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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的母親死得早，是父親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
冬天的時候，他會把冰涼的衣服，放在自己懷裡焐熱了再給丫頭穿上；夏天的時候，他寧願自己少抽一盒煙，也要省出來錢給丫頭買一根冰棍吃。
種地不掙錢，辛苦一年難落三核桃兩棗。所以村裡的男人都跑出去打工，老夥計想拉他一塊闖蕩，他看了看在一旁玩泥巴的丫頭說：我走了，閨女咋辦......
日子雖然過得窮，但是在生活上，父親從未虧待過丫頭。
春天的時候，他會和村裡大娘們一塊揹著袋子，扛著綁有鐮刀的竹竿去摘洋槐花；秋天的時候，支書家果園的果子熟了，他會和村裡孩子們一塊鑽狗洞，偷偷從裡邊順出來汁甜肉脆的水果。
那個時候，掛著晨露的枝椏常伴著細柔的風微微搖動，樹梢下晚霞斜映的院子裡，坐落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時光一天天流逝，丫頭一天天長大，雛鷹羽翼漸豐滿，總會嚮往外邊的世界。
和很多農村的孩子一樣，丫頭高中沒讀完就輟學外出打工。她的夥伴告訴她，外面的世界花花綠綠，霓虹閃爍得不分黑夜和白晝。
丫頭決定出去看看，父親想挽留，丫頭說：爹，我可不能像你窩在山溝裡窮一輩子。
父親默默垂下頭，摩挲著滿是老繭的手無處安放。那天晚上，父親一宿沒睡，給丫頭整理好乾淨的衣物，又烙了十幾張油餅。
在朋友的引薦下，丫頭進了富士康工作。她和裡邊臉龐雉嫩的年輕人一樣，懷揣著恐怕連自己都覺得模糊不清的願景，試圖通過努力工作在這座城市尋得一席之地。
一年...二年...三年，丫頭逐漸適應了城市的生活，也學會了享受恣意的青春，她和父親的聯繫漸漸變少，隔閡也慢慢變深。
年老的人固執地守護著荒廢的院子，年輕的人已經飛奔出好遠好遠。
再歸家時，丫頭告訴父親自己要結婚了。男友是城市本地人，長得帥氣，對她又好。
父親問：結婚前能來見見嗎？
丫頭說：兩地離這麼遠，交通還不方便，咱家條件也差，能省就省了吧。城市人都流行“簡婚”，爹，你跟不上時代了。
父親默默垂下頭，摩挲著滿是老繭的手無處安放。那天晚上，父親一宿沒睡，第二天跑鎮子上取出自己辛苦攢得一萬塊錢，用紅綢布包好交到丫頭手裡。
女大不中留的道理，父親懂，所以臨走只說了一句：以後，常回家看看。
丫頭如願地結婚了，可是沒多久兩個人就離了。那男的是花花腸子，趁丫頭懷孕的時候在外邊沾花惹草，丫頭很傷心，孩子也流產了。
丫頭不敢告訴父親，可最後還是從同村年輕人的口中知道了。
老父親給丫頭打電話聯繫不上，一夜間蒼老了許多，他找到丫頭曾留給他的地址，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拿就匆匆出了門。
從村裡到鎮上，他徒步走了兩個小時，然後又從鎮上坐汽車一路顛簸到市裡，在市裡買到去丫頭城市的車票。他看了下時間要三天兩夜，感慨原來丫頭去的地方要那麼遠。
沒有坐票，老父親就站了一路，瞌睡的時候就蜷在車廂連接處眯一會兒。這是他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走進繁華熱鬧的大城市。
根據地址，老父親找到了丫頭結婚時的家，在那裡見到了那個男的。老父親看見男方家已經住上了新的女人，不由分說拽住那個男的狠抽了幾個耳光，憤怒地說“你把我的丫頭弄哪兒了！”
拘留室內，民警給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老父親端了一碗麵，老父親三口就吃完了。
民警驚訝地問：“叔，你這是幾天沒吃飯吧？”
老父親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回答：“著急趕火車沒帶乾糧，喝了三天的涼水。”
第二天丫頭來了，看見面容蒼老的父親泣不成聲。
老父親默默垂下頭，摩挲著滿是老繭的手無處安放，說：家裡的洋槐花開了，叫你回去吃哩。
- 耳提/文
- 寫於2020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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