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來第一情書《與妻書》:此愛綿綿無絕期

《與妻書》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覺民在參加廣州起義前三天寫給其妻子的一封絕筆信。信中表達了作者對妻子的摯愛和對革命事業的忠誠,闡明瞭個人的幸福要服從革命事業的道理,抒發了願為革命而勇於犧牲的大無畏精神。作者寫這封信時,絕不是要做文章,更不是為了寫一篇流傳後世的作品。然而此信卻成為一篇“天下至文”,一個多世紀以來,感動了幾代人,激勵了幾代人。

百年來第一情書《與妻書》:此愛綿綿無絕期

《與妻書》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然遍地腥雲,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彀?司馬青衫,吾不能學太上之忘情也。語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於啼泣之餘,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嘗語曰:“與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我而死。”汝初聞言而怒,後經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詞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憶后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後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復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告妾,妾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前十餘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及與汝相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嗟夫!當時餘心之悲,蓋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汙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無時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吾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能重圓?則較死為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人不當死而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鍾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吾今死無餘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歲,轉眼成人,汝其善撫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則亦教其以父志為志,則吾死後尚有二意洞在也。幸甚,幸甚!吾家後日當甚貧,貧無所苦,清靜過日而已。


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是人又言心電感應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無侶悲。

吾平生未嘗以吾所志語汝,是吾不是處;然語之,又恐汝日日為吾擔憂。吾犧牲百死而不辭,而使汝擔憂,的的非吾所忍。吾愛汝至,所以為汝謀者惟恐未盡。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以模擬得之。吾今不能見汝矣!汝不能捨吾,其時時於夢中得我乎?一慟。


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意洞手書。


百年來第一情書《與妻書》:此愛綿綿無絕期

一、真情流露,感人肺腑

1、夫妻愛情

作者真誠表白,傾訴了純潔熾烈的夫妻愛情。文章一開頭便說“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俱下⋯⋯”這一起筆突出了夫妻之間的深摯感情,給人一種“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堪邪”的感嘆。立刻深深地打動了讀者的心。使人未讀全文,便先有了一種悽婉慘淡的情感基調,這真是“感人心者,莫先乎情”。

信中回憶夫妻生活情景,再現夫妻“至愛”深情。作者用三個“憶”字引出三件往事:

一是夫妻倆關於生死先後的談論,作者愛憐妻子,想到妻子一定承受不了失去丈夫而寡居孤獨的痛苦。所以寧願“汝先吾而死”。可是。不想當年所不忍的將寡居孤獨之苦留給愛妻的悲劇,今天將要出現了,這怎能不令人肝腸寸斷呢!所以作者感嘆“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這裡蘊含著的愛情是何等純潔,何等真摯啊!

二是新婚月夜甜蜜生活情景,窗外“疏梅篩月影”,窗內夫妻倆“並肩攜手,低低切切”,宛若蘇軾《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中的“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這種情深意濃,形影相隨的新婚蜜月生活,在這永別的時刻,回憶起來,怎能不令人“空餘淚痕”呢!

三是述說自己瞞著妻子參加革命活動及夫妻最後分手的痛苦,赴死前十日與妻子告別。欲將參加起義的事告訴她,卻因她已懷孕,恐其“不勝悲”。就欲言又止。這種欲言又止、欲告未告的矛盾心理,無法排遣,只得“日日呼酒買醉”,藉以消愁。由於無所不至地為妻著想,才瞞著妻子,獨自承受了巨大的內心痛苦。這難道不是對妻子至深至切的愛情所致嗎?

信中作者通過對死後情形的設想,進一步表達願與愛妻生死相伴的難以割捨的眷戀之情。作者盡情傾訴衷腸心曲。“吾今與汝無言矣”,言已盡而情不斷,因此“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字字帶情,句句悲聲。

“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電感應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無侶悲。”這是作者超現實的幻想,閃耀著浪漫的色彩,使夫妻倆的“至愛”深情達到了頂峰。

這封信以“吾至愛汝”為線索,將發自肺腑的夫妻“至愛”深情貫穿全篇,是感染讀者的主要原因之一。

百年來第一情書《與妻書》:此愛綿綿無絕期

2、革命豪情

作者坦露胸襟,抒發了為國捐軀的革命豪情。信中作者對妻子真摯至愛確實是感人的,如果僅僅表達夫妻“至愛”之情,那麼,這封信就只是一封情意綿綿的普通情書,停留在兒女情長的層面,決不會成為一篇格調高亢、慷慨激昂、感人心脾的“至情絕唱”。作者寫這封信時,已經下定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為國捐軀的決心。

作者在信中向心愛的妻子,也是向天下人,坦露胸襟。表明信念,傾吐自己對革命事業的無限忠誠:“以天下人為念”、“為天下人謀永福”,“吾犧牲百死而不辭”! 字裡行間無不表現出作者為國捐軀、忠貞報國的強烈決心,也深刻反映了一個民主主義革命戰士的內心世界和他的生死觀、幸福觀。革命豪情壯志溢於言表,字字千鈞,氣貫長虹! 句句擲地有聲、光彩照人!

夫妻愛情與革命豪情,是《與妻書》一文所抒感情的兩個方面。

在這封信中,作者將兩方面感情融為一體,交織著寫,寓理於情,情理交融。烈士在參加起義、為國捐軀前三夜給愛妻寫這封絕筆遺書,不僅僅是思念妻子欲表達愛情,更重要的是臨死前他要傾吐自己瞞著妻子參加革命、瞞著妻子為國捐軀的痛苦隱情。他希望妻子既能感受自己的拳拳眷戀,又能體諒自己毅然拋妻別子獻身革命的心,理解自己“敢率性就死不顧汝”的行為。為了讓妻子“察吾衷”,作者只有向妻子闡明革命道理,表明自己心志。作者聯繫“遍地腥雲,滿街狼犬”、“無地無時不可以死”及“即可不死,而離散”的黑暗現實,闡明瞭“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的主旨。這個主旨包含愛情與豪情兩方面內容。它們相互滲透、水乳交融地形成一股感情洪流,波瀾起伏地貫串全文。

這兩方面感情結合於一體,交融在一起。迴環往復,不斷深化,用夫妻愛情來襯托革命豪情,充分闡明“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的寬闊胸懷,使文章充溢著“兒女情長,英雄志堅”的抒情氣氛。因此,這封信內具豪放慷慨之氣,外飾婉約纏綿之表,將豪放與婉約統一於一體,它是愛情的頌歌,更是革命的正氣歌。


百年來第一情書《與妻書》:此愛綿綿無絕期

二、捨棄小愛 ,天下大愛

從此信可以看出林覺民對妻子的摯愛、對兒女的牽掛、對家庭的責任和他的不忍,他不忍心離開自己的愛妻和稚兒,不忍心棄自己的家庭於不顧。這一點,他在四月二十五日(農曆三月二十七日)由香港回廣州的舟中與同志的談話中說得很明白:

“今日同胞,非不知革命為救國惟一之手段,不可一日緩,特畏首畏尾,未能斷絕家庭情愛耳,今試以餘論,家非有龍鍾老父庶母幼弟少婦稚兒者耶?顧肯從容就死,心之摧割,腸之寸斷,木石有知,亦當為我墜淚,況人耶,推之諸君,家族情況,莫不類此,甚且身死而父母兄弟妻子不免凍餒者亦有之”。

縱然有一萬個不忍,但是面對“遍地腥雲,滿街狼犬”的黑暗現實;面對民眾所處的“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汙吏虐民可以死”的悲慘境地,他不願意獨善其身,不得不狠心拋棄這一切牽掛,“以天下人為念”,“為天下人謀永福”。

林覺民由自己的夫妻情愛、家庭小愛推及天下大愛。他希望以犧牲自己的夫妻情愛,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他希望以自己和家人的生離死別來解除天下人的離別之痛。這是多麼無私的高貴品質!林覺民面對犧牲,充滿信心。

為了革命的成功,為了民眾的幸福,他寧願犧牲這一切。他相信,他的犧牲,會喚醒更多的民眾,和革命黨人一起繼續革命。他說:“吾今死無餘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

無數的革命先烈,他們不是沒有牽掛,他們不是沒有愛,他們不是沒有責任,但他們決然赴死,義無反顧,為的是天下所有受苦受難的人,為的是國家的獨立和富強,為的是人民的自由平等和幸福。他們的祖國至上、人民至上的大愛情懷,永遠激勵著我們前行。

百年來第一情書《與妻書》:此愛綿綿無絕期

這讓我想起新冠疫情以來,無數的醫護人員“逆行”馳援湖北,他們一個個寫下請戰書,甚至給父母、愛人、孩子留下遺書,為了抗擊疫情,舍小家為大家,感謝你們,向你們致敬!


百年來第一情書《與妻書》:此愛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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