭死水的心又波瀾起伏開了,他彷彿又回到了青春歲月,回到了鞋襪廠那個時候,把冷心梅攬在懷中的感覺又復活了。

王懷春有時罵自己,你個老東西,可不能再犯錯誤了,那可是土皇帝的閨女,自己若在王小小身上再犯了作風問題,自己這家人在這個大隊可就沒有立身之地了。

可等到王小小那青春的身影一入了他的眼裡,他便一切都忘了。

其他徒弟很少享受到王小小的待遇,但是她們卻感覺自然得很,誰叫人家是近門的呢。

大半年過去了,一切都很平靜。

突然有一天,王懷春拋下一大家人和眾徒弟,領著一個最俊的徒弟王小小,跑了。

一時間,這件事在這個小山村引起了軒然大波。近門爺孫間出這樣的事,這在農村是大逆不道、傷風敗俗的一件醜事,即使王懷春沒有結婚,這件事也為農村人所不容。

故事:村中,那一座墳塋(原創首發)

王姓在這個山村是首屈一指的大姓,王書記就是這個村的土皇帝。前頭王懷春領著王小小跑了,後腳王書記就領著一家人趕往王懷春的家,把王懷春家裡裡外外砸了個稀巴爛。臨走還撂下話:“不把王懷春找回來,讓你們全家在這個大隊消失。”

王懷春的家人嚇壞了,連夜趕往外地親戚家躲避,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接著王書記叫來自家兄弟,一家人開了個會,都覺得這是奇恥大辱的一件事。然後王書記就發動整個大隊王姓和外姓人幾百號人天南地北地找開了。

找了一個多月,也沒找到。還是在外當官的兄弟有心計,就出了個點子。

於是,王書記就放出風來,說不找了,這樣的閨女實在讓她丟死人了,不要算了。但是實際上,卻是外鬆內緊,還是派了一大批人繼續找。

終於在幾十裡外的王懷春的親戚家裡找到了。

王書記可叫狠極了,聞訊趕到,把閨女一綁,扔在了大板車上。王書記一家父子兄弟齊上陣,撈著王懷春就是打,邊打邊往家裡趕。

一進村子,王書記坐在大板車上,讓停下來,使喚兩個青年,用兩根繩子綁著王懷春的兩條腿,就這樣拉著他進了村,王懷春一路的慘叫聲,連路旁的狗聽了也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一路的血跡看得人頭皮發麻。

就這樣把折騰的半死的王懷春,一直拉到了王懷春的門前,一扔了事。

王懷春就這樣成了癱子。

王懷春的家人恨王懷春讓全家人丟盡了臉,寧願流落他鄉,再也沒有回來。

王書記確實是個狠角色,據說,當天晚上,王書記把自己的女兒王小小吊在了梁頭上,用鞭子抽了半夜,邊抽邊罵:“你個小浪貨,光圖被男人弄得舒坦,什麼逼臉也不要了。你讓誰睡不行,非得讓你近門的爺爺睡,祖宗和爹孃的老臉可叫你丟盡了……”

要不是王書記的老婆哭著喊著求情,王小小得叫她大大抽死也未可知。

幾個月後,一個冬日的早晨,村人們在大街上,第一次見到了出事後的王懷春:他正扶著著一個小凳子,癱坐在門前的牆角曬太陽。

村人們遠遠地看見他的模樣,都呆住了,這還是王懷春嗎?只見他長長的鬍子,長長的頭髮,看樣子好長時間沒有打理,苦瓜似的臉上摞滿了無限的羞愧和哀愁,身上的衣服髒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這副委頓窮苦的樣子,哪裡還是往日高大俊美、英姿勃發的王懷春,完全是判若兩人!

村人們礙於書記的權威,誰也不敢靠前,都遠遠地看著,議論著:

“一個頂天立地的俊漢子,沒想到成了這副樣子,可憐啊”

“好好的一家人啊,就這樣作成了孤家寡人,看那癱在地上的樣子,好日子不多了。”

“這就是管不住幾巴的下場!書記沒弄死他算是好的了。”

……

村人的議論聲很大,根本不顧忌王懷春的感受,也有人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那議論聲像刀子一樣剜在王懷春的心上,他再也聽不下去了,含著淚,扶著小凳子,匍匐著,身子一頓一頓,匆忙爬進家去。

幾天後,王懷春一根麻繩,把自己吊在了梁頭上,悲慘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沒人給王懷春收屍,不到一年,屋也塌了,正好給他做了一個墳塋。

從此,這個村子中間,就多了一個別樣的墳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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