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 天水藍
這次疫情,讓我們看到許多感人的故事。
“國有難,召必應”的白衣天使,在各個戰線默默抗疫的工作人員,以各種形式捐款捐物的普通人。
30年前,也有一個人在國家危難之時,拖著病軀挺身而出。
1991年,我國南方發生特大洪水,為籌集善款,文藝界發起了賑災義演。
有一位特殊的藝人參與了這次義演,她叫新鳳霞。
那時新鳳霞已經半身癱瘓16年,吃飯穿衣都需要別人照顧。她就坐在輪椅上,用唯一有活動能力的右手舉著話筒,連演了八場。
新鳳霞說:
“想到親人都在洪水中受難,我怎麼能躺在床上袖手旁觀。”
現在的年輕人或許不熟悉新鳳霞,但她卻是新中國幾代人的偶像:
6歲學戲,23歲因《劉巧兒》紅遍中國,48歲時半身癱瘓,之後的23年裡著書400多萬字,留下幾千幅國畫作品。
如果人真的可以活成傳奇,大概就是新鳳霞的模樣。
新鳳霞出生於1927年,本名楊淑敏,小名小鳳,在天津長大。
父親靠賣糖葫蘆謀生,又有肺病,母親給她生了六個弟弟妹妹。一家人活得十分貧苦,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
那個年月,窮人家的女孩子被送進妓院,當女招待、童養媳都是常事。小鳳的父母也曾動過歪念頭。
她們家有個鄰居是寡婦,有個傻兒子。這寡婦家有個糞廠,日子過得富得流油,出入都坐洋車,還經常下館子吃飯,左鄰右舍都羨慕。
寡婦看上了小鳳,想讓她給自己的傻兒子當媳婦,還承諾給她父母一個臨街的鋪面開雜貨鋪。
但小鳳抵死不從。
她希望能像堂姐一樣去唱戲,堂堂正正地賺錢養活一家人。
“爸爸又老又有病,我會掙錢養你們,我會好好學戲
,好好唱戲,唱紅了當個名角兒。”父母也是心疼孩子,看小鳳實在不願意嫁給傻子,也就讓她跟著堂姐去學了京劇。
只是唱戲這條路沒那麼好走,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吃的苦簡直數不盡。
尤其是冬天,天不亮就得從熱被窩裡爬起來喊嗓子,西北風吹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
小鳳常常因為上火嘴角長泡,泡破了之後又被凍得流血,一張嘴就撕心裂肺地疼。
身上也沒好到哪裡去,手腳和耳朵上都長滿了凍瘡。
即使這樣,小鳳還是天沒亮就站在西北風裡練功,一天都沒落下。
12歲時為了多掙錢,小鳳改學了評劇。
拜師之後,她搭過很多班子,京評梆子、雜耍、相聲。不管什麼班子都搭,再小的角色都演。
小鳳說,自己”不怕吃苦不怕受累,怕‘虧心’”。
小鳳後來改了藝名叫新鳳霞,四處跑碼頭,唱戲掙錢。
那個年代演員為了多掙錢,經常唱粉戲(帶有性暗示的戲)吸引觀眾。
評劇名角兒白玉霜就曾因獨創的粉戲《拿蒼蠅》被趕出過北京,連帶著整個評劇行當都被同行看不起。
新鳳霞珍惜自己熱愛的舞臺,日子再難,都不唱粉戲,跟粉戲有關的事也都拒絕。
在青島一個戲班唱戲時,主演、青年女演員常被班主要求客串舞女。
新鳳霞是小演員,一開始敢怒不敢言,但有次終於觸及了她的底線。
那是一個叉著腰踢腿的動作,需要扶著肩膀向臺下歪頭踢腿。這個動作幅度很大,觀眾都能看到女演員的底褲。
大家正在跳時,新鳳霞一個人站了出來:“這個動作太粉了,我不做。”
後面的演員們頓時嚷嚷開了:
“戲子講什麼體面?《拿蒼蠅》不比跳舞粉?在臺上飛眼吊膀!”
因為拒不跳舞,新鳳霞被趕出了戲班。
那時新鳳霞掙錢太少,也沒什麼積蓄,母親就勸她忍耐,但新鳳霞說:
唱戲的是臉朝外的人,演了壞戲粉戲,臭一輩子。
被戲院趕出來之後,新鳳霞過得十分辛苦。
去海邊賣過啤酒、戲衣,甚至一度靠同行救濟點黑麵、玉米窩窩才能生活下去。
但她也因此收穫了老演員們的尊重,他們都說新鳳霞沒給藝字丟臉。
後來入京,老舍先生也正因新鳳霞做人做藝乾淨,才對她另眼相待,兩人成為了忘年交。
新鳳霞唱戲有個習慣:
每到一個新地方,就先去學習地方戲。京劇、梆子、黃梅調,甚至東北秧歌都去學習瞭解。集百家之長後,新鳳霞就想對評戲進行改良。
新鳳霞與夏夢、裘盛戎、譚富英聊創作
但那是一個思想封閉的年代,任何創新都會受到打壓。
有次,新鳳霞在唱一個小花腔時,打鼓的師傅直接摔了鼓箭子,拉板胡的琴師也都不給拉了。
不過觀眾很認可,給了新鳳霞一個滿堂彩。
但作為一個不知名的小演員,這樣做,絕對是件冒險的事,班主二話不說把新鳳霞這個小演員辭退了。
不過,即使是被辭掉,新鳳霞也堅決不退讓。
因為她眼中,唱戲不再只是謀生的手段,更是她生命中的摯愛。
“我有這人有個脾氣,你這裡辭退了我,我上哪裡也不改變我的主張,我的演唱想法。”
1949年,解放前夕,新鳳霞作為主演進了北京,在天橋唱戲。因為唱腔優美、扮相驚豔,很快就唱紅了北京城。
不久又因為《劉巧兒》火遍全國,成為炙手可熱的大明星。
連周恩來總理都說:“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新鳳霞。”
新鳳霞與吳祖光
新鳳霞長相極美,杏眼柳眉,顧盼神飛,連老舍先生都贊她是“共和國美女”。
大美女,又是知名演員,當年新鳳霞有無數追隨者,其中不乏省部級幹部,軍隊領導。
但她一不愛大官,二不愛富商,獨獨偏愛知識分子。
老舍先生非常瞭解新鳳霞的心思,就為她介紹了剛剛從香港歸來報國的劇作家吳祖光。
吳祖光出自江南書香世家,學識深厚,19歲就有“戲劇神童”的美譽。後來因為導演愛國電影遭到國民黨的通緝,萬不得已去了香港避禍。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新鳳霞和吳祖光很快就進入熱戀。
但兩人戀愛沒多久,不和諧的聲音就出現了。
不斷有人在新鳳霞面前詆譭吳祖光:
"他是從香港來的,花天酒地,玩弄女人,道德敗壞,你嫁給他,這輩子就毀了!"
但新鳳霞一句話也不信,她有自己的堅持:
“我結不結婚,父母不管我,領導也管不著。臺上唱劉巧兒婚姻自由,臺下還在婚事上不勇敢?”
為了抵擋各方壓力,大膽的新鳳霞主動向吳祖光求婚,剛戀愛3個月,兩人就步入了婚姻。
婚後他們過得非常幸福。
吳祖光知道新鳳霞從小沒有接受過教育,非常渴望知識,特意送了她一間書房。
在這間書房裡,吳祖光常常教新鳳霞讀書寫字,學習文化知識。
但好景不長,1957年吳祖光被打成了右派,罰去北大荒勞動。
那批結婚時就持反對意見的人,說吳祖光堅決與人民為敵,是反革命。
他們勸新鳳霞與吳祖光“劃清界限”,趕快離婚。威脅她如果不離婚,就讓她永遠離開舞臺。
但新鳳霞卻對一切威逼、利誘,軟的、硬的都置之度外。
“王寶釧等薛平貴18年,我等他28年!”
因為不肯同吳祖光離婚,新鳳霞也很快被劃為右派。
那個時候常常出現一個詭異的場景,新鳳霞上一刻還是臺上風光無限的角兒,剛下臺就要去掃廁所,倒痰盂,幹一切粗苯骯髒的工作。
但無論外界的壓力有多大,新鳳霞都寸步不讓。
“評劇是我的生命,吳祖光是支撐我生命的靈魂,不能兩全,我寧要祖光”。
周總理接見新鳳霞
亂世人命賤如狗。
十年浩劫中,新鳳霞不僅被趕下舞臺,還成了人人都可以奴役、羞辱的對象。
有次打掃衛生時,新鳳霞因為高血壓發作,不得已靠著牆壁稍作休息。
當時有領導路過,對她急聲指責:“你不幹活,靠在這兒幹什麼?”
得知新鳳霞血壓高頭暈時,這位領導一臉的不屑:“我血壓也高,還照常上班吶。”
差不多十年的時間,新鳳霞一直參與挖井工作。
每天承擔繁重的勞動,休息和營養跟不上,還要接受無端的指責、打罵,給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1975年,勞累半生的新鳳霞突發腦溢血,導致半邊身子癱瘓,就此永遠告別了舞臺。
對於一個將戲曲視作生命的人來說,世上沒有比這更殘酷的刑罰,為此她曾一度消沉。
但新鳳霞生性倔強,知道悲傷解決不了問題,於是嘗試著去重新定義生命。
“現在我生病了,不能回到舞臺上演戲了,但我要生存,我要爭生存。今後每天都要做三件事:寫書、畫畫、教學生。”
新鳳霞從小學戲,沒有接受任何的正規教育,婚前給吳祖光寫個便條都能把“休息”寫成“息休”。
但她憑著一股韌勁,一邊學一邊寫。
後來作品不僅在《人民日報》上發表,還獲得了葉聖陶、巴金、曹禺、華君武等文學大師們的認可。
23年裡,新鳳霞筆耕不輟,硬是用自己唯一行動自如的右手,寫下了400多萬字的文學作品。
殘疾後,新鳳霞不僅寫作,還重拾畫筆。
早年,新鳳霞頗得齊白石先生喜愛,收她為義女,並教她習畫。
都說畫如其人,新鳳霞筆下的花鳥風景,深得齊白石先生的真傳,畫風質樸可愛,藝術價值極高。
雖然不能登臺,但新鳳霞的藝術生命卻沒有中斷,她著手評劇教學工作,為評劇培養了大量人才。
在評劇行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十旦九新”,意思是十個旦角,有九個唱的是新鳳霞的“新派”。
可以說,沒有新鳳霞就沒有新派,沒有新派就沒有現代評劇。
回首新鳳霞的一生,是與命運搏鬥的一生,是捍衛自由意志的一生,是明明體態嬌柔,卻不改錚錚鐵骨的一生。
人活在世上,拿到一手好牌固然可喜,但能把一手爛牌打成王炸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平凡的世界》裡說:
生活不能等待別人來安排,要自己去爭取和奮鬥;而不論其結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總不枉在這世上活了一場。
沒有的東西,就自己爭;
沒有的命,就自己改!
同命運血戰到底的人,都一個都是傳奇。
【排版|匆匆 審核|沐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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