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是个大日子
我在非洲就职以来参与运作的第一个大型房建项目要签了。
清晨睁开眼睛，身上照旧是粘腻的汗水，热带的六点钟，已经朝霞漫天，窗外的整个天空变成了一块辉煌的画板，金红艳紫的色调旖旎艳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破天荒敷了张面膜，准备拽掉昨晚挂出来的套装领口标，谁知那领标上的细绳异常结实，我那大力一拽瞬间生疼，标签飘落，绳子执拗地挂在领口，一时又找不到剪刀。好家伙，老妈给订制的套装还真不能跟我穿惯的淘宝货比，领标都那么有质感。
门外传来笃笃的几记敲门声，有人压低声音叫：“小Sy！”
我一个激灵，回头看同屋的会计玉姐正睡得香甜，这些天赶标投标加班加点把大家折腾得够呛，我赶紧应了一声 ，三下两下套上衣裙，拎着高跟鞋拉开房门钻出去。然后，愣住。
老大和财务总监老杨西装革履油光锃亮地站在庭院里，出纳小刘使劲向我瞪着小眼，三人脸上俱是惊魂未定。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贴着白森森的面膜，脚上还趿拉着大了五码的温州产非标塑料凉拖（没办法，在非洲买不到我的号）。
我干笑一声：“见笑了哈。”然后朝愣头愣脑的小刘抛了一记眼刀，意思：你咋那么不稳重。
“准备出发，计划有变。”老大最早收拾好表情，言简意赅地把气氛搞得紧张起来。
待我惴惴不安地再次推门出来，小刘细瘦的身影有些萧索地立在门廊里，车库已经打开，被Pascal洗得光可鉴人的凯迪拉克像蛰伏的黑豹，发出蓄势待发的低吟。
02
特殊优势
Pascal拉开车门，我抱着硕大的文件袋钻进去，老大看老杨一眼，老杨会意下车，似乎去拿东西。老大立即回头对Pascal道：“开车。”车子迫不及待地滑出车库，老杨从屋里冲出，拔足来追，挥舞着双手大喊着什么。我只恨小凯的车窗玻璃隔音效果太好，只能隐约看见老杨脸色难看地停下了脚步，一副愤愤不甘的样子。
副驾上的老大充耳不闻，反而对Pascal道：“加速。”
这一系列变故行云流水，显然是老大蓄意而为，让我目瞪口呆。从后视镜看见Pascal也露出疑惑的神情，而老大摘下刚戴上的太阳眼镜，按按太阳穴：“小Sy，这次恐怕要拖累你。”他沉声说：“本地合作方临时找茬，要切割总包合同。”
我心一沉，合同已经向集团上报，MOU还是集团老总同甲方大张旗鼓签订的，但在这种缺乏现代契约精神的地方，还真是一切皆有可能，这本地合作方明显是想在最后关头敲一笔。
果然，老大继续说：“经过多方斡旋，成果基本能保住，而我们需要紧急支付部分管理费。”
我这才发现后备箱里静静躺着一只黑色旅行箱，不用说里面肯定是沉甸甸的现钞，可是这种方式意味着：没有发票，没有手续，先斩后奏而且数额巨大，一般企业中任何领导都不想染指这种事，可老大却尽力把老杨和小刘妥出去，自己扛了下来。不是不感动，但我想到此时自己的处境，心中暗叹。
“老杨非要去给我做认证，我只好出此下策。”老大嘴角弯了弯。我想到稳重的老杨刚才的跳脚样，也忍俊不禁。
“Anyway，你事后就当不知道，出去陪客户吃早餐了，老杨和小刘可靠，不会多嘴。懂？”
我一愣，直觉如果顺着他显得自己好不仗义，忙道：“放心吧老大，我给你作证。”我福至心灵，想起手袋里还装着去西班牙文化中心培训录课用的录音笔，不禁探手去攥了攥，还在。
“任性！”老大却翻脸了，怒容毕露地训道：“小Sy，你是根好苗子，须知做商务的最忌意气用事，才能走得远。一个项目就是一场战役，所有人都只能有一个目标：最小的代价，最大的利益。只要符合这个原则，谁牺牲都一样。”
我只好装出受教的样子，心里却在腹诽：老大啊老大，你难道不是在意气用事？
气氛沉默了一阵，老大似乎觉得刚才激动了点，有损他“处变不惊”的高大形象，又缓了语气道：“你年轻、漂亮、有能力、有悟性，做商务有自己的特殊优势，但要控制好一个度，否则优势就会瞬间变成劣势。”
“谢老大夸奖。”我喜滋滋地陶醉在他前半句的评价里，对于后半句，对不起，不是很听得懂。
老大一默，又像是斟酌了一下语言：“我是说，商务活动中的两性关系，也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你可以借鉴女性职场上的一般技巧，但更要考虑非洲商务的特殊性。”
我虽然对话题的突然转换感觉些许突兀，但出于对老大一贯的导师般的尊重，还是认真开始思考起来。
其实也有几次险些遭遇所谓的“职场性骚扰”，还有得罪不起的黑人领导直接表白问我要不要考虑做他小老婆什么的，要么是同事帮忙挡回去，要么我左支右绌含糊盖过，觉得是文化差异使然，也没有必要太较真。
但听老大的意思，竟似是要我理清思路，善加利用的意思。不禁斜眼瞄了老大一眼，怪不得单位里背地里都喊他“老狐狸”呢，奸诈啊奸诈。
03
遭遇戏谑
车子抵达目的地，我望着装饰繁复华丽的高墙大院，再次为非洲的贫富差距叹息。
进门竟然还要过安检，呵荷枪实弹的大兵呢，我心头一慌。手机不出意外被扣在门卫，还好手袋里的录音笔没被搜出，我心头一松，立马抓起传送带上的手袋……
“小姐，等一下！”一记英文喊声，我心上咯噔一下，抬头看见那人却不是门卫大兵，身姿挺拔五官深刻，亦是一身黑色军队训练服的北非白人，军衔似乎比门卫高得多，一路都有军人向他敬礼，而他并不还礼，面无表情大步向我走来。
我看见他伸手向我抓来，双脚却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挪动。就像电影中的慢放动作，他倨傲的钢蓝色眼瞳渐渐清晰，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囔囔在耳，我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加快。直到……
“小姐，来这种地方，还是注意一下衣着细节的好。”他在我领后轻轻一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发现他两指间夹着的，是我早上跟我抗争了许久的领标绳。
几个卫兵见状笑起来。
我觉得自己被轻慢地耍了，怒向胆边，着意瞪了他一眼，用法语道：“这没什么好笑的，正因为重视今天的来访，我才穿了崭新的套装。也许您无法欣赏，就像我同样无法欣赏您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英语，但您还是选择用英语跟我们沟通一样，这是对对方的尊重。”我知道总统的近侍官是摩洛哥人，此刻面前的应该就是本尊了，而摩洛哥的官方语言是法语。
他似乎楞愣了一下，忽而一笑：“女士，您说的对，不过我倒是很欣赏您的法语口音。您是翻译吗？口齿那么伶俐。”了一下？
“她是我的总助。”老大适时插道：“抱歉，我们跟里面的大人有约。”他指了指手表，表示时间已到。
近侍官颔首，颇有绅士风度地双手把手袋递给我，出乎意料地跟我握了个手，一面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
“不想惹事上身，就别把手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心神一震，他却一改先前的冷峻画风，迅速地朝我眨了眨眼睛，扬长而去。
接下来跟正主的交流反而顺利很多，毕竟我们是送钱来的，老大与人家你来我往一派和谐，兴致来了两人直接撇开我这正牌翻译，用两种不同风味的英文沟通，竟也其乐融融。
当然，老大趁热打铁，软磨硬泡要了不少优惠政策附加条件，再度不辱他“老狐狸”的盛名。而我，不知是因为今天老大的提点，还是刚才的炸毛后遗症，老觉得黑人领导看我的眼神灼灼的，让人发毛。
“虽然签字仪式延后几天举行，但我们现下何妨先庆祝一下？何况美女在侧，咱们也该放松一下，换个地方喝一杯？”黑人领导转向我，笑脸如花。
我突然有点厌倦虚与委蛇，迅速整理出一脸受宠若惊：“大人，您的邀请实在让我倍感荣幸，不过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我恐怕无法奉陪了。”我适时“温柔”地抚了抚小腹。
“咳！咳！”老大似乎被口水呛到，大力咳嗽。
黑人领导一脸讪讪。
……
04
转机？
之后我自然是被老大拎到办公室痛批一顿：“简单粗暴！不计后果！饮鸩止渴！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开这种玩笑的后果！你知不知道让合伙人知道你的行径会影响我们整个团队的形象！你知不知道这会成为你职业生涯的污点！#￥%&&*#@#（
以下省略一千字。）”
我把头垂到最低，其实心里觉得我当时这脑洞开得挺好，既能挡酒还能挡觊觎，只是烦恼几个月后怎么圆谎（尴尬）。再说这里民风开放，但有些约定俗成的风俗对老弱病残孕比国内还关照呢，而且此事也就三人在场，只要老大不说出去，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死不悔改的脾气，从明天起从商务岗上撤下来，坐办公室，做文案翻译去。”老大显然已经洞悉我的“貌服而不心服”，咬牙切齿地下令。
“嗷~~”我哀鸣一声，猛地扬起酸疼的脖颈，差点抽筋：“老大，你来真的！？”
我发现老大目光异常沉暗，看来被我气得不轻，考虑到他老人家的高血压，我咬牙服软，垂头丧气地应：
“好的，我知道了。”起身去收拾办公桌。
“等等。”老大出声：“办公地点不变，先从这个项目组下来，主持半个月后的集团接待任务。”
“哦。”我不动声色，心头却小小地雀跃了一把，哈哈看来有转机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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