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的犀牛》:荒誕的愛情背後,蘊藏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內涵

“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 ,它是一種不死的慾望 ,最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 ” ——杜拉斯

《戀愛的犀牛》是廖一梅編劇,孟京輝導演的話劇,1999年首演以來便在戲劇界引起巨大反響,20年來從國內到國外,不僅收穫了業內好評,還跨圈層地影響了無數年輕人,可以說是創造了中國戲劇史的傳奇。

《戀愛的犀牛》劇本故事很簡單,講述的是犀牛飼養員馬路愛上女鄰居明明,為了明明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劇中的馬路是常人眼中的偏執狂,愛而不得的愛情故事看起來荒誕至極,更讓馬路成為異類。

《戀愛的犀牛》之所以受歡迎,除了廣為流傳的經典臺詞和理想主義的愛情故事,還有一個更為深層次的原因:它讓年輕觀眾感受到了那種難得的勇氣和偏執,為了所愛之人,所愛之事去忍受孤獨、忍受世俗的荒誕,去和命運做抗爭的勇氣。《戀愛的犀牛》與其說是一出先鋒派的愛情故事,不如說是在向“存在主義”哲學致敬。

《戀愛的犀牛》:荒誕的愛情背後,蘊藏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內涵

01 什麼是“存在主義”?

存在主義是當代西方哲學主要流派之一,被公認為是一種關於具體個體的哲學。存在主義以人為中心,強調人存在的價值,尊重人的個性和自由。

在存在主義看來,世界是荒誕的,人的存在本身是沒有意義的,但人可以在原有存在的基礎上自我塑造、自我成就,從而賦予意義。

存在主義的諸多議題,比如孤獨、存在、焦慮、荒誕,在《戀愛的犀牛》中深刻地體現了出來,話劇以愛情為主線,其內核卻向我們展現了現代人存在的狀態,探討著新時代背景下社會的荒誕、個體的孤獨與自由、理想主義與功利主義的抗爭等等非常具有現實意義的課題,反思了拜金主義下的愛情觀、人生觀,功利主義下人們的焦慮、迷茫等等心理狀態。

《戀愛的犀牛》:荒誕的愛情背後,蘊藏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內涵

02 “存在主義”在《戀愛的犀牛》中的體現

1.存在主義的內涵之一:關於存在

薩特在《存在與虛無》中將存在分為“自在的存在”和“自為的存在”。自在的存在是一種無意識的存在,是物質的存在;自為的存在是個體在世界上按照自己的慾望來塑造自己時所獲得的一種存在。薩特認為,人是自為的存在,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人會通過佔有物來獲得確定性,但有限的、固定不變的東西沒有辦法填滿無限的可能性。

犀牛飼養員馬路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事業,在他看來,沒有人需要他,日復一日的生活枯燥且無趣,絲毫找不到存在的價值。直到一次偶然的遇見,女鄰居明明讓他發現了世界上有和他一樣孤獨的靈魂,馬路通過想方設法“佔有”明明,而獲得滿足感和存在感。

薩特認為,“人是一種徒勞的激情”,總是有一種激情推動我們去佔有、去追求,但我們希望得到的那種滿足其實永遠無法實現。“自在的世界”和“自為的世界”總是這樣對立又統一,因此我們總是處於矛盾與衝突之中。

馬路對於愛情的執著,讓他不惜一切去佔有、去追求明明,甚至偏執地將犀牛殺死,掏出心臟來交給明明,但這一切依然是徒勞的,理想的愛情與現實之間產生著種種矛盾,也許這就是“存在”的代價。


2.存在主義的內涵之二:關於孤獨

在存在主義看來,世界是荒誕的,人是孤獨的,孤獨是永恆的底色。在薩特和加繆筆下,那些自由選擇的人物都是荒謬世界中痛苦孤獨的個人,他們忍受著孤獨,在絕望、荒誕的環境中再現著精神自由和自由選擇。

《戀愛的犀牛》中,馬路和犀牛無疑都是孤獨的代表。在功利主義的當下,每個人都在尋求著標準化、利益最大化的選擇,而馬路卻格格不入地追求著永無結果的愛情;在犀牛館要被拆,所有動物都被運去新的犀牛館之時,唯有犀牛圖拉做出著反抗不肯去新館。馬路和犀牛圖拉,都在自由選擇之時,忍受著孤獨,他們的偏執不會被世俗理解,他們的理想主義被世俗所擯棄。

薩特說過:“孤獨是人類屬性中一個必不可少的特徵,具有消極和積極兩方面的意義。”

從消極層面來看,馬路的獨孤使他與世界格格不入,沒有父母、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沒有體面的工作,孤獨感使他無法找尋到生命的意義;從積極層面上看,正是這份獨孤,讓馬路保有著對於純真愛情的渴望,讓他不與功利的世俗同流合汙,他不相信那些批量生產的愛情屬於,他不屈服於命運。

我想,我們有多少人能夠像馬路這樣在充滿誘惑的世界中甘於孤獨呢?我們又有多少人能忍受著孤獨,去堅信著自己一直相信的信念呢?唯有忍受孤獨,才能在荒謬的世界中忍受住絕望,從而看到希望。

《戀愛的犀牛》:荒誕的愛情背後,蘊藏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內涵

3.存在主義的內涵之三:關於焦慮

存在主義哲學的先驅者克爾凱郭爾說過:“當人們覺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可能,或者覺得自己無法做出正確選擇時,自然就會陷入虛無之感,這是伴隨人一生的症狀。”這種虛無焦慮的感覺,會始終伴隨著我們。

《戀愛的犀牛》劇本寫於1999年,人們處於迎接新世紀的浪潮中,正如劇中大家唱的新世紀之歌“在新世紀來臨前,我們要清掃沒用的垃圾,在新世紀來臨前,我們要推翻不切實際的幻想,在新世紀來臨前,我們要摒棄一切軟弱的東西。”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人們面對不確定性時迷茫又焦慮,不知該如何去應對新時代的到來,所以只好跟著大部隊一起拼命向前奔跑。

克爾凱郭爾認為,“焦慮是對選擇的恐懼,意味著你仍然有所選擇,選擇並依自己的選擇而行動就是自由。”焦慮在很多時候並不是什麼壞事,而是能夠體現我們對更好生活的渴望。

於是我們看到劇中大家面對焦慮的方式:眾人為了應對時代不確定性帶來的焦慮,選擇接受標準化、流程化的套路來適應新時代;馬路面對獨孤的焦慮選擇去痴迷地愛一個人。

我們無法評價劇中每個人做法的對與錯,也許每個人的選擇都是基於當下的最優選擇。而編劇和導演想給我們展現的,是在這個焦慮的時代中,不同人對待命運不同的選擇,劇裡每一個選擇背後,其實反映著真實世界的萬象,荒誕卻又真實。


4.存在主義的內涵之四:關於荒誕

加繆在《西西弗斯的神話》中描繪了悲劇英雄西西弗斯的故事:眾神為了懲罰西西弗斯,讓他在地獄裡每天將一塊巨石推向山頂,但每次即將成功之時石頭又重新墜落下來,又得重頭推起,日復一日,永遠不得成功。

加繆用這樣的悲劇故事告訴我們,“荒謬”是我們人生的常態,是一種永恆的狀態。就像《戀愛的犀牛》中馬路愛而不得的愛情,馬路再怎麼努力,依然得不到明明的愛。

但在加繆看來 ,西西弗斯不是悲劇人物,而是能夠去戰勝荒誕的英雄。即便他生活在荒誕的命運之下,他清醒的知道所做的一切的結局,但他依然執著地對命運做著抗爭,他用他的行動來表達對自由的探索、支配著屬於他自己的命運。

就像劇中的馬路,即便他知道明明不愛他,但依然一遍遍做著嘗試,甚至去戀愛訓練班、去和陳飛決鬥。在這場孤獨的愛情中,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註定會失敗,馬路依然和他的犀牛一樣不妥協,和命運做著抗爭。

加繆說:”這個世界充斥著謊言和奴性,孤獨的荒草到處瘋長。無論我們每個人有怎樣的弱點,對自由和高貴的追尋永遠植根在兩種艱難的介入中:拒絕謊言,反抗逼迫。“

《戀愛的犀牛》的時代背景雖然充滿著荒誕與焦慮,但通過偏執狂馬路對愛情的執著與對命運的反抗,我們似乎能夠看到編劇廖一梅想給我們傳達的價值觀:再脆弱、再孤獨的個體,即便身處荒誕,也要依然有勇氣去反抗,去做主宰自己命運的主人。

《戀愛的犀牛》:荒誕的愛情背後,蘊藏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內涵

03 評價

《戀愛的犀牛》創作於先鋒文學“熱”的時代,比起傳統戲劇,先鋒派更多的以表現主義、荒誕主義為特點,具有高度的思想性,《戀愛的犀牛》被譽為先鋒戲劇的代表作。但與此同時,《戀愛的犀牛》更多了一份商業化的嘗試,將戲劇以更多元的方式呈現給大眾。

《戀愛的犀牛》展現了非常真實的當代社會現狀:浮躁的社會中,拜金主義佔據了一切,人們不再相信烏托邦的愛情。因此,劇本建構了一出烏托邦式的愛情故事,同時又融入了許多世俗的元素在其中,讓觀眾感受理想主義的愛情同時又感受到真實的世俗世界,這兩者相結合,吸引了一大批年輕觀眾,可以說是一部非常成功的商業化嘗試。

當我們再回過頭來看《戀愛的犀牛》時,不免會質疑,這樣的愛情在現實中真的存在嗎?在快餐化的時代中,也許這根本算不上愛情,這種偏執的單戀只是一種自我心理滿足。而在這一出愛情故事背後,導演更想告訴我們的,卻是更多關於存在、關於現實的哲學思考。

  • 對信念的堅守:在荒誕的世界之中,面對無數洪水猛獸之時,唯有保持那份執著和堅持,才能走下去。正如那些在困境之中的人,能夠打破逆境重生的,是那些堅守信念的、勇敢的人。
  • 對媚俗的諷刺:在人人講求最大利益的時代,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都不再純碎,如何守住孤獨、如何應對焦慮,成了對這一代人最大的考驗。也許看完偏執狂馬路的故事,我們在震撼的同時,也會對自我進行一次深度的覆盤與反思。
  • 對命運的反抗:在時代轉型期,個體如何去應對複雜的世界,如何在時代洪流之下找尋到自我存在的意義,如何對命運說不,都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 《戀愛的犀牛》:荒誕的愛情背後,蘊藏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內涵

    《戀愛的犀牛》在其荒誕的愛情背後,蘊藏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內涵。一千個觀眾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相信每一個看過《戀愛的犀牛》的人,在不同的年齡和時間段再重溫這部劇時,會有不一樣的新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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