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高中生給另一位高中生的信

見信好。

我們和同學們在朋友圈看到你那篇《一位高中生給「方方阿姨」的信》時,都不由得悚然。倒不是因為你的觀點多麼出奇、思想多麼高深,

而更多是因為你圓滑油膩的議論策略,即:

“「我」,一位高中生,才疏學淺,年方二八。方方,一位身為「人類靈魂工程師」的作家,因為《武漢日記》聞名遐邇,也六十五歲,似乎德高望重。「我」知道一些道理;這些道理我是從百度、家長、老師處學來的。可是連我都知道的道理,方方阿姨卻都不知道,65 歲了仍然要「與眾不同」,實在是令人遺憾呢。 ”

我們無法忽略你議論策略中的詭異之處。其一,你的議論無時無刻不將方方置於某種高位(「作家」)、將「我」置於某種低位(「高中生」),通過這一反差營造出「方方不知她理應知道之事」感。你將自己的觀點偽裝成中立的「道理」,讓讀者混淆「方方實踐的道理錯了,因此因此值得批評」和「方方無知,因此可笑」兩種不同內容,進而混淆實事求是的批判和情緒化的嘲諷。其二,你反覆表達自己不知這個、不知那個,但 1. 你訴諸的一些論據本就是自己的杜撰;2. 你既然已經基於這些論據建立了自己的論證,又何必假裝「不知」這些依據的真假呢?

不過,如果硬要說你的信有什麼正面效果,那就是它的確引發了一群和你同齡的高中生的思考。因此我們,作為高中生,在此也給你也寫一封回信。

在反覆閱讀你的文章之後,我們提煉出你原文中的觀點如下:

1. 「作家就是有使命感,用優秀作品鼓舞人、激勵人的人」,並且「作家是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的」;方方沒有使命感、不激勵人,不弘揚主旋律、不傳播正能量。所以,方方是失職的作家。

2. 不同時代的作家職責不同。過去的時代是黑暗的,所以那時的作家應該批判時代的黑暗;如今的時代是光明的,所以現在的作家應該歌頌時代的光明。方方在光明的時代卻只專注於批判黑暗,是錯誤的;方方應該更多地頌揚光明。

3. 國家的苦難屬於「家醜」;外揚家醜是「不懂事」的行為。方方寫作《武漢日記》是外揚家醜;方方是不懂事的;方方寫作《武漢日記》是錯誤的。

4. 身為一國公民是「端別人碗」;「端別人碗要服別人管」,否則是不感恩;方方「端國家飯碗」所以要「服國家管」、要感恩。《武漢日記》卻不感恩。

我們將在下文中反駁你的觀點,揭示你觀點背後預設的前提並對它們加以批判;但同時,我們無法忽略這樣兩件事:

如果你真的是和我們一樣的高中生,我們需要反思:什麼時候起,高中生失去了論述觀點的能力或勇氣,以至於要動輒自己的無知、將完整論述的責任甩給自己質疑的對象?九年義務教育在邏輯思維的教育上,以及在道德素養的培育上,究竟出了怎樣的紕漏?

如果你是冒名高中生的成年人,我們則需要反思:為什麼高中生形象會和一個使用低幼化語言、不敢表達觀點、擺出「畢恭畢敬」的姿態暗下譏諷的人重合。「兒童」和「未成年人」的形象多是被成年人塑造的;「兒童」的愛好和行為多是被成年人所制定的;此以「高中生」形象炮製的謊言背後,折射出作為社會印象的「高中生」與真實的高中生存在的極大程度的脫節。

因此,在這裡,我們也向全國各地的高中生髮起呼籲:

我們要做敢光明正大發表觀點的青年。有異見,應當正面展開論述。對作品的駁斥,可以通過揭露寫作手法中詭計、援引內容並批駁其觀點、反思其效果,而不是以「我聽別人說」為論據,「我不知道,您說呢」為駁斥。反對任何人,包括方方的武漢日記都是可行的,但這種反駁需要遵守基本的邏輯和規範。

總而言之,希望今後的高中生即使無甚深刻的洞見,至少能堂堂正正說話,光明磊落做人。

那麼,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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