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報何時了”,用這句話勸人的,不是懦夫就是偽君子!


“冤冤相報何時了”,用這句話勸人的,不是懦夫就是偽君子!


《盛世先憂》第八十五章 順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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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風萬里為誰寒,舊緒三千愁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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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椅回長安,饒陽公主也命戶部的人,開始拉攏韋琮。就在我以為一切都順著我的意思進行的時候,夜裡卻得到一個讓我坐臥不安的消息。

用完晚膳,我與蕭秀在火盆邊對弈,讓兩個姑娘早早歇著去了。約莫一個時辰以後,鄧屬從外面進來,帶來一位素不相識的人。一眼看去,此人雖腰挎佩劍,卻有些文人氣質,眼中沒有殺氣。

“先生、二公子,此人說有要事,需當面相告。”鄧屬對我和蕭秀行禮說道,接著轉身對那人說:“這二位便是管事的,你有何事就說吧。”

“閣下何人?”蕭秀打量他一眼,問道。

那人行禮回道:“在下涇州長史裴識,貿然登門,萬望見諒!”

我與蕭秀聽罷趕忙起身回禮,蕭秀接過話道:“不知是裴長史,多有失敬!敢問裴長史深夜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告。”裴識回道。

我見他們都站著,便引著他們說道:“裴長史不妨坐下細說,驅驅寒氣。”

“不了!微末小事,說罷便走。”裴識看了一眼火盆和坐席回我,接著又說:“此次回京,在下名為探親,實則是為了一件驚天之事。我已查明,杞王和魚中尉與尚恐熱有勾結,意圖謀反。”

蕭秀眉頭一皺,裝作吃驚地問道:“竟有此事?不知裴長史需我蕭府做些什麼?”

“二位既是管事,自然知道這件事被翻出來,必是一場血雨腥風。所以,貴府最好是置身事外,將府中與神策軍那邊的生意歇一歇。”裴識答道。

蕭秀趕緊行禮答謝道:“謝裴長史善意相告!覆救之恩,我蕭府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改日定備上厚禮,登門相謝!”

“不必了,今日就當是報答昔日蕭府的相助之情。”裴識回道。

我見裴識準備走,趕緊接過話問道:“裴長史是如何得知杞王和魚弘志有勾結尚恐熱之嫌的?”

“不是嫌疑,我已拿到他們勾結的實證。他們來往的書信被我手下截獲,裡面就有他們相互勾結的內容。至於具體的,我看二位就不必知道了吧?”裴識答道。

我繼續問:“那裴長史打算如何做?是要直言進諫,將這些實證公之於眾嗎?”

“當然!否則,閣下以為該如何做?”裴識反問道。

我又問道:“裴長史是今夜入京的?”

“正是!這與此事有何干系?”裴識道。

我點點頭,說道:“這就難怪了···裴長史定不知,前幾日魚弘志帶甲兵上殿威脅陛下的事吧?若是長史將他勾結外邦、意欲謀反的事,在朝堂上說出來,其結果可想而知。所以,依在下愚見,此事不可倉促,需周密佈置才行。”

“足下有何高見?”裴識又問道。

我答道:“閣下何不借力打力?將此事知會朝中其他人,或能得到助力。”

“鄙人何嘗沒想過,只是此事兇險萬分,朝中之人不可盡信。由我一人提出,雖勢單力薄,可至少也讓此事能上達天聽,讓陛下心中有數。即便最終被魚弘志所害,那也就我一人而已,不會牽連他人。”裴識堅定地說道。

我皺眉,若有所思,接著對他說:“我推薦一人,閣下可做參考。”

“何人?”裴識問道。

我答道:“長史覺得,馬元贄如何?他雖對魚弘志言聽計從,可若有取代魚弘志的機會,我想他不會不利用的。再說,目前朝中,能與魚弘志一較高下的,除了馬元贄手中的兵權,尚無他人可以為之。”

“什麼?馬元贄?”裴識有些吃驚地反問道,接著小聲喃喃道:“竟和夫人所言一致。”

“長史說什麼?”我裝作沒聽見,故意問裴識道。

裴識回過神來,忙說:“沒什麼!我會仔細思量閣下所言,待考慮周全以後,再行動。今日之事,還請二位務必緘口莫言。”

“裴長史放心,此事我們定不外傳。”蕭秀接過話道。

“告辭!”裴識行完禮,就轉身離開了。

我與蕭秀將裴識送至屋門口,鄧屬領著裴識走向院門,再回來火盆旁坐下。

“他走了?”蕭秀問鄧屬道。

鄧屬邊坐下,邊衝蕭秀點點頭。

蕭秀又問:“你可聽見方才他低聲自語?”

“說什麼與夫人所言一致,對嗎?”鄧屬反問道。

蕭秀點點頭,接著說:“稍後去查查此人,還有他夫人。他說曾受過府上恩惠,也去長風叔那打聽打聽。若長風叔不知道,就讓少堂主幫著查查。還有他說的,截獲的書信,查查真偽,弄清楚為何我們只查到是李渾與尚恐熱通信,而他卻截獲了魚弘志和杞王的信。”

“諾!”鄧屬應道。

“蕭兄為何不問問他,如何找到此處的呢?”我問蕭秀道。

蕭秀答道:“問了也未必說實話。知道此處的,除了饒陽公主,就是魚弘志。魚弘志現在自顧不暇,而且也不是其行事風格。剩下的,不用說也知道了。”

“饒陽公主此舉的用意為何?”我不解地問道。

蕭秀搖搖頭,回我道:“目前尚不得知,不過很可能是因為最近尚兄給他們出的計謀,都沒有達到他們想要的效果。今日這件事,或是為了試探尚兄,也或許是為了試探蕭府。”

“試探蕭府?”我更納悶了,眉頭一皺,心中七上八下。

蕭秀抿了口茶,回道:“是啊···今日知道這件事後,若我們有所行動,無論做什麼,饒陽公主必然會察覺到,然後推算蕭府的能力。若我們無動於衷,只是將此事如實上報給麗景門,他們固然會安心,我們卻失去了一個解決魚弘志的好機會,顯然會對我們更不利。”

“呵呵···那若是我們利用此事,既除掉魚弘志,又劍指饒陽公主呢?”我笑著問道。

蕭秀有些吃驚地反問:“尚兄想一箭雙鵰?”

“正是!其實那日猜測是饒陽公主在背後策劃杞王勾結尚恐熱之後,我便推演了種種可能。今日這件事,雖出乎意料,但還是很好利用的。我們可想些法子,讓裴識去跟馬元贄告密,然後借馬元贄之手除掉魚弘志,再想辦法讓裴識將饒陽公主供出來,之後讓馬元贄將裴識推出來說是饒陽公主從背後策劃的,致使他誤會魚弘志。到時候,馬元贄與饒陽公主對立起來,還有陛下和百官的指摘,饒陽公主自顧不暇,哪裡有閒心思來想我們會從中做什麼。至於饒陽公主那邊,我們先做出無動於衷的表象來。若遇異常狀況,再見機行事。”我對蕭秀答道。

鄧屬不解地問我道:“馬元贄真的會冒險去除掉魚弘志嗎?”

“我們設個局,讓魚弘志落單,然後由我們的人穿著青衣衛的衣服,用青衣衛的手法,刺殺魚弘志,之後讓馬元贄領功。他馬元贄什麼都不用做,最後功勞卻都是他一個人的,他為何不冒這個險呢?”我反問道。

鄧屬點點頭,又問:“那先生讓馬元贄與饒陽公主對立,他為何要這樣?這於他來說,又有何好處呢?”

“馬元贄出面將陷害魚弘志的幕後黑手指向饒陽公主,這會讓神策軍中那些魚弘志的黨羽消除對馬元贄的敵對。只要馬元贄在軍中態度誠懇地對魚弘志進行厚葬,並向魚弘志的黨羽自降身份請罪,最後那些人就會將怒火燒向饒陽公主了。你可不要小看魚弘志在神策軍中的威望,十幾年的經營,軍中大多數為他效命的,可都是效死命。這也是為什麼就算是陛下,也不敢輕易動魚弘志的原因。若沒有這些人的支持,馬元贄就算成了神策軍的領頭人,也難有作為。若有了這些人的支持,得罪一個饒陽公主,又算得了什麼呢?”我繼續答道。

蕭秀一邊洗著茶盞,一邊問我道:“尚兄是想我們來刺殺魚弘志?”

“嗯!”我堅定地回道,思緒飛到了曾經在考院外發生的那一幕,可我無法跟蕭秀去說那些埋在我心底的恨,故而找個藉口道:“我記得班離和班心,不是與那閹人有殺父之仇麼?聽說他們很想手刃仇人,我們既然是自己人,當然要幫他們。助朋友達成所願,也是為友之義。更何況,還有詩嵐姑娘,不也與那閹人有累累血債麼?若不當面清算,怎能消除心中怨恨?”

“先生是要將班離和班心招過來嗎?”鄧屬問道。

我肯定道:“嗯···是時候讓他們過來了,我想過完年就開始動魚弘志。只是如此一來,班離和班心,沒辦法在幽園過年了。”

“若能手刃仇人,不在幽園過年又算得了什麼。先生不必為此有所不忍,這是他們的幸事,他們自當明白。”鄧屬對我寬慰道。

蕭秀此刻插話道:“那你今夜就放消息回去,讓他們儘快動身。”

“諾!”鄧屬應道。

蕭秀洗完茶盞,接著起身,對我說道:“若無他事,我們就先去安排了,尚兄早些歇息。”

我起身送走他們後,一個人在火盆旁坐下,倚著憑几想著全局的謀劃,生怕哪裡出了紕漏。想到魚弘志,又想起曾經的那件事,遂在心中笑自己小人心思。

哼,就算小人又如何,有些事我依然會做,有些人我還是會殺。曾經的我早就死了,被他們逼死了。此刻我才知道,為何惡人都心狠手辣,因為他們做的事,會將人逼死。而那些死而復生的人,會變得比惡人還要狠毒,會咥肉嗜血,去報復曾經作惡的那些人。仇恨能挖出人心中最陰暗的一面,讓人變得盲目,狂熱和不顧後果。

人們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可那些人何曾站在身負仇恨之人的角度去想?有些仇放不下,有些恨抹不去,只有懦夫和虛偽的人,才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和勸告別人。

仇恨就是仇恨,弄清楚來龍去脈,該報的還是要報,蒼天從來都不會幫任何人去懲罰誰。因為蒼天若真有眼,當初就不會縱容惡人作惡。面對惡人,退縮和妥協永遠都換不來安穩,只會換來欺凌和侮辱。懲罰惡人,就該竭盡所學,窮盡其力,用盡其智,然後才能跟惡人抗爭、周旋,最終讓惡人得到應有的下場。就算做小人也無所謂,因為面對惡人,用盡天下所有的手段都不為過。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中,我閉上眼,打起盹來。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人推醒,睜開眼,馬新瑩披著斗篷,正在我面前打著哈欠。

“回榻上睡去,真是的,在這裡睡你不累呀?”馬新瑩一邊打哈欠,一邊催促我起身。

我睡得淺,被他一推,瞬間就清醒了,起身問他道:“你怎麼來了?”

“他們見你在這裡睡著,心疼你,又不敢弄醒你,只好去找我。你下次能不能注意些,別這樣為難人了?”馬新瑩還是一臉睏倦,對我責備道。

看著他憨態可掬的樣子,不由得心生憐惜,倍覺可愛,遂邊走邊回道:“好···以後再也不胡亂睡了,以免擾了姑娘清夢。”

“說什麼胡話,懶得與你爭。”馬新瑩打著哈欠,扶我去榻上躺下後,便往外走,邊走邊說:“好生歇著,蓋好被子,我回去睡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生愛慕,但願他能一直這般可愛吧。剛眯了一會兒,被馬新瑩弄醒後,躺到床上,我卻全無睡意。一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我才稍微睡了一小會兒,沒過一兩個時辰就醒了。

再醒來的時候,珠璣就在榻前。見我醒了,他忙去拿手巾給我,對我說道:“先生醒啦!聽說先生昨夜又沒睡好,看來新瑩妹妹調製過的安眠香,也沒起到效用,哎······”

“新瑩姑娘調製過的安眠香?”我起身望向鎏金臥龜蓮花燻爐,看著裡面飄出的一縷青煙,似乎聞到了淡淡幽香。

珠璣將手巾遞給我,對我皺著眉頭說道:“是啊,妹妹調製了好久,說是對你睡眠有所助益。前些天看上去確實有些效用,先生也睡得比較踏實,可昨日似乎又失效了。”

我擦完臉,看向珠璣,只見他無奈地搖著頭,眼神中滿是憐憫和擔憂。經他一說,我仔細回想,才發現,這些日子確實睡得踏實些,往常到快服藥的時候,總是會徹夜難眠,這次卻沒有以前那般難受。

我心裡這樣想著,便更對馬新瑩生出感激來,遂嘆道:“他真是用心了!其實昨日也怪我,是我倚著憑几瞌睡了,等醒來回到榻上,再想睡著卻不容易。往後直接去榻上睡,應該就不會如此了。”

“先生知道妹妹用心了便好,快些起來,我去拿早膳過來。”珠璣微微一笑,溫婉含蓄地對我說道。

我一抿嘴,遂掀開被子,起身穿好衣裳,來到火盆旁坐下。等吃完早膳,馬新瑩才打著哈欠進來。

見他用手捂著嘴,我便笑著問:“姑娘是否還沒睡醒呢?”

“哎呀···甭提了,困死了!賴你,賴你,都賴你!好好的床不躺,非得坐著打瞌睡。”馬新瑩幽怨地瞪著我,接著跪坐下,又關切地問道:“誒,你昨兒睡得可好?”

珠璣接過話,準備跟他說實情:“妹妹······”

“我睡得很好啊!”我打斷珠璣,笑著對馬新瑩說道。

馬新瑩不解地問:“當真?那你幹嘛起這麼早?”

“我···這不是睡得太好,睡飽了就起了呀。”我繼續笑著答道。

馬新瑩疑惑地看了看我,接著扭過臉去問珠璣:“姐姐剛剛喚我何事?”

珠璣看著他,又看了我一眼。我忙對珠璣輕輕搖了搖頭。珠璣意領神會,遂溫聲細語地回馬新瑩道:“哦···就是想問妹妹是否用過朝飯。若是還沒,不妨去用完再過來,這裡有我。”

“不吃了,不吃了···小先生說餓一餓能讓人清醒一些,我也試試。”馬新瑩對珠璣回道。接著他轉向我,笑著刻意問我道:“小先生,最近幾日是不是都睡得很好?”

“是啊!不知何故,竟沒覺得厭睡,差不多時候就能睡著,睡好了才會醒。真是好生奇怪,難不成是體內的‘醉夢令’徹底解了?”我也故意對馬新瑩裝作無知地回道。

“解個鬼,要是那麼容易解就好了!你不過睡得踏實些罷了。”馬新瑩立刻沒好氣地懟我道。

我依舊裝作不知道,好奇地對他說:“為何會這樣?難道是上天憐憫我,不讓我遭這個罪了?還是說,已經毒性攻心,就快要取我性命了?”

“呸!呸!呸!說什麼渾話!你睡得好,不過是點了安眠香罷了。”馬新瑩著急地跟我說道。

我假裝納悶地回道:“不會吧?往日也點了安眠香啊,也沒啥效用啊!”

“這當然要拜我所賜啦!這幾日的安眠香可是經過我精心調製的,自然與往常不同,就算是狂躁不安的猴子聞了,都能睡得跟死豬一樣。”馬新瑩得意地跟我誇耀著。

見馬新瑩開心得意的樣子,我自然是欣喜的,只是想逗逗他,便故作生氣狀道:“好啊···原來姑娘竟是這般看我的!那我在姑娘心中,到底是猴子,還是豬呢?”

“你···哼!”馬新瑩鼓著嘴,怨恨地衝我喊道:“都是!”

接著馬新瑩便起身,氣鼓鼓地往門外走。我望著他背影,攏了攏袖子,倚著憑几偷偷樂著。

珠璣一直在旁邊煮著茶,見狀,著急又無奈地說了句:“先生,你真是······”

接著珠璣也起身,出門去追馬新瑩了。留我一人在偌大的房子裡,烘著火盆,看了看燻爐,又望著門口,獨自嘆道:

鎏金臥玉靈,靜夜暖煙升。

榻上酣眠客,不知霽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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