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June | 整編：黑門
我患有重度抑鬱症和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很久了。
它們經常會同時出現在我的大腦裡，輕而易舉地操縱著我的身體，相互爭執、捶打、恐嚇、脅迫。
然而，沒有人知道......
一個個“I’m okay”“我很好”的笑容背後，都是“救救我”“幫幫我”，可憐的是，冷漠的世人啊，從無人察覺。
01
網絡上有很多關於“最難的時候，你是怎麼熬過來的”這樣的話題。
有人說靠吃東西，一個月胖了十五斤。
有人說靠寫東西，把壞情緒都寫在本子上，讓它去承擔。
有人單曲循環一首英文民謠，直到每個單詞都能準確地拼出來。
有人熬夜打遊戲、有人健身、有人瘋狂工作……
但是更多人，其實沒有任何技巧，就是笨笨地、傻傻地、小心翼翼地熬。
就是每一天都強迫自己去做該做的事，該上班上班，該學習學習，該投簡歷投簡歷，該發傳單發傳單。
就是粗糙地、遲鈍地、麻木地堅持......
然後，那些艱難，不知何時，隨著時間就過去了。
02
可是，真的過去了嗎？
我承認，很痛苦，抑鬱症和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讓我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想一種離開人間的方式。
我會在極度煩躁的時候大力撕扯自己的長髮、抓破自己的臉頰、咬傷自己的嘴唇；
會在四下無人的黑夜裡，站在馬路中央，數著吹過眼角的風聲，等待下一秒街角突然竄出的車輛；
會自顧自地打開天然氣，嗅著穿過腦皮層的味道噴湧而出，發出“嘶啦啦”不間斷的音符；
我也會連續三五天不吃不喝 穿最愛的連衣裙躺在地板上任由身體一點點柔軟、柔軟、再柔軟、然後消失……
我一個人，躲在沒有光芒的屋子裡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怎麼辦，可能死亡是我想到能解脫自己最好的方式。
看著視頻裡自憐自哀的癌症與精神疾病患者，那個當下我竟然會嗤笑他們太怕死了。
死有什麼可怕？只不過是換種形式繼續罷了！
我腦袋裡充斥著沒有希望的聲響，來回遊蕩；我眼裡佈滿對人情世故的冷漠，愈發寒冷。於是，我開始計劃“死亡之旅”，決定在離開這世界前花光口袋裡所有的積蓄。
世間所有的擦肩而過，不是久別重逢的擁抱，就是追悔莫及的苦澀。
03
深秋，很寒冷但不刺骨的季節。
簡單的行囊、帶著身份證和護照本，沒有告訴任何人，我遠行了。貪戀如此新鮮的青草味的空氣，一路上自顧自地嗨了起來，打打遊戲，聽聽歌，偶爾吼兩嗓子。
當列車將要穿越亞歐國界，奔馳在西伯利亞大草原上的時候，當下的我是很害怕的。
我怕自己死在異國，畢竟沒有外賣小哥，也沒有快遞小哥每日的連環call，萬一就這樣走了，很悲哀啊...... 三秒，多一秒都沒有，這種害怕的念頭就飄向了深藍色的雲朵裡。
列車緩緩減速，停靠在貝加爾湖最南端的斯柳笛揚卡小城，湖邊有很多大大小小十分精美的教堂，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迅速收拾了下揹包，竄出車門，決定提前下站。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秒跳下列車的衝動，若不是有上帝的憐憫，我早已落入魔鬼的網羅中。
04
在斯柳笛揚卡小城之後，列車會進入長達兩天兩夜的西比利亞之旅，提前下車的代價就是我必須在此付一筆不小的費用來換取籤票，停留3-7天，才有交通工具前往目的地莫斯科。
上帝用七日創造了世界，之後人類發明了旅行，然後又不停的追問旅行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原本的計劃就是花完所有錢，然後結束生命。既然跳車了，那就開啟“死亡之旅”吧。
找了一家歐式風情的小館，點了一份俄式下午茶，麵包是酸的、蔬菜是酸的、連湯都是酸的...... 恩，沒啥好懷疑的，這是真的俄羅斯沒錯了......草草吃了幾口，準備去附近的教堂轉轉，或許還能碰到當地人舉辦婚禮。
小城有很多建築都非常老舊了，城中極少有年輕面孔，都是端著伏特加，面朝貝加爾湖，沐著夕陽的老者。
循著鐘聲我走進了一座連門都沒有的教堂，殘垣斷壁，朽壞的十字架高聳地屹立在一片廢墟堆上。
那一剎那，驚覺自己和這場景一樣，即將淹沒在時間的塵埃裡。我呆呆地望著這一切，痴痴地看著，想要把自己內心一點點泛起的酸楚感揉進這畫面裡......
05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
我嘀咕著：“好冷啊！”11月底的俄羅斯，平均溫度都在 —8℃，最低能達到—15℃，冰涼的身體開始發出抗議。跟著地圖走了許久，發現一家標著俄文看起來應該是旅館的複式建築。
有些猶豫，但抵不過凍得發麻的手腳，走了進去。
小吧檯處坐著打盹兒的接待阿姨，中文、英文比劃了半天也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麼，還好隨身攜帶了“神器”，從揹包裡掏出一件旅行萬能T，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指著上面一個小人躺在床上睡覺的圖標，她立馬就懂了，利索的辦理了手續。
可是當她拿出一大串鑰匙的時候，我驚呆了！！都什麼年代了，二十一世紀了啊！！不是房卡之類的嗎？
雲裡霧裡的我跟著她朝樓上走去。房間還算整潔、雖然只有十幾平方，但佈置的很溫馨，牆壁上懸掛著貝加爾湖的雪景照，花瓶裡插著不知名的綠色枝條，洗漱池白的反光，一切看起來都讓人那麼舒適。簡單整理了一下，便沉沉地入睡了。
他必保護聖民的腳步，
使惡人在黑暗中寂然不動；
人都不能靠力量得勝。
—— 撒母耳記上 2:9
06
寒冷並沒有讓我一直得以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入睡，長期抑鬱帶來的負面之一就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臨近下半夜，猛地一激靈，聽見一陣悉悉嗦嗦鑰匙開門的動靜，夾雜著成年男性粗重的喘息聲。
“不會吧，我也太倒黴了！被盯上了？這怎麼辦？報警？堵門？找好防身的武器？”心裡默唸著，走近門邊，警告了幾句後，我又大聲咳嗽了兩聲。
戰鬥名族果然膽子大，竟然還沒有被嚇走。“要不要打電話求救大使館？還是開門直接撂倒？萬一是個兩米大漢？”
猶豫間，急中生智，拿起手機找了一部歐美諜戰片，槍聲、撞擊聲、爆炸聲、鳴笛聲加上我大聲反覆唱同一首歌的混音之後，門外安靜了......
一瞬間，癱軟在地，零下十幾度的俄羅斯，此刻，我大汗淋漓。
或許是太累了，就這樣躺在不溫暖的地毯上環抱著自己深深的睡了......夢中，我跌入了黑暗的深淵裡，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找不到一點縫隙，我拼命抓扯著一點星光，拼命往上爬，滿手鮮血，絕望的哭了 ......
很久之後，有人抱住了我，喃喃的說著一口我聽不懂的語言，好溫暖啊~
07
醒來已是晌午時分，肚子咕咕叫。換好衣服出門覓食，今天的目的地是貝加爾湖。
白天的斯柳笛揚卡小城還是有些熱鬧的，路邊售賣菸酒的鬍子大爺，剛從超市買了凍牛肉歸來的炸毛阿姨，嬉笑打鬧的金髮小朋友，如此的和諧安逸。
結了冰的貝加爾湖，宛如靜謐的少女，表面平靜，內心暗流湧動。慢慢地我向湖中的冰層中走去，不厚實，但足以支撐體重。
突然想起最近湖南有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跳崖輕生了，因為抑鬱。你知道為什麼鬱抑症患者大多會選擇跳海、或者跳崖來選擇結束生命嗎？
因為致命的吸引力，沒有一點挽回生命的方式就是結束生命最好的方式。
聽說可以看見貝加爾湖的海豹，可能我不是個幸運的人吧，寒風中等了好幾個小時，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正當我欣賞著冰層與藍天相印的斑斕時，突然有人大力的將我往岸邊拽，一邊拽 一邊還大聲對我說著一堆俄文，一下又蹦出來幾個英文單詞“beautiful girl、No、life”弄得我哭笑不得，旅程還沒結束呢，車票錢都還沒玩回來，我怎麼會這個時候輕生呢~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心裡有一塊地方，悄悄的開始融化......
08
俄羅斯大媽很熱情，一路將我拖到她家的院子裡才鬆開手，不一會兒就端出來一份熱氣騰騰的土豆濃湯還有一些小點心，示意我趕緊吃。
環顧了一下，庭院佈置的很溫馨，兩層木質小樓房，邊邊角角堆滿了來年春天會長滿綠葉子的盆栽，還有很大的一個鞦韆。
正想找個理由離開時，發現她又給我拿了一個毛茸茸的棕色帽子，也不等我回應，就直接往我頭上戴，帽子裡面的毛軟軟的，一下卡到耳朵下面。
知道我聽不懂她說的話，所以就盯著我，再盯著我手裡的食物，我明白她是怕我想不開，也許還擔心我一個人是否安全。
埋下頭，大口大口含著眼淚吃著食物，找了個理由吱吱嗚嗚的逃離了這炙熱的關懷。
接下來的三四天一直到抵達莫斯科，一切都過得不溫不火，毫無波瀾。
09
如果可以，此刻，我想回到那個大雨滂沱的故地。
如願到了莫斯科，不由自主的輕哼著“莫斯科沒有眼淚 大雪紛飛”...... stop！莫斯科沒有大雪，下了一天的暴雨，溼噠噠的惹人憂愁。
找了一家咖啡館，還能看見好幾個亞洲面孔，等候著雨停再前往Red Square。
興許是真的太累了，加上連日來飲食也不習慣，睡眠也是一直這樣得不到緩解。喝了一杯充滿“涮鍋水”味道的咖啡後，破天荒的趴在桌子上進入了夢鄉。
《奇葩說》裡，編劇柏邦妮感嘆說：心裡全是苦的人，要多少甜才能填滿啊。
馬東說：你錯了，心裡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絲甜就能填滿。
可是對有的人來說，“一絲甜”都是奢望。
轟隆隆的鳴笛聲提醒我該起來擦一下口水了，睡眼惺忪，才發現雨勢更大了。轉身掏手機想看一下週邊有沒有合適的酒店，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陰鬱籠罩住了我整個人。
裝現金、銀行卡和手機的單肩挎包不見了！值錢的東西都消失了！
10
連日來所有的委屈湧上心頭，奪門而出站在雨中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就唱不了歌了，被迫退出詩班；
不知道為什麼身邊不信主的同學開始在老師面前造謠我在寢室傳播邪教；
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厭惡參加主日，開始不禱告、不讀經、不參與小組侍奉；
不知道為什麼我害怕每天與爸爸媽媽通電話，害怕他們問我生命是否有成長；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曾經如此熱愛生活的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更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努力想擺脫疾病帶來的傷害，卻一點點被疾病吞噬；
“上帝啊，我不是你的孩子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難道你聽不見我一夜夜的呼求嗎？難道你看不見我心裡流血的傷疤嗎？你為什麼不再管我了......難道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
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我也沒有要釋懷的意念，身心俱疲 客死異鄉也無妨了。
11
“下雨了，快別淋著雨了，你那麼可愛，萬一發芽了怎麼辦？”
正當我悲痛萬分時頭頂上傳來了這句話，口音晦澀，不是中國人，防備心再一次讓我提高警惕。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拿起雙肩包朝著紅場方向狂奔。
頃刻間，雨停了。
熙熙攘攘的遊客來來回回，完全沒有了力氣去尋找幫助，徘徊在莫斯科河邊，淚眼婆娑。
“那是教堂吧？那肯定是教堂，我應該可以去借一下洗浴間，換一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再了結自己吧。”
那些艱難的日子裡，一路陪我走過的不是金錢、也不是物質，而是上帝的恩慈與憐憫。
Amanda說，當她在人群中看見搖搖欲墜的我時，就知道我遇到了事情，可能會需要幫助，所以，一路有意無意的跟在我身後。
我知道身體裡的那兩個我，抑鬱的我、自虐的我又出來打架了，一瞬間天昏地暗，我的身體暈倒了，意識也開始出現模糊。
我看見一個我不認識的外國朋友，額頭貼著我的額頭，不住的向神禱告：“Lord，do not be far from your daughter, My savior, come quickly to help her .”一遍又一遍......
哪知他為我們的過犯受害，
為我們的罪孽壓傷。
因他受的刑罰，我們得平安；
因他受的鞭傷，我們得醫治。
—— 以賽亞書 53:5
我開始悔改，我知道自己傷了天父的心，我不應該為了免受刑罰而逃避他放在我裡面的使命；我不應該貪圖享樂，卻忘記福音的果子還沒有收穫；我更不應該忘記他捨棄生命，成就在忘記十字架上的救恩！
止不住的淚水滴落在Amanda的衣襟上，此刻，不再憂傷、不再膽怯。
你知道嗎？那個當下，有一雙溫柔的雙手輕撫著我的淚痕，和我說他愛我，他心疼我，他說我是祂最寶貴的女兒，他允諾永遠不會丟棄我。
那種心靈上的撞擊，彷彿有人生生的撕開你身體裡“黑暗的幔子”，有一束“聖潔的光”填滿你的心房，不覺得疼痛，從此只有平安和喜樂。
12
醒來，我捧著隨身攜帶的《聖經》像一個閱讀障礙者渴慕知識一般，開始一字一句、一段一行、如嬰兒吸吮母乳依戀著上帝的話語。
我彷彿看見末日審判的橄欖山之地，一座佈滿以色列人的墓地，遙望聖城耶路撒冷之地。
他們都是天使吧？
抱著我給我安慰的旅館小姐姐、拉緊我怕我輕生的俄羅斯阿姨、心疼我淋雨逗我開心的大哥哥、昏迷中為我獻上禱告的Amanda奶奶、解決我異國返鄉麻煩的大鬍子叔叔......太多太多了！
他們肯定都是天使！
現在，滿有生命力量的那個我又回來了！
我依然會堅持畫漂亮的油畫、會彈一點好聽的曲子 、會做很多種可口的點心 、會自己裁剪設計衣物。
我每週都會買各色各樣的鮮花，會種很多綠色的植物。每年，向日葵花開的時候，我都會剪下很多郵寄給遠方的朋友。
我寫了一本書，還沒有寫完。我想，如果哪天出版了，我一定會給你郵寄一本。
我九零後，我去過很多地方，山川、大海、深谷、高樓、鐵塔無一不彰顯出上帝奇妙的作為。
我在創業，很艱難，很幸福。
13
我還是沒有完全擺脫抑鬱症帶來的痛楚，但這又何妨？我每天都盼望基督的再來臨，我渴慕他的話語。
看哪，我真是個愚拙的孩子，我的天父他把我造的這麼”完美“，怎麼會不愛我呢！
不要愛世界和世界上的事。
人若愛世界，愛父的心就不在他裡面了。
—— 約翰一書 2:15
我熱愛上帝創造的一切，一花一草，一悲一喜，點滴轉瞬即逝的美好。像許久不見的戀人，眼含愛意；像嗷嗷待哺的嬰兒，垂涎肆溢。不管生命如何，力量如何，一定要謹守己心，不要被物質金錢掠走愛天父的心。
14
要有多喜歡才能忍住喜歡啊~
天父啊，求你讓我此生都保有對你深深地依戀！
我是在地上作寄居的；求你不要向我隱瞞你的命令！
—— 詩篇 119:19
我們這一生都在旅行，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一個考驗到另一個試探，倘若在旅途中丟了愛慕耶穌的心 ，即便是再美的風景，滿足了眼目又如何，還是失掉了最真的意義。
我已經開始為下一段旅行做準備了，不管去到哪裡。我都深知我是誰，上帝要我做的是什麼。
不管接下來的旅程會在哪裡停住，千萬，不要停下愛上帝的心。
高清原圖可關注微博 @黑門_
然而，靠著愛我們的主，
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
｜羅馬書 8:37｜
閱讀更多 黑門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