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我青梅竹馬的前男友

自畢業後,似乎很少寫字,前一段寫了幾期雙城記,那麼些別人的故事。這一次,說說自己。

看著車窗外灰塵霧氣的蒸騰在一排排的楊樹周身糾纏,陽光明明無法透過。這一刻,傷感排山倒海措手不及。是的,故鄉,我更樂意說故土,因為,豫東大平原的老家,到處都是土,土地,土路,土堆,土沫子……

故土:我青梅竹馬的前男友


對於故鄉的土,記得爸爸講過一個笑話,說從前有上級下鄉來視察,臨走的時候說:你們這的泥倒是很“熱情”。是的,雨後的土路上,老家黏性很大的土和成泥,粘在腳上拔都拔不出來。我上學晚,老媽說大姐上一年級時才6歲,個頭矮矮的她每逢下雨都因為泥濘帶不動腳上的雨鞋,需要家裡人去接,索性給我們上學都比較晚,可以獨立走回來,省去大人很多麻煩。記憶中去小學的那條路無比的筆直,彼時學校路是我心中最乾淨的一條路,因為眾多學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踩踏,很平整,散發著其他土路難有的慘白。

記憶中小學三年級,一天下雨放學的路上,眼看身後嚴厲的語文老師要趕上我了,可是腳下泥濘的道路實在是難以走快,身高180左右的語文老師,是個漂亮的姑娘,一頭自然捲的長髮很配她的氣勢,但是嚴厲兇悍。我終於被她追上:你這次測驗怎麼退步了?上次還考了年級唯一的滿分,這次雖然也是第一,但是才70來分……我很慫,看樣子慫是與生俱來,豆芽菜一樣一聲不吭,只熬到分開走的路口才如遇大赦。這該死的泥巴路!

但是,這條泥巴路上也有開心的事,小學五年級,來了一位師範剛畢業的年輕數學老師,他深藍色的運動衣在我的眼中美的不像話。其實他一點也不帥,但是年輕,留著典型的知識分子髮型,在夜讀的燈光下有著飄忽的光澤,乾淨的跟他的聲音一樣。現在想來,我對文字的喜歡要感謝他的啟蒙,作為數學老師,在我們的數學成績飛速在鄉里出名的同時,他作為班主任經常在放學之後給我們讀報紙,讀各種的作文……還教我們說普通話,是他,讓我那麼早發現我其實漢字一聲和三聲分不清……我記得有天早讀,太陽在我的右手邊紅彤彤的,玉米地很高了,路邊的青草葉子上露珠晶瑩剔透,這時候,他突然從路邊的那所房子裡打開門走出來……那一刻,露珠在他的腳邊跳躍,他藍色的衣服猶如清晨的海風迷了我的眼睛……

“小學籬芭旁的蒲公英,是記憶裡有味道的風景……”我總能想起小時候我們一起走過的路,我剪掉的長髮和你小心翼翼的討好。

扯遠了。

老媽說,你因為怕幹農活,所以考了大學。這個原因我早已不記得,甚至懷疑是否存在過。但是我很懶,這一點是真的。從前看過一篇文章,說懶其實並不一直是缺點,因為懶,人們發明了各種的機器代替勞動提高了效率。似乎對我來說也是,因為懶,我走出了農村。至少目前是這樣。但是人從來都是這樣,拼命要逃離的,總有一天會懷念。12歲到縣城讀初中,18歲離開縣城讀大學,22歲離開河南讀研究生。自此,我就再也沒有徹底迴歸過農村,沒有徹底的感受過土路,沒有徹底做過農活。

現在,我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我見證你的春夏秋冬越來越殘缺,我對你的適應性越來越差。我甚至開始嫌棄你肆意飛揚的土沫子和秋天似乎也無法澄澈的天空……故土,從那個育我長大的切膚之地,變成了每次回來旅居的湊合。

我習慣了一擰出水的水龍頭,不適應井裡打水;我習慣了洗衣機,不想手洗衣物了;我習慣了出門平坦的柏油馬路,走不穩塵土飛揚的土路灰頭土臉……我的鼻子甚至開始對空氣裡的塵土過敏。

很多的景象不見了,我不在看見麥稍黃時的撲蝴蝶;也沒有了冬天下雪時一路踩出整齊腳印的樂趣;我再也不會討厭掰玉米時的劃傷和悶熱……可是,我再也沒感受過一家人圍坐著爭著換臺看電視的吵鬧;沒有了夜晚乘涼時漫天的星星和緩慢的講故事聲;沒有了鄰居阿嬸的毛衣針掉在水泥走廊上的清脆聲……

車子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顛簸,我甚至覺得,如果人是有零件有楔子的,肯定早就散架了。我看著車窗外分不清是霧氣還是塵埃的迷濛,心裡的感傷突然就這麼來了。我料定,可能我回來的次數會越來越少,我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可能我的下一代會再也不懂農村,不知道花生是長在地下還是枝頭的,不知道芝麻是有梭子的……

我突然覺得自己對故土的感情很像是對待一個青梅竹馬的前男友,雖然你與他之間現在已無瓜葛,可是你們畢竟曾經有那麼多共同的成長和承擔,已經成為一種親情,或者你們已經陌路但是父母們也還是朋友,正如即使我對我的故土陌生、遠離,可是我的父母親人還在。

我突然想起史鐵生的話:要是有些事我沒說,也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麼也沒忘……我甚至現在就能清楚的感覺到,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的離開他,我會怎樣的想念他,我會怎樣的想念他並且夢見他,我會怎樣的因為不敢想念他而夢也夢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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