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看“写给方方阿姨的信”,给第三者看的信,都该扔到河里去

从前,人若相隔两地,见一面挺难,只能靠书信来传情达意,“尺牍书疏,千里面目”者也。

所谓见字如面,写几行字,便如同见到了人,说上了话,多么私密多么温情脉脉多么美好的事。

写信的述说,收信的拆读,一般来说,信是只属于两个人的事,私密的事。

好比曹丕写过的信里,满纸都是“思何可支”的思念,是“行矣自爱”的嘱咐,是“裁书叙心”的表白,是两千年后读来依然感觉温暖的一句句“丕白”“丕白”“丕白”中那深深的牵挂,淡淡的惆怅。


冷看“写给方方阿姨的信”,给第三者看的信,都该扔到河里去

一张张纸,一行行字,一封封信,本来蕴涵数不清的依依不舍和深情厚谊。

可写着写着,说着说着,拆着拆着,本来私密的信却离开了它们的本意,变了原来的味道,好像圈养的猪跳出栏外,臭哄哄满世界乱滚,甚至成为宣示主张,指桑骂槐的工具,凭空生出许多是非。

有的当大字报贴到墙上。

好比嵇康,在山涛举荐他做官的时候,愤愤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不但一口回绝好意,还洋洋洒洒落1700多字,详细列举不能当官的“七不堪二不可”,表达自己的不乐意、不同意、不满意,架起大炮,对着山涛所在的政治体系一顿狂轰滥炸。

这封信,当然不是只写给山涛看的,也不只是为了和山涛绝交,他的“非汤武而薄周孔”写给当权者看的,是为了表达自己誓死不与司马家同流合污的政治态度。

对嵇康的这点花花肠子,山涛想必也是心存默契,否则,一个只管写、一个只管读的信而已,何至于像贴皇榜一样观者如堵,炒得满世界沸沸扬扬,路人皆知,以至于司马昭兄弟压力山大,生出嵇康这种叛逆无论如何都得瞅空子处理掉的杀心。

冷看“写给方方阿姨的信”,给第三者看的信,都该扔到河里去

有的当成求和书来用。

像司马睿,在他被叛臣王敦打进建康,即将秋风扫落叶的紧要关头,捎过去的著名口信:如果你心里还有朝廷,放下屠刀,咱们还能一块坐天下,如果坚持打下去,我可不陪你玩了,皇帝我也不当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回老家当我的琅琊王去。

“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归琅邪以避贤路。”

与其说是口信,不如说是哀求,还夹杂一点点虚弱的威胁: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就差跑过去给王敦磕一个……

据说,王敦好像还挺吃这一套的——打进建康,杀一堆官,抢一堆东西,作威作福大半年就撤了,没敢直接动手掀翻东晋的桌子,好歹放司马睿一条生路——虽然司马睿到底还是被他吓死了。

还有的,当成恐吓信来写。

像曹操写给孙权的公开信,兄弟,我有上将一千,雄兵一百来万,皇帝命我来巡山,来削你,来抢你的女人和土地……

冷看“写给方方阿姨的信”,给第三者看的信,都该扔到河里去

“孤近承帝命,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荆襄之民,望风归顺。今统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共伐刘备,同分土地,永结盟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

牛皮吹得轰轰烈烈。

效果也很明显,孙权、张昭、鲁肃之流轮着读信,并且双股战战,几乎吓尿。

然后,赤壁之战一场鼠疫一把大火烧光了曹操的军队和骄傲。

仗还没打,手还没交,曹操就依靠一封恐吓信把自己弄得特别嗨,并率先达到了高潮。

信还可以用来自我标榜、澄清误会。

再比如王羲之,父母坟前发下重誓,挂冠而去永别官场以后,寄情山水之间,了此残生,大家大概都不觉得他余生过得很好很美满。

于是,他频频写信,大张旗鼓吆喝,“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绍兴山水甲天下,美啊美啊,最后得出“我卒当乐死”的结论。

冷看“写给方方阿姨的信”,给第三者看的信,都该扔到河里去

假若失业赋闲在家的日子真像他说的那样甜美,还用得着四处念叨吗?

不平则鸣,不平而鸣,缺什么便吆喝什么。

美啊美啊的感叹,恐怕也不过是刷刷存在感,让那些还没退的人产生王右军当不了大官没办法施展才华抱负也能把日子过得不错的错觉而已。

美啊美啊的呼唤,与其说是内心真实感受,倒更像羲之对别人认为自己过得不好的一次次澄清而已。

谁能想到,一封信里有这么多的道道儿。

或许正是因为看透书信中隐藏着的种种机关,厌烦书信偏离它的初衷和本意,东晋殷羡赴任豫章太守的路上,把人家托他捎的信悉数撒向水中,说道,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我不能作致书邮。

好像,焦大曾在醉后大骂贾家,“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

诚哉斯言。

那些本应写给收信人却故意拿出来招摇过市的信,那些挟嫌藏私的信,那些别有用心偷鸡戏狗爬灰养小叔子的信,确实,是都应该扔进河里去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