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學術研究中的“信息繭房”現象

導 讀

如果要避免“信息繭房”現象,研究者應該致力於打破既有的認知框架,不斷突破認知邊界,在研究方法上要有問題意識和紮根意識。

錢穆曾說:“學問之事,貴能孤往。”錢鍾書先生則稱學問為“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兩位錢先生不知道,當下一些做學問者卻信奉“有沒有新發現先放一邊,以偏概全才能快速出位”。新聞報道是一種認知框架的呈現,學術研究其實也類似:預設了一個立場後,就會選擇性地尋找數據、文獻資料,觀點立不立得住不管,只要能“自圓其說”就行了。

這讓我想起哈佛大學法學院教授桑斯坦曾提出的“信息繭房”效應,也就是“在信息世界裡,我們只接收我們所挑選的和讓我們舒服與開心的信息”。在名為《信息烏托邦》的書時,他指出:“如果公司建立了信息繭房,就不可能興隆,因為其自己的決定將不會得到內部的充分挑戰。一些公司就由於這個原因而失敗。如果政治組織的成員——或國家領導人——生活在繭房裡,他們就不可能考慮周全,因為他們自己的先入之見將逐漸根深蒂固。一些國家就由於這個原因走向災難。對於生活在信息繭房裡的領導人和其他人而言,一個安慰是這是一個溫暖、友好的地方,每個人都分享著我們的觀點。但是重大的錯誤就是我們舒適的代價。對於私人和公共機構而言,繭房可以變成可怕的夢魘。”①

雖然他沒有提及學術研究領域,但在我看來,這種現象在學術研究中並不鮮見。在選題、立意和論據方面,學者自設“繭房”的不在少數,縱萬千好風光,深掘小孔成一統。這種單向論的研究有時候確實很討巧,因為它銳利、獨斷,從而易引發關注。但其副作用亦很明顯:研究的論點與論據一如信息的蠶絲,將受者的思維和思想束縛住,成為繭房裡的單向度人。當然,這一結論更適用於那些具有思考惰性和缺乏批判思維的人。學術上的“信息繭房”效應極端的結果是導致個人及群體極化。按桑斯坦的說法,“群體極化”是指:團體成員一開始即有某些偏向,在商議後,人們朝偏向的方向繼續移動,最後形成極端的觀點。②他指出,新科技,包括網絡,讓人們更容易聽到志同道合的言論,卻讓自己更孤立,聽不到相反的意見。僅僅由於這一原因,就種下了極端化的因子,對社會和民主都是潛在的危險。群體極化背後的成因,是因為論據實在太有限了,而且被扭曲導向特別的方向。③

這種現象在學術研究領域難道還少嗎?學術研究上的“信息繭房”成因有多種:一種是研究者自身視野有限,獲取論據偏狹;一種是不實事求是,就理論而理論;還有一種是基於功利主義目的做單向性研究,成為事實上的“雙面人”……

因此,如果要避免“信息繭房”現象,研究者應該致力於打破既有的認知框架,不斷突破認知邊界,在研究方法上要有問題意識和紮根意識。當然,更重要的是,學術研究要遵循自己的內心,而非人去亦云或墮落到只為稻粱謀。

學術研究當然不是自說自話,而是有使命的。在我看來,學術研究的目的主要有兩個:一是以人為本,解決人類、人群或個體的困惑,滿足其物質或精神之需要;二是追求真理,也就是探究自然及社會運行的特徵及規律。就學術研究來說,認識世界、解釋世界和改變世界的意圖是並存的。比如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就是認識世界和解釋世界,亨廷頓的《文明的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則在基於現實考察的基礎上試圖提出解決方案。如果我們放眼人類的精神產品史,真正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學術研究成果是可以穿透歷史的。馬克思的《資本論》問世一百多年後,還能激發人寫出《21世紀資本論》;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佈》出版於1983年,已成民族主義研究經典;詹姆斯·C.斯科特1986出版的《弱者的武器》提供了階級戰爭的新視角。

這些經典之所以經典,是因為其中的研究發現有啟發性和可推廣性。真正優秀的學術研究是可以輕鬆跨越國界的,也就是能引發共鳴。而這些研究成果大多有第一手的材料,而不是從理論到理論。正如韋伯所說:“業餘與專家的不同,只在於他的工作方法缺乏嚴整的確定性,因此他通常做不到對他的想法所包含的全部意義進行控制、評估和貫徹到底。”④

對學術研究者來說,蔡元培任北大校長時提出的“思想自由、兼容幷包”並不過時。在世界紛繁複雜、中國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時,除了思想和視野的開放性,還應該腳踏實地,多做調查研究,這樣才能將一些散點式的素材整合並萃取出精華以形成理論。這樣的發現才有可能突破“自說自話”的“繭房”,從而引發全球共鳴。

記者圈/羅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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