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崗作品:背饃

美文 | 雲崗作品:背饃

1977年我上初中時,學校在村東頭埝上,和村西頭的小學相距不到三百米,上學路線便從西拐到了東,吃飯還在家裡。但和我一樣大的外村娃,卻一個個揹著饃來唸書。週六下午上完兩節課,蜂擁出校門,週日彎著腰、低著頭揹著一兜饃呼哧呼哧再來。

上高中後,學校在十里外的高陽原上,我只能背饃上學了,也對背饃生活有了沒齒難忘的記憶。

背饃主要還在於饃。雖然沒有人排序過,我一直認為陝西是個吃饃大省,饃的種類也是五花八門,什麼饅頭、花捲、槓子饃、花饃、油包子、鍋盔饃、石子饃、棒棒饃、暈饃……不勝枚舉,看在眼裡,一律的白,嚼在嘴裡虛、筋、香,嚥下肚麥香滿口,回味無窮。但這些饃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用小麥磨的面蒸的,還是頭茬面。我們那時候背饃是生活困難所致,背的饃可謂五彩繽紛,卻幾乎和小麥沒有關聯。黃亮黃亮的是黃玉麥面饃,白亮白亮的是白玉麥面饃,黑紅黑紅的是高粱面饃,烏黑烏黑的是紅苕饃,偶爾牽連上小麥的,也是黑硬黑硬的黑饃,還有一些家裡窮、沒有幾個饃可背的同學,只好背一些紅苕搭配著吃。這些現在幾乎育牛餵豬的所謂饃,自然談不上好吃不好吃。背的饃當然會發生化學、物理變化,尤其到了夏季和冬季。

夏季天熱,時間一長,饃上面會泛出黑色斑點,甚至長出灰白色長毛。為防止饃發黴,媽把一個個剛蒸出的饃掰成兩片,塞到灶火裡烤。饃烤乾了,媽卻累得滿頭大汗;不想讓饃片烤糊,就要不停地用手翻,媽的手常常被燙得傷痕累累。我們把烤乾的饃片叫饃頁,似乎饃也像書本一樣,一頁一頁的,裡面有無盡的知識。饃頁不會發黴、長毛,但缺了水分,吃了容易上火,我的嘴便爛了。

無論怎樣,再好的背饃生活咋說也算不上好生活,一天天就是饃,似乎和做飯的灶斷了關係,時間長了,我們便又想家裡的熱紅苕、玉米麵餄餎和酸菜熱攪團,一想嘴裡還泛口水。學校也有灶,灶上除燒稀飯外,還有大白槓子饃,還炒白菜、洋芋、豆腐之類的菜,有時候肉也有,但我們吃不起。能吃起的就那幾個人,他們是礦區過來的學生,屬於商品糧身份。那時候我們以為商品糧就是白吃,不要錢。後來知道了,商品糧也要錢,只不過便宜罷了。

三年後,我考上了大學,吃上了商品糧,再也沒有背過饃。

後來,生活一天天好起來,村裡娃唸書再也不用背饃,和城裡娃一樣,就在學校灶上吃,但學習成績卻上不去。大人們便以我為榜樣教育娃,說我如何彎著腰背饃上學,背的饃如何難以下嚥,學習動力卻如何大……把娃娃說急了,一個個哭著說,那就讓我背饃上學,就蒸我哥(叔)那時候背的饃。不是反話、氣話,是正話、真話,讓大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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