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春暖花開”的海子為何臥軌自殺?背後原因令人難以釋懷

1989年3月24日夜,政法大學的教職工公寓樓中傳來了一聲大喊:“我不行了!”此時此刻,同一棟樓的鄰居用顫抖的手敲開了教師査海生的宿舍大門。一位身形瘦削、面容憔悴的小個子男人映入眼簾,看上去似乎數日沒有休息了,他抱歉地說,自己做噩夢了。身後房間裡堆著的二鍋頭酒瓶,依稀可見。

次日上午,一個平常的週日,也是西曆當中的復活節。天氣乍暖還寒,査海生只穿一件白襯衫,披著單薄的夾克,背上四本書,就踏上了前往山海關之路。熟人見了他,笑稱他這身裝扮是去相親。他笑而不語。

抵達山海關的第二天,3月26日,他找到一截鐵軌,蓄謀已久般地,躺下,結束了自己25年的生命。

他留下的遺書很簡單,只有一句話:我叫查海生,我是中國政法大學哲學教研室的教師,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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査海生是海子的本名。從80年代他的逝世至今,人們從未停止對他的緬懷。海子的橫空出世,於中國朦朧詩派,是一大震撼,而他最終選擇以一種無可複製的死亡,匆匆退場,也預告了一個詩歌時代的結束。

很多人無法接受,那個想做一個幸福的人,給每一個認識的人寫信的海子,那個想和心愛的人走在街上,曬一曬太陽的海子,那個願陌生人也有燦爛前程,在塵世獲得幸福的海子,最終為什麼不再堅持追索,而是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海子死後,人們稱其為“殉詩者”、尊他為詩歌理想的殉道人。隨著海子被越來越多緬懷他的人奉上神壇,他的死也被無限神化。

我一直以為,海子之死,說到底,只是一個平凡人對世界的無力抵抗。而他的隕落,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


出身苦寒,年少早慧

1964年,在安徽懷寧縣高河鎮的查灣村,一個男孩的出生讓全家人喜極而泣,這個男孩生於龍年,龍生於海,父親為他起名海生。

小山村的物質匱乏,條件落後,在他之前出生的兩個姐姐都因此早早夭折了。査海生的出生,打破了這個局面,繼他之後,查家又再添三個男丁,全部平安長大。

一個偏遠山村的困難戶,出了四個兒子,既是喜事,也讓一個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海子,作為家裡的老大,從小就比弟弟們更加懂事,更加勤奮。這也意味著他身上肩負著更重的家庭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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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的童年充斥著貧困、飢餓,與此同時,也寫滿了上進、努力。海子早慧,這從他的童年便可見端倪。四歲那年,他已經廣泛識字,拿著毛澤東語錄,能夠倒背如流。村裡的大人,無不稱奇。海子的父母也因此對這個長子寄予厚望,盼他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十歲那年,海子上了中學。他的學習能力極強,每門科目均在班內名列前茅。然而,因為貧窮,優異的成績並沒有讓海子在同學們當中表現出應有的自信。

無論是腳下補了又補的破皮鞋,還是每次從家裡帶來的臭醃菜,都讓他感到自卑不已。這樣的自卑,一直持續到了若干年以後,海子帶著它,踏入了北大校園。

那是在海子15歲那年,國家恢復高考,他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入了當時國內最好的學府——北大。

那一年,海子的父母似乎已經看到,生活的希望之火在熊熊燃起。海子也明白,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上,鐫刻著的是全家人命運翻轉的機會。當幾代人的接力棒終於轉交到他的手上,父母終於鬆了一口氣,而海子腳下的步子,卻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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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學北大,結緣詩歌

海子進入北大那年才15歲。在人才濟濟的北大,他的天才,在這裡已經完全不足為道。海子所在的是法律系,在整個班級裡,50名同學,他的年紀最小,身量也最小,皺巴巴的西服完全掩蓋不住他捉襟見肘的窘迫。

家庭貧困的自卑、外貌形象的缺陷以及泯然眾人的恐慌,輪番打擊著這個青春期的敏感少年。

眼看著周邊的同學來自天南地北,但是都個個比他強,比他有能耐、有魅力,海子心中絕望。兩年的大學生活,也將海子一步步逼近於越發封閉的自我世界。

在這一段時期,他用瘋狂的閱讀排解這種孤獨,在西方哲學與外國文藝的海洋中,他盡情徜徉。他集中吸收了尼采、海德格爾、荷爾德林等人的思想。這些書籍給予了他慰藉,也很大程度影響著他今後的詩歌創作。

1981年,海子先後結識了駱一禾、西川這兩個當時在北大已經小有名氣的詩人,海子的詩才一下子得到了發現和賞識,他也由此進入了當時的北大“詩圈”。

這兩個摯友在海子的創作道路上,亦師亦友,為他提供了不小的幫助。可以自由創作詩歌,又有志同道合的友人傾心關照,海子的生活似乎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誠然,寫詩、交友的生活充滿了浪漫主義的美滿,但這與他在專業實習中見識到的現實生活爭鬥與不堪形成了鮮明對比。海子作為一個法律生,從此,在自己的專業道路上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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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以後,海子沒有像大多數同學一樣選擇法務工作,因此被分配到政法大學授課。海子的故事,在故鄉人眼中,是個寒門貴子的逆襲故事。在同鄉們的想象中,他早已在外飛黃騰達,衣錦還鄉,指日可待。但是他心中有多麼落寞、迷茫,只有自己能懂。


事業無成,愛情受挫

1983年,海子正式來到北京昌平,進入中國政法大學工作。在此之前,他還沒有想到自己這短暫一生的愛恨情仇都將在這裡上演。

據海子學生的回憶,海子很矮,身高不到160 ,體重一度只有40幾公斤,長著一張娃娃臉,大家都叫他 “小查”。這位“小查”老師終日鬍子拉碴,但是毫不影響學生們喜愛他的詩歌。曾幾何時, “小查”老師在課前讀詩,已經成為一種傳統。

海子生命中的初戀,也是在這個時刻,因為詩歌而主動向他靠近。他的初戀正是她的學生——波婉。她是海子在詩中歌頌最多的女人,也是海子一生的最愛。正如海子所寫:你是我的半截詩,不許別人更改一個字。

只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海子想不到,這個最初因為詩才而愛上他的女人,最後會因為詩而離開他。

海子愛詩,愛詩中的理想主義,以至於在現實生活中,他並不擅長現實生活的處事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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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上,海子其實很討厭校內的行政事務,平時連繫內和學校的會議也很少參加。對於一些他不喜歡的領導,他也不大尊敬,總是給人以一種清高的距離感,這導致很多領導對他的印象不好。

因此,當同級進來的人已經一步步高昇了,他還只是一個窮酸的小教員。他把自己的時間都花在了寫作和旅行上。每個月不多的薪水也都用來複印自己的詩集。

這種生活方式導致的結果只有一個字——“窮”。海子的女友最終因為雙方的家世差距太大,還是選擇和他分手。

海子說,真誠的愛情錯誤百出。那一刻,他也許覺得兩個人誰都沒錯,出錯的可能只是這個世界。

在波婉之後,他也愛過其他姑娘,但是再沒誰能給他帶來幸福。亂紛紛的深情過後,不過都是曲終人散的寂寥。如他所說,風后面是風,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還是道路。可見,愛情的創傷已經推他進入悲觀的深淵。


夾縫生存,艱難抉擇

海子的生命中,除了這些女性,還有一個永恆的戀人——詩歌。他的生命底色是灰暗、自卑的,詩歌是他唯一的驕傲。

80年代,於詩歌創作而言,是最好的時代,因為這是一個崇尚詩歌的年代。但是,對海子來說,卻未必盡然。

作為一個出身農村的孩子,他身上的血液不僅僅為自己而流淌。他身上肩負著的是整個家族的尊嚴、驕傲以及經濟重擔。寫詩,對一個窮人家的孩子而言,是奢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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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海子曾經向跟父親提出,想要辭職前往海南辦報紙,父親卻嚴厲訓斥了他。海子這才醒悟,自己所謂的理想,在家人的實際期待中,原來何等不堪。

對於辦報紙和寫詩這兩件事,家裡人從未支持。海子的父親曾經十分明確地對他說,寫詩是寫不出個新時代的,不如在工作上上進,評個職稱。

家裡人的反對固然心寒,事實上,外界的不承認卻是壓垮海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80年代的北京城,才人輩出,像海子這種在其他方面一無所長,想通過寫幾句別人讀不懂的話就獲得認同,太難了。

在那個詩歌的黃金時代,寫詩的青年教師遍地都是,海子在同事們眼中不過是一個稍有才氣,痴迷寫詩的人罷了。

海子在工作後,一直筆耕不輟,堅持給很多報刊寫信、投稿,結果都是石沉大海,他生前其實並沒有得到多少主流刊物的重視。除了詩才得不到重視,生活的貧困更是讓他緊迫不堪。

有一次,海子的母親來到北京去看他,海子給母親一下子塞了300塊錢。母親感動地以為兒子出息了、賺錢了。但是,事實上,這些錢是海子從朋友們那裡東拼西湊借來的。然而,直到海子死後,母親才知道真相。

在當時,海子的生活早已一塌糊塗,原生家庭又亟需他反哺支持,又窮又失意的這些日子裡,海子每天都承受著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誰知道這樣一個年輕人在當時忍受了多少無邊的煎熬才會說出:當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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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在海子生命的最後,他遠遊青海、西藏等地,曾經試圖尋求一條現實的救贖之道,可是他尋找的結果卻是,“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他試圖通過氣功治療身體的疾苦,通達神明,在詩歌創作上獲得靈感,但是這種旁門左道最終害了他。在生命的最後,他多次出現幻覺,產生幻聽。有人說因為他瘋了,因為他得了精神分裂,所以才選擇臥軌。其實並不是。

海子的死亡,早有預兆,他詩中的孤獨、絕望、對死亡藝術的渴望早已暗示了一切。

“你要把事業留給兄弟/留給戰友/你要把愛情留給姐妹/留給愛人/你要把孤獨留給海子/留給自己”;

“他是黑夜的兒子/沉浸於冬天/傾心死亡”。

在海子的心目中,他早已預演過無數次生命的離場。

根據好友駱一禾的回憶,海子走的那天,他把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顯然已經決意不再歸來。他走的時候,兜裡只有兩毛錢,胃裡只有兩個桔子,死得非常乾脆。在他通往死亡的道路上,無人脅迫、無人追趕。一直追著他的,其實只是海子自己。

如今,距離海子逝世已經31年。他不在了,而他的這些詩歌,關乎愛情、歌頌自然抑或追逐理想,都以一種他熱愛的方式,作為的見證,留存下來了。當我們通過這些作品緬懷海子時,我們其實也是在緬懷一種對詩歌的情懷,緬懷一個時代的傳奇。

我相信緬懷海子的人們, 未必經歷過他承受的煉獄之苦,也說不清他修煉密宗的神秘過程,更未必對他所受的失戀之苦感同身受,瞭解他身上肩負的家庭負擔以及對親人的愧疚。

很多人喜歡他,認識他,可能僅僅是因為一句 “面朝大海,穿暖花開”,只是欣賞海子詩中這種放馬南山,問候天地,為陌生人祝福的情懷。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的詩留在了我們心中,這樣一位深受世界之苦的詩人又在成千上萬個人心中,重新活了千百次。

又一年的春天來臨,我希望,海子現在,正如自己在詩中所描摹的那樣,和一切聖潔的人,相聚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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