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娃與女權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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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知之明並不保證帶來幸福,但只有自知之明才能追求幸福,才能得到為此奮鬥的勇氣。”這句出自《第二性》的話,讓20世紀後半葉的西方女性,第一次明確了她們在現代社會中,處於與男人不平等的“第二性”地位,並非是不可改變的。

  西蒙娜·波伏娃,作為20世紀最富傳奇魅力的女性,在1949年發表了她的女權主義哲學鉅著《第二性》之後,被《巴黎競賽報》稱為出現在歷史中的第一位婦女哲學家。在波伏娃之前,曾出現出勃朗特三姐妹、喬治·桑和吳爾芙等著名女性作家,但卻從來沒有出現過女性哲學家。她的哲學來源於存在主義思想,在人類的歷史上,他並不是第一個打破沉默,言說自身命運的女性,但卻是第一個以哲學思考的方式,對女性的存在和社會地位的形成,進行深入研究的女性哲學家。她的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生經歷,她與薩特以自由情侶的關係對婚姻和兩性愛情觀念的顛覆,作為一個不依靠男人而獨立生活的現代自由女性,集文學家、哲學家和社會活動家於一身的女權主義先驅,都讓她的同代人和後人,深刻的改變了對女性的根本看法。


波伏娃與女權主義

波伏娃


  “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的。”這一名言來自波伏娃的真實人生體驗。波伏娃1908年生於歐洲歷史名城巴黎的一個資產階級家庭。她的父親是法國貴族後裔,母親是位銀行家的女兒。他們的結合,使日後出生的波伏娃和妹妹海萊娜,儘管在家庭生活幾度困窘的情況下,也能感受到良好的教育。作為長女的波伏娃在幼年時一直都受到父母的寵愛,比她小兩歲的妹妹,對她言聽計從。這讓她從小養成了自主獨立的性格。波伏娃天資聰慧,3歲就開始看兒童讀物,5歲半上女子學校之前,就曾讀過德·塞居爾夫人和格林兄弟所寫的童話書,以及儒勒·凡爾納的科幻小說。上學以後就開始顯露出能編寫兒童故事的才華,藉助字典,讀英文小說。被學校的老師稱為“小才女”。

  先天的優越素質只能說是造就日後女哲學家的的一個因素,家庭成員,尤其是酷愛文學的父親喬治,對她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喬治出身於貴族之家,雖然被迫選擇了高貴的律師職業,但卻痴迷於戲劇,是一位準“票友”。在他的影響下,一家人每年都要光顧法蘭西大劇院,波伏娃正是在父親的薰陶和指導下,閱讀了大量法國古典作家雨果、拉馬丁和莫泊桑的作品,培養了她對文學的濃厚興趣。這對她日後選擇了當一個作家,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而喬治的懷疑主義,則從另一方面,對波伏娃日後放棄宗教信仰,產生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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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伏娃的母親是位大家閨秀,接受的是傳統的修道院教育,屬於典型的賢妻良母。她對天主教信仰十分虔誠,少年時代的波伏娃,曾經與母親一樣的篤信宗教,每當抑制不住青春期的萌動,好奇翻看禁書後,都會向神父懺悔,希望獲得寬恕和拯救。但有一次神父卻給她講了一個少女因偷看禁書而自殺的事,並像一個俗人那樣教訓了她。她的心靈受到震撼,決定以後再也不到懺悔室去了。文學在關鍵的時候給了她啟蒙,在讀完巴爾扎克所寫的一個荒誕的愛情故事後,終於和信仰決裂了:“我再也不相信上帝了。”

  人的自我覺悟,就是從運用自己的理智,而不是根據世俗和傳統去判斷和看待事物的。從此,波伏娃不再相信任何的權威,徹底走上了個性解放的自我選擇道路。在波伏娃成長的年代裡,像她這樣的少女畢竟是少數,更多的女孩屈從傳統的觀念和家庭的力量。波伏娃最好的女友扎扎,就是因為無法衝破舊的家庭藩籬束縛,而斷送了美好的愛情,抑鬱而死的。“因為扎扎的死,我獲得了自由。”


波伏娃與女權主義

波伏娃


  好友的悲劇,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道路,在她與薩特的交往中,絲毫沒有向父母的百般阻撓妥協,更進一步向傳統的一夫制家庭觀念挑戰,以和薩特的自由情侶契約關係,締造了二十世紀男女愛情關係的新神話。波伏娃的自我選擇基礎是個人生活上的獨立,如果不能自食其力,徹底擺脫對男性依靠的決心和力量,要想實現個性解放是不可能的。波伏娃早年的傳奇經歷用事實說明了,女人並不是天生的“第二性”,通過自我的覺醒和自強的努力,她是能爭得和男性同樣的平等社會地位的。

  如果沒有她自己創造的獨立女性的現代神話,那麼她的關於女權主義和女性解放的觀點,將是空洞蒼白和缺乏說服力的。波伏娃的人生,是與20世紀後半葉西方社會的個性解放和女權主義進步潮流是分不開的。她對60年代法國“五月風暴”和青年學生造反運動,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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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風暴”運動中的大學生們,是在存在主義由法國風靡世界的戰後年月中成長起來的。儘管在60年代,存在主義在法國已經被後結構主義思潮所取代,但薩特、加繆和波伏娃等存在主義作家的哲學觀念和文學思想,已經深入到了青年們心中。“五月風暴”作為一個行動的事件,已經深深的打上了自由選擇和反抗權威的存在主義烙印。後工業社會的技術官僚體制,在法國各個方面都嚴重的阻礙了青年一代的發展,波伏娃認為大學生對自己未來前途的擔憂,是社會矛盾爆發的主要原因。

  這場由青年對父輩的個性主義革命,得到了波伏娃的無條件支持。在整個運動進行期間,她和一些著名的進步知識分子,多次發表聲明和宣言,聲援學生們的行動。她和薩特希望,青年學生們通過這次行動,能將大學的現行體制砸爛,因此學生們必須走上大街,“五月風暴”的矛頭指向的是大學的管理體制,尤其是關於男女公寓隔離的條例和其他清規戒律,這些都體現了青年個性解放的要求。這些要求是波伏娃在青年時也曾夢想過的,在她成長的年代裡,法國社會還是相當保守的。社會給女人的定位就是賢妻良母,儘管很多與她同齡的女大學生獲得了接受現代教育的機會,但卻並沒有把精力用在學業上,為自己以後的獨立發展打下基礎,而是熱衷於穿衣打扮和社會交際,甚至把時間用在家務上。她們並沒有擺脫男權社會對她們的期待和要求,而個性孤傲,刻苦學習的波伏娃,在她母親和親友的眼中,儼然是個女生中的另類,自從她決定走上選擇自我獨立的道路後,各種指責和謾罵就一直沒有間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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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從個性自由,還是從女性解放的角度上來說,波伏娃都是60年代大學生造反的先驅。在自由選擇人生的道路上,她比薩特承受的社會輿論和生活壓力都要大得多,正是從發生在她身邊兩個最親近的女人身上的現代女性的悲劇,讓她徹底的覺醒了。波伏娃的母親作為家庭主婦,日復一日的在家務中耗盡了青春和熱情,庸常和瑣碎的生活將她的自我完全泯滅;而波伏娃的女友扎扎,則因無法衝破舊的觀念和習俗,最後因愛情受挫鬱鬱而終。為了男人的需要而活和不能為自己活而死,深深的震撼了波伏娃。在面對自己的生存境況和情感挫折時,昔日苦讀積累的學識和思想,讓她在對自身的思考中,將視野放大到了歷史和現實中所有女性的生存境遇之中。最終得出了“女人並非生來就是,而是後天形成的”的重要結論。《第二性》作為她思考的成果,由此成為了世界上第一本由女性從哲學理論的高度,寫出的女權主義著作。

  早在18世紀末的法國大革命之前,啟蒙思想家就提出了天賦人權,人人平等的思想,深深的動搖了當時宗法制的傳統等級觀念,但人人平等的宏大話語,掩蓋了男女平等的具體性。啟蒙和大革命之後,家長制和男權社會的男女不平等的舊觀念,仍舊盤踞在人們的頭腦之中。即使在二戰後,這種情況也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改變。正是在這種情況下,1949年波伏娃《第二性》的出版,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法國兩位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莫里亞克和加繆,先後對書中的觀點表示不滿。其他的惡評更是不勝枚舉。女性解放的呼聲,是人性和個性解放的內在要求和具體表現,沒有作為與男性平等的女性從男權社會中的解放,獨立自主的擁有作為人的尊嚴和社會地位,人類解放的啟蒙事業就只能說是不徹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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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性》作為女性對自己在社會中不平等地位的呼聲,既得到了保守者的指責,在一些國家和地區遭到查禁,同時也得到了更多進步人士的支持和讚揚。1953年被翻譯成英文之後,立刻在大洋彼岸的美國,成為了女權主義的“聖經”,被稱為“有史以來討論女人的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滿智慧的一本書。”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在西方社會興起的大規模女權主義運動,與《第二性》對於現代女性的啟蒙,是分不開的。應該說,60年代學生造反運動,正是戰後青年個性解放的要求。

女權主義的興起與個性解放的要求,都是對18世紀啟蒙的延續和深化。如果說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影響下的法國大革命,是要以暴力革命推翻神權和君主專制聯合的封建統治,為大寫的人權發展開闢了道路的話,那麼20世紀後半葉受存在主義影響的青年造反運動,則為包括女性解放在內的小寫的個性解放,指明瞭方向。波伏娃在大學生造反運動中看到了對傳統社會觀念的巨大沖擊,在整個運動期間,曾多次到被佔領大學的校園裡和舉行集會的廣場上去參加討論。直到運動結束之後,很多人開始對運動公開指責時,她仍然堅持自己的立場: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譴責學生。


波伏娃與女權主義

薩特與波伏娃


  在“五月風暴”的同年,她在法國婦女雜誌《Elle》上,發表了小說《被遺棄的女人》。在這篇被評論家稱為波伏娃小說中最陰鬱的作品中,她指出了女性的悲劇在於逃避自我的存在,從而將自身侷限在家庭的小圈子中,最後只能被動的接受婚姻失敗帶來的人生悲劇。“五月風暴”的出現,表明了青年一代已經開始真正的覺醒,經濟的發達,社會的富足,民主的進步,並不能代表個人的自由和幸福,就是唾手可得的。只有通過人的自我覺醒,認清自己的真實生存處境,才能通過行動來創造屬於自己,而不是被別人安排好的生活。

  波伏娃在60年代西方學生造反運動和女權主義運動中,具有不可估量的影響。她作為存在主義作家和女權主義的先驅,在20世紀後半葉的啟蒙運動中,佔據了無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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