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河的苗家少女


峒河的苗家少女


入春過後,連下了幾場大雨,滿山變得翠綠起來。湘西峒河沿岸的山林野草被雨水染得綠油油的,象是擰得出綠色的汁來。天氣漸漸變熱,夏天說來就來了。

常言道,春江水暖鴨先知。油菜花剛謝不久,小鴨子就開始下河了。此刻,一群小鴨子才從水中游弋完,走到岸邊歇息著,悠閒地梳理著白絨絨的細毛。趁著這間歇,苗家少女臘香和她的同伴們下河摸魚來了。

這一天是星期六,鄉中學放假,臘香同伴們閒著沒事,就相邀下河來摸魚。

這河好象是專為臘香她們生的,一年四季,她們姐妹就在小河邊玩耍,嬉戲,摸魚,撈蝦,不知不覺中,慢慢長大了。

峒河只是湘西大山中眾多河流中的一條,她發源於鳳凰的臘爾山高地,一路歡笑著,奔跑著,到了大龍洞這地方,水從兩百多米高的山洞中飛流直下,形成一個巨大的瀑布,落入下面的深潭中。接著,便在山谷中蜿蜒流淌。到了巖板寨這個地方,衝擊出一片平地。苗民們依山築房,臨水而居,守護著這片田園。

那小河更象是一條失落在這深深峽谷中的綠色飄帶,飄舞著、纏繞著一座座大山,澆灌著兩岸的農田。於是,這兩岸成了村民們賴以生存的地方,更成了孩子們的天堂。

少女臘香就住在靠山的小木屋裡,因出生於臘月,爺爺給她取名叫臘香。她上有父母,下有一個弟弟,爺爺奶奶是分家而居的。既然是家中的長女,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許多家務事就落在她身上。而這些家務,大多是在河邊的,與水親密接觸。

那河裡有各種各樣的魚,有紅條魚、白條魚、鯰魚等,還有娃娃魚,不過現在很少了。最多的一種是叫“巴巖魚”的小魚,平常就黏在小石頭縫中,你一動它,它便四處跑,會摸魚的伸手順勢趕它,它便乖乖地進入魚簍中。

臘香她們撈魚用的是兩隻簍,都叫魚簍,不過苗語中是有區別的。魚簍是臘香的爸爸用竹子編成的,大簍上寬下窄,尾部鎖死,利於將魚趕進去。小簍是用來裝魚的,呈壺形狀,上口較寬,中間鎖緊,下部分寬敞,但魚兒跳不出來。這小簍常用來捆在腰上。女孩子將魚簍一捆上腰,就顯得特別幹練,完全沒有那種少女的扭捏和羞澀。

臘香她們一路嘻嘻哈哈,來到水邊,赤腳踏進水裡,頓時一股清涼湧到身上,好暢快呀。趁著幾個姐妹在低頭扎著褲腳,臘香雙手併攏掬起水,用力向她們潑過去。幾個女孩子沒注意,一下子從頭到腳涼到心頭。等反應過來,也用力向臘香潑水,臘香則已做好準備,跳著躲開到一定距離。一時間,潑水聲,尖叫聲,歡笑聲響徹了河谷……

接下來,便開始捕魚。只見她們橫在河中心,站成一排,面朝上游,伏下身子去摸魚。她們將大魚簍口子朝上,屁股朝下,夾在兩腿中間,人彎下腰去,就象騎在一個小馬札上。一雙手伸長,在魚簍前摸索著,將黏在石頭上的魚兒趕進簍中。一會兒,差不多了,提起竹簍,水嘩嘩地往下流。往魚簍裡一看,裡面有幾條小魚,活蹦亂跳。於是滿懷喜悅,伸手將魚兒抓住,放進腰上的小簍中。就這樣,一會兒彎下腰去摸,一會兒站起來將魚兒放進小簍,太陽在空中漫漫地移動著,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大龍洞的河岸有許多水車,因為河谷低,兩岸的稻田高,需要水車將水揚起來,灌進稻田裡。那水車是圓形的,遠看象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走近看則是用木棍或竹竿紮成的,靠在河邊急流處,隨水流的衝擊而旋轉,將水引上一條木槽,然後嘩嘩地流進水田裡。禾苗有了活水,便有了生命,就象汲取大地的乳汁一樣,茁壯成長起來。

那水車因為轉動、摩擦,時常發出“吱呀”的聲音,有時象音樂般動聽。偶爾聽到這聲音,臘香她們不由自主地哼起歌來,唱起卻是流行的音樂。臘香最愛唱容祖兒的《揮著翅膀的女孩》,唱著唱著,自己好象真的長上了翅膀,遨遊在山谷上面的藍天中。臘香13歲了,到了多夢的年齡。

正這麼想著,天空真的飛了幾隻鷺鷥來。這些鷺鷥是到河裡撲食的,吃飽了,便飛起來,他們總是成雙成對的,扇動著雙翼,象在天空中跳舞一樣。

村裡的孩子們也常到河邊來玩耍。幾歲的男孩女孩就光著屁股,在河裡面玩。說是游泳,其實是在玩水,山裡孩子學游泳是不要老師教的,在不斷的玩水中嗆幾口水,便學會了游泳。大一點的小女孩則在河灘洗衣服,那是父母勞動弄髒的衣服。還有就是帶著弟弟妹妹來玩,讓他們在水車邊看水車旋轉,在淺水邊翻螃蟹,一玩耍就忘記了時間,肚子餓了才嚷著要回去。

那河水無比的清澈,能看清河底的游魚和鵝卵石。臘香她們摸過魚的地方,開始水有點渾,但一會兒就清了,能看出剛才摸過魚的痕跡,所以同伴們不會再去摸。

河邊的一個小男孩,在摸螃蟹時手被螃蟹夾住了,“臘香姐!臘香姐!”地叫喚起來。臘香提起簍便跑過去,用雙手扳開螃蟹的鉗子,將小弟弟的手指取出來,那鮮嫩的小手指上,留下了深深的紅印,小弟弟痛出了眼淚。臘香將那小手指放到嘴邊吹幾口氣,又呵幾下,然後用自己的手將小弟弟的小指頭摩梭一會,說不痛了。小弟弟便停止了叫喚,咧開嘴笑了,露出了缺牙的小嘴來。

村裡的男孩也把牛趕到河裡來,讓它們吃河灘上的青草,天熱時讓牛下河游水。而他們自己,早跳進水裡游泳戲水去了。

玩耍是孩子們的天性,女孩子也不例外。臘香她們摸魚一陣,便來到水車邊,坐下曬一陣太陽,或者鑽進水車中去玩。那水車中間有一根梁,可以站一個人,人鑽進去,可以跟著水車旋轉的速度,不停地移動著腳步,有點象走城市的跑步機一樣,不過這水車比跑步機要生動有趣得多。

太陽爬上了山頭,將熾熱的光線灑向河谷。不過河谷中只有當陽的地方能曬到,大部分地方處於山體的陰影中。那光影反差強烈,有似攝影家的作品。河谷裡很靜,靜得只能聽到水車的“吱呀”聲,和那嘩嘩的流水聲。

摸了半天的魚,臘香她們每人約摸到一斤小魚,早夠一家子吃一餐的了。不過這魚他們很少吃新鮮的。拿回家,放鍋子裡用油炸幹,然後炒上幹辣椒,用罐頭瓶裝著,帶到學校去,可以吃上好幾天的了。臘香現在已是鎮中學的學生,住校,每週五才回家,星期天下午返學校。學校的伙食貴而且不上口,乾魚是最好的下飯菜。

天空中不時又飛來幾隻白鷺,在綠色的背景下顯得特別耀眼。臘香常常望著白露出神,有時也象白露一樣心思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有時一忽閃,又回到眼前。好象是想到什麼不好意思的事情,臉羞得通紅通紅,人也有點痴痴的。臘香有心事了,臘香長大了。

峒河還是那麼悠悠流去,兩岸的樹枝長大了,長高了,臘香也跟著長高了。

只是那河流,似乎永遠是那樣,永遠停留在臘香這少女時代,那是苗家少女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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