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曹妃甸:一屁仨謊兒


中國曹妃甸:一屁仨謊兒


因為靠海,曹妃甸人的性格不僅直來直去,而且遇事從不會斤斤計較,夸人有夸人的詞,罵人有罵人的語。"一屁仨謊兒",就是數百年前先人留下的一句精典俗語。

細細琢磨,在讀完下面這則故事時,才發現曹妃甸這句"一屁仨謊兒"俗語裡,充滿著話糙理不糙的智慧。

這是一位長者經常講得關於菜兒爺爺的故事:

菜兒爺爺與奶奶是後組合的家庭。那年月人都窮,因為是外來戶,三十大幾了也沒人提親,好在菜兒爺爺有把力氣,硬是在雙龍河西落潮灣邊寸草不生的鹽鹼地上,挑坨開荒開出幾畝薄地,春種秋收,每年還能收幾百斤高粱穀子,加上呆時打魚摸蝦,日子過得不富裕卻很殷實。

有一年冬天,從挺遠村子裡過來一個老孃們(女人),她帶著倆半大小子(兒子)一路逃荒,討飯討到了菜兒爺爺門口。見娘仨兒可憐,他暫時收留了娘仨兒。

過了兩三個集(一集五天)的樣子,趁倆大小子睡著了,老孃們來到菜兒爺爺屋裡,兩人拉著各自的家常理短。

自從落了腳,老孃們心有感謝,裡裡外外把菜兒爺爺看了七八成。

菜兒爺爺性直心善,當時也沒有多想,只是伸把手。但出來進去的他把老孃們也猜個七六八大(差不多)。

屋的土坑中央放著一個三條腿的破飯桌,飯桌上有個半拉碗,半拉碗裡有點黃鬚籽油,黃鬚籽油裡有節筷子一樣粗細的棉花稔,棉花稔上有一團小火苗,小火苗昏黃的光把小屋映得明亮不足。

老孃們和菜兒爺爺越拉越熱乎,越熱乎心情越近,越心情近越像一家子。

黃鬚籽油裡的棉花稔上的光,緊縮了兩下,然後往上一跳,這是棉花稔燒焦要滅火的前照。倆人一塊伸手去拔燈稔時,一下把燈火熄滅了。

一夜無話。

早上起來,老孃們拔拉著穿棉襖的菜兒爺爺,說:"飯在鍋裡,趁熱快去吃飯,我疊被收拾屋子了。"

"你把飯做熟了?"站在一邊的菜兒爺爺有點難為情。

"我起來時你還在打呼嚕,沒驚動你,我捏手捏腳把飯做熟了。"老孃們手腳不停,自顧自地幹著活兒。

菜兒爺爺心裡美,把嘴一咧,說:"把倆小子叫過來一塊吃吧。"

"這還用說。"老孃們沒抬頭說。

從這天起,沒有雞零狗碎的講究,沒有請且(客)擺酒席,沒有告訴鄉里鄉親,菜兒爺爺和老孃們倆行李捲往一塊一搬,就開始搭夥過日子了。

菜兒爺爺和老孃們搭夥過日的第二年,倆人生下了一個大小子,取名叫蹦達。

剛開始,老孃們沒在意,等蹦達三歲那年,她終於明白了啥叫"先擀撇的",啥叫後帶的"了"。

菜兒爺爺有私心。春天,從淺海扎箔撈來螃蟹,他煮熟挑大的撿肥的先給蹦達吃,讓老孃們帶來的倆半大小子吃小的。冬天,從雪地裡捉來野兔子,他燉熟後把四隻腿和兔胸脯留起來給蹦達吃,讓老孃們帶來的倆半大小子啃骨頭。這還不算,他每天不僅讓老孃們帶來的倆半大小子幹了這個,幹那個,而且,稍不順心罵了這個,吼了那個。

老孃們看眼裡疼在心裡,她晚上躺在被窩裡,和菜兒爺爺破算著(勸著),說著不容易,讓對帶來的倆半大小子好點。

菜兒爺爺不急不火,總是應承(答應)著,還是按照自已的意願辦。

看著菜兒爺爺的行為,老孃們傷心了,但她也沒有別的啥好法,只是默默地受著氣,過一天算一天。

菜兒爺爺不管不顧,還是每天起五更爬半夜的帶倆半大小子種地、扎箔、趕小潮。

打得糧食,菜兒爺爺讓老孃們收藏起來,一年倒一年,全家吃。趕上貨田(漁訊)好,扎箔、趕小潮撈得魚蝦蟹多了,他除給小子蹦達留夠吃的,全部由他挑著八根繩(一根扁擔兩個筐)到北邊的村莊去叫賣。

每次回到家,老孃們端上熱乎飯,笑目慈兒(微笑)地問:"今兒咋樣?"

菜兒爺爺搖搖頭,把幾個錢往炕桌上一放,說:"不好。"

就這樣過了幾年後,倆半大小子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老孃們心裡沒底,發愁地問:"咋辦?"

菜兒爺爺嘻皮了事(不經意)地說:"該咋辦咋辦。"

老孃們心裡沒底,發愁地問:"那該咋辦?"

菜兒爺爺嘻皮了事(不經意)地說:"該咋辦咋辦?"

老孃們似乎心裡有了底,以為畢竟在一起過了這麼多年,養個小貓小狗也都有感情了,何況人呢?倆半大小子跟菜兒爺爺沒日沒夜(白天晚上)的幹,沒功勞也有苦勞,他應該不會差事,不會對不起倆孩子。

孰不知,一開春,菜兒爺爺選了一塊地方,帶上一家人挖土堆牆,用汛期撿來的樹幹當梁,用葦子、茅草做頂,押了幾間土屋,給倆小子當新房,分別用兩口袋高粱當彩(聘)禮,草草(簡單)的給倆小子成了家。

老孃們心裡不是滋味,說:"給倆小子點糧食吧。"

菜兒爺爺嘻皮了事地說:"你看有嗎?"

老孃們心裡不是滋味,說:"那給倆小子點錢吧。"

菜兒爺爺嘻皮了事地說:"你看有嗎?"

老孃們唉聲嘆氣。

過了幾年,蹦達也到了娶親成家的年齡。沒等老孃們張嘴,菜兒爺爺就開始張羅開了。先是蓋起裡外全新的兩間土坯房,磨出三缸好高粱米,又趕集扯來褥被面,置辦了兩桌好酒席,請了三天且。

事後,老孃們不滿意地問:"不是沒糧食、沒有錢嗎?"

菜兒爺爺自知理誇,嘿嘿著說:"是沒有啊。"

老孃們不滿意地問:"沒有咋辦這麼風光?"

菜兒爺爺自知理誇,嘿嘿著說:"風光,風光。"

老孃們委屈的掉著眼淚,說:"和著你過了半輩子了,我算把你看透了,一屁仨謊兒,跟我藏著掖著,一句實話也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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