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忆似可为华章——母亲“南下”记

就像许多长江支队南下干部一样,我的父亲生前极少和我们子女谈论自己的人生和革命经历。倒是年纪已老的母亲,近年来经常絮絮叨叨的向我们谈起往事。

近日,母亲听说同是沁源籍的长江支队一老干部住进医院,他老伴武阿姨和子女日夜陪伴,自然又说起和武阿姨当年的共同经历……

我的父亲和母亲同是山西省沁源县中峪乡的,但因我母亲家在十几里外的一个叫乌木的偏僻小山村,彼此在成亲前并不认识。父亲于1944年参加了抗日战争,于南下前与母亲奉父母之命成婚。母亲至今提起这桩亲事,还时时竖起三个指头:我是16岁被三担小米换到你吴家的。父亲在婚后仍然奔波于太岳区交通(邮政)系统,母亲在我家资助下,报名来到离城关不远的一个叫南石的村子上高小(县一民高)。母亲回忆:她和武银环在此成为同学,在一个窑洞的女生宿舍里住了两年多,由此成了”闺密”。

那个烟熏火燎的大窑洞里,一排大炕住着十几个来自县里各地的女生。所谓上课的课桌椅,全是师生们从河滩搬来大大小小的石头,垒起来,权当石桌、石凳。当时在这所学校的,还有她们的学姐史文兰(后参加长江支队南下),“同届”的张菊仙。就在这样简陋又艰苦的地方,这群女生度过了一段青葱岁月。

在她们高小毕业后不久,长江支队南下。母亲则在1951年初“南下”与父亲团聚的过程中,有了一段一波三折的经历。

1951年春节前,母亲接到父亲发自福州的信,让她和长江支队家属一起集中来福建。母亲听说乡区公所贴出南下干部家属名单后,急忙去看了,却没有名字。当晚,我爷爷和我大伯(沁源乡音:老达)在油灯下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不管公家名单有没有,不能误了这团圆机会,让我妈带上信去!

第二天,我大伯专门去区信用社贷款四十元,作为我妈的盘缠(路费)。母亲就这样惴惴不安地,揣着父亲的信和贷来的四十元到了县里。

县里的人看了信,对我妈说:名单上没有你。你既然要跟着上太原,要是到了太原还是没有你,你只有回来。路费自己掏!后来得知,成建制从沁源出发的,是南下后接管邵武的长江支队二大队三中队。而父亲那时是从地处阳城县的太岳区机关统一组织南下,沁源名单所以没有他。

1951年的大年初五,车辚辚,马萧萧,一队骡马大车碾开一尺厚的大雪,形成两道泥泞的车辙,从沁源驶向平遥。母亲和武银环,两个不到20岁又从没出过远门的年轻媳妇,和张菊仙等众多长江支队家属,裹着头巾,穿着臃肿的棉袄,顶风冒雪,颠簸在这些“南下”的骡马车上。

一路上,母亲忐忑不安,武银环不断为我妈打气鼓励:既然你有信就别怕,一定会有你!咱去了太原再说。至今忆起,母亲十分感激她。

到了太原,从福建前来接应的同志接过母亲怯生生递上来的信,再看手里的名单(母亲记忆犹新:“当时心里蹦蹦跳”),随即朗声说: 有有有,省民政厅的。母亲的心,才一下放了下来!

辗转千里,地冻天寒,转而到了南国春意盎然。她们来到福建后,各自和自己丈夫团聚......

那天在厦门第一医院高干病房,武阿姨还记得我妈的小名叫完娥。我问武阿姨:高小有个老师李廼智,是我二姨夫,有印象吗?她立即说:校长兼老师是李廼智,很有才,人很好的。回忆当年大年初五离开沁源时的情景,武阿姨两手张开比划:“我们坐着骡马车走的时候,这么厚的雪。”……

此忆虽不为华章,岁月仍可成旧念。一晃数十年,当年颠簸南行的小媳妇,如今熬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奶奶。母亲看着我们长大,看着第四代也在茁壮成长……长江支队的许多家庭,都有着类似而又不尽相同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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