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伕根據年紀,是否有車等分為許多派別,祥子,在與“駱駝”這個外號發生關係以前,是個較比有自由的洋車伕,這就是說,他是屬於年輕力壯,而且自己有車的那一類:自己的車,自己的生活,都在自己手裡的高等車伕。
祥子聰明能幹,且沒有一般車伕所有的陋習,有著鄉間小夥子的足壯與誠實,十八歲便到城裡來打工,什麼賣力氣的活兒都做過,後來他發現拉車是最容易掙錢的活兒。不同於一般車伕,他為人老實憨厚,有夢想,有力氣,身強體壯,膀大腰圓,精神氣兒十足。他希望有一天能擁有自己的車,而且是新車,成為車伕裡出色的那一個,不用受租車的氣,到時候出車與否全憑自己。他不吃煙,不喝酒,不賭錢,沒有任何嗜好,沒有家庭的累贅,只要自己肯咬牙,事兒就沒有個不成,這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因為嘴常閒著,所以他有工夫去思想,他的眼彷彿是老看著自己的心。只要他的主意打定,他便隨著心中所開開的那條路兒走;假若走不通的話,他能一兩天不出一聲,咬著牙,好似咬著自己的心!
買輛新車成了他的支柱,他滿腦子都在想著攢錢攢錢攢錢,生病了也捨不得去看病,終於,三年他攢足了買車的一百塊錢。原來的計劃是買輛最完全最新式最可心的車,現在只好按著一百塊錢說了,他怕發生點什麼事再丟失幾塊錢,於是買了一輛別人定做了又不要的車。
祥子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於是把買車的這天當成自己的生日,為了慶祝“雙壽”他還為自己制定了一個完美計劃:第一單生意要拉一個體面的客人(不能是女的),去最好的飯攤上吃頓飯,有好生意就拉,沒有就收工,這是生日。
買車以後的祥子意氣風發,精氣神十足,每天都在努力向著美好生活前進,他覺得生活過得越來越起勁了。拉包月也好,拉散座也好,他天天用不著為“車份兒”著急,拉多少錢全是自己的。心裡舒服,對人就更和氣,買賣也就更順心。拉了半年,他的希望更大了:照這樣下去,幹上二年,至多二年,他就又可以買輛車,一輛,兩輛……他也可以開車廠子了!
但事實總是天不遂人願的,你越想什麼就越得不到什麼。
祥子覺得自己的車真是又美又可愛,不跑快點都覺得對不起它,即使每次奔跑過後衣服都能擰出水來,他也覺得痛快並且驕傲著。小心與大膽使他充滿自信,他覺得用力拉車去掙口飯吃,是天下最有骨氣的事;他願意出去,沒人可以攔住他,生活也越來越得勁了。
他心裡只有車,認為車能帶來想要的一切,不管是戰爭來否或是糧食貴賤他都不大注意,這種態度使他只顧自己的生活,把一切禍患災難都放在腦後。
有謠言說戰爭要來了,要打仗了,此事傳得愈演愈烈,有錢人跑得快,但錢不會跑,於是用車的人便多了起來。
戰爭越來越近,車都不敢出城了,聽說城外在抓車,大車小車騾車洋車一齊抓。祥子決定不出城,但後來有人出兩塊錢出城,祥子同意了。
“大個子”三個字把祥子招笑了,這是一種讚美。他心中打開了轉兒:憑這樣的讚美,似乎也應當捧那身矮膽大的光頭一場;再說呢,兩塊錢是兩塊錢,這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危險?難道就那樣巧?
可事就是那麼巧,他們遇上了兵,他的衣服鞋帽,洋車,甚至於繫腰的布帶,都被他們搶了去,只留給他青一塊紫一塊的一身傷,和滿腳的皰!不過,衣服,算不了什麼;身上的傷,不久就會好的。他的車,幾年的血汗掙出來的那輛車,沒了!自從一拉到營盤裡就不見了!以前的一切辛苦困難都可一眨眼忘掉,可是他忘不了這輛車!
吃苦,他不怕;可是再弄上一輛車不是隨便一說就行的事;至少還得幾年的工夫!過去的成功全算白饒,他得重打鼓另開張打頭兒來!祥子落了淚!他不但恨那些兵,而且恨世上的一切了。憑什麼把人欺侮到這個地步呢?憑什麼?“憑什麼?”他喊了出來。
他跟著兵東奔西走,有一天看到兵牽了幾匹駱駝,便推測出了自己的方位,一直在計劃著逃跑。終於,他趁亂逃了出去。他已經跑出去不遠,又猶豫了起來,他現在只剩一條命,哪怕地上有一條麻繩兒,他也樂意拾起來。逃命是要緊的,可是赤裸裸的一條命有什麼用呢?他得帶走這幾匹牲口,雖然還沒想起駱駝能有什麼用處,可是總得算是幾件東西,而且是塊兒不小的東西。
牽著駱駝一直趕路趕路,祥子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怕別人覺得自己是個逃兵,於是把衣服扯爛這才覺得安心了些。終於遇到一個村莊,他想把這三匹駱駝賣個百八十塊兒的好重新買輛車,可如今兵荒馬亂的,他的駱駝只賣得了三十五塊錢,有總比沒有好,祥子賣了駱駝便打算進城去。
他在一家小店躺了幾天,說著夢話胡話被人家聽了去,醒來後他便有了個綽號叫“駱駝祥子”。他覺得自己這一趟不太划算,車沒了,駱駝才換了三十五塊錢,還落得個“駱駝”的外號。
花了兩塊多重新打扮打扮自己,他覺得自己又有勁了,便繼續往城裡走,他沒有父母兄弟,沒有本家親戚,他的唯一的朋友是這座古城。這座城給了他一切,就是在這裡餓著也比鄉下可愛,這裡有的看,有的聽,到處是光色,到處是聲音;自己只要賣力氣,這裡還有數不清的錢,吃不盡穿不完的萬樣好東西。在這裡,要飯也能要到葷湯臘水的,鄉下只有棒子麵。才到高亮橋西邊,他坐在河岸上,落了幾點熱淚!
祥子是個孤家寡人,一直住在劉四爺的車廠裡。劉四爺可是個人物,什麼營生都做過,有手段,有魄力,將車廠管理得風生水起,他自居老虎,可惜沒有兒子,只有個三十七八歲的虎女——知道劉四爺的就必也知道虎妞。
虎妞出場了。她長得虎頭虎腦,因此嚇住了男人,幫助父親辦事是把好手,可是沒人敢娶她作太太。她什麼都和男人一樣,連罵人也有男人的爽快,有時候更多一些花樣。劉四爺打外,虎妞打內,父女把人和車廠治理得鐵筒一般。
祥子不拉劉四爺的車,卻能住在車廠,傳言劉四爺看上了祥子,想給虎妞弄個招門納婿的“小人”。
祥子在車廠裡勤勤懇懇,有人說他故意討好賣俏,但劉老頭子心裡有數兒:他曉得祥子是把好手,即使不拉他的車,他也還願意祥子在廠子裡。有祥子在這兒,先不提別的,院子與門口永遠掃得乾乾淨淨。虎妞更喜歡這個傻大個兒。
他又留在了車廠,打算存錢買新車,但他和駱駝的事越傳越邪乎,說他發了邪財,但過了些日子,大夥兒看祥子仍然在拉車,並沒改了行當或買了房子置了地,也就對他冷淡了一些,而提到駱駝祥子的時候,也不再追問為什麼他偏偏是“駱駝”,彷彿他根本就應當叫作這個似的。
祥子拼了命地幹活,任勞任怨,租來的車總是不自在,他決心要買一輛新車,覺得自己彷彿是個跑路的畜生,錢多錢少都要掙,拼命掙錢,拼命省錢,沒日沒夜地幹活,有買賣就跑,像一頭餓瘋的野獸。
祥子這樣拼命,自然不利於車廠,劉四爺想把祥子趕走,又礙於虎妞的面子,虎妞是這麼有用,他實在不願她出嫁;這點私心他覺得有點怪對不住她的,因此他多少有點怕她,也就不想趕走虎妞這唯一的朋友。
祥子拉上了包月,可一點也不順心。一個先生兩個太太,又南腔北調地生了很多個孩子。整天不是送這個去學校就是送那個去市場,若單是接送倒也沒什麼。但除此之外還讓他做挑水、打掃、帶孩子之外無關拉車的活兒,祥子連飯也沒時間吃上一口。楊宅用人,向來是三五天一換的,先生與太太們總以為僕人就是家奴,非把窮人的命要了,不足以對得起那點工錢。
楊家給祥子的屋又潮又臭,地上的土有個銅板厚,靠牆放著份鋪板,沒有別的東西。他摸了摸床板,要是把頭放下,就得把腳蹬在牆上;把腳放平,就得半坐起來。他不會睡元寶式的覺。想了半天,他把鋪板往斜里拉好,這樣兩頭對著屋角,他就可以把頭放平,腿搭拉著點先將就一夜。
錢少活兒多還受氣,祥子撂挑子不幹了。他拉著鋪蓋卷,越走越慢,好像自己已經不是拿起腿就能跑個十里八里的祥子了。
回來的路上遇見了虎姑娘,虎姑娘一向對他挺好的,他不願意讓虎姑娘第一個就看見他的失敗。虎姑娘看到祥子這垂頭喪氣的模樣就明白了一切,讓祥子放下行李去她房間裡。
以劉家的財力,她本可以天天穿著綢緞,可是終日與車伕們打交待,她總是布衣布褲,即使有些花色,在布上也就不惹眼。祥子好似看見一個非常新異的東西,既熟識,又新異,所以心中有點發亂。
他放下東西去虎妞房裡,虎妞讓他陪著喝酒吃肉,剛才他想對她訴訴委屈,此刻又忘了。今天虎妞的穿著亂了他的心,他紅著臉,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越看,他心中越亂;她越來越顯出他所不明白的那點什麼,越來越有一點什麼熱辣辣的力量傳遞過來,漸漸的她變成一個抽象的什麼東西。他警告著自己,須要小心;可是他又要大膽。
他和虎妞發生了不可描述的事,這才知道虎妞並不是處女。他想過娶妻,可也要娶個一清二白的老婆,可是現在,現在……想起虎妞,設若當個朋友看,她確是不錯;當個娘們看,她醜,老,厲害,不要臉!就是想起搶去他的車,而且幾乎要了他的命的那些大兵,也沒有像想起她這麼可恨可厭!她把他由鄉間帶來的那點清涼勁兒毀盡了,他現在成了個偷娘們的人!就算劉四爺願意,他也不能要她!
不管怎樣的憤恨,怎樣的討厭她,她似乎老抓住了他的心,越不願再想,她越忽然的從他心中跳出來,一個赤裸裸的她,把一切醜陋與美好一下子,整個的都交給了他,像買了一堆破爛那樣,碎銅爛鐵之中也有一二發光的有色的小物件,使人不忍得拒絕。他沒和任何人這樣親密過,雖然是突乎其來,雖然是個騙誘,到底這樣的關係不能隨便的忘記,就是想把它放在一旁,它自自然然會在心中盤繞,像生了根似的。
他拉起車來也心不在焉,還沒想起車來便被這件事給截住了,他害怕見到虎妞,但越想躲避越是見到。
祥子又找到了包月,是他的老主顧曹先生,曹先生是非常和氣的人,而且家中人口不多,只有一位太太,和一個小男孩。回廠時見到虎妞房間的燈還亮著,對於虎妞,他覺得有點羞愧。可是事兒既出於她的引誘,況且他又不想貪圖她的金錢,他以為從此和她一刀兩斷也就沒有什麼十分對不住人的地方了。他所不放心的倒是劉四爺拿著他的那點錢。馬上去要,恐怕老頭子多心。
“這兒有你的吃,有你的穿;非去出臭汗不過癮是怎著?老頭子管不了我,我不能守一輩女兒寡!就是老頭子真犯牛脖子,我手裡也有倆體己,咱倆也能弄上兩三輛車,一天進個塊兒八毛的,不比你成天滿街跑臭腿去強?我哪點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點,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能護著你,疼你呢!”
曹家的人和善又客氣,把人當成個人,飯食也不是臭的東西,下人房也寬敞乾淨,連讓祥子跑腿都要多給一毛錢讓他坐車去。他將曹先生看做孔聖人一樣的聖賢,雖然他並不知道孔聖人是何許人也。祥子在曹宅感受到了人味兒,覺得日子安逸,心中痛快。
但虎妞和他存的那點錢叫他放不下心來。他甚至想趕緊娶親,斷了虎妞的念頭。可是他沒錢娶親,娶親是能斷了虎妞的念頭,可他的錢也要不回來了,那點錢是用命換回來的,他不能捨棄。
祥子腦袋裡很亂,拉車心不在焉,把曹先生摔了,車也壞了,他自己也傷得夠嗆。他沒臉面再拉車,於是提出辭工,在先生太太和高媽的勸說下,祥子心裡得了點安慰,便不再辭工。
假若他把那位楊太太摔了,摔了就摔了,活該!對楊太太,他可以拿出街面上的蠻橫勁兒,因為她不拿人待他,他也不便客氣;錢是一切,說不著什麼臉面,那叫規矩。
快過年節了,祥子滿心歡喜地盤算著掙錢。這時虎妞卻上門了,告訴他自己有孩子了。虎妞知道自家老頭子看不上祥子,於是初了個主意:祥子去討老頭子的歡心,認他作乾爹,虎妞把孩子的鍋丟給已死的喬二,老頭子為了臉面肯定會把虎妞嫁出去,到時候順水推舟就行了。
祥子卻不願意要了虎妞,不管模樣吧,想想她的行為,就憑自己這樣要強,這樣規矩,而娶那麼個破貨,他不能再見人,連死後都沒臉見父母!誰準知道她肚子裡的小孩是他的不是呢?
看到一個老人與十二三歲的孫子小馬兒相依為命,窮困不堪,溫飽尚且不能滿足,更不用說別的了。祥子覺得自己娶了別人未必不是這樣,他的兒子也會像小馬兒一樣,想到這裡,他覺得娶虎妞也不是一件很要緊的事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曹先生被人舉報而遭偵探抓捕,說他宣傳了不當言論。祥子回曹宅反而被偵探堵住,搶走了他所有的積蓄,而曹家大小都連夜趕往天津,祥子渾身上下就剩下曹先生給他坐車的五塊錢。他不得已又回了車廠。
劉四爺堅決不同意讓祥子做女婿。虎妞和他鬧翻了,自作主張嫁給了祥子開始了夫妻生活。虎妞早就打算好了,把手裡這點錢花光了就去求老頭子,他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到時候家產都是他們的。可祥子覺得自己靠女人吃飯,挺不起腰來。
虎妞的如意算盤落了空,老頭子把車廠盤出去,拿著財產一走了之了。虎妞如當頭一棒,她後悔了,到最後竟成了車伕的老婆!
虎妞讓步了,同意讓祥子拉車,只是由原來打算買兩輛變成了一輛。正好同院的二強要賣車,二強把自己的女兒小福子以兩百塊賣給了一個軍人,頗闊氣了一陣兒,可他卻喝酒,家暴,把媳婦兒打死了,留下兩個小孩兒。祥子覺得這車不吉利,虎妞卻覺得便宜買下了。
不久,小福子回來了,買她的軍官跑路了,欠了兩月的房租還得她償還。虎妞不喜歡這院兒裡的人,但她認為小福子是嫁過軍官的,些許見過世面,因此她就和小福子交了朋友。
但小福子沒辦法養活兩個弟弟,在父親的逼迫下她開始賣淫,而虎妞則為她提供房間,收錢。小福子跟祥子多說了幾句話,便被虎妞認為是做生意做到她頭上來了,讓小福子把錢還上,不能再進自己家門。沒了虎妞提供的地方,小福子只能賤賣自己,給錢就行,不在乎多少。
一轉眼到了虎妞生產的日子,卻因為她平日裡不運動、愛吃油膩的東西,導致難產。她拿出最後的五塊錢讓祥子想辦法,祥子去弄了個巫婆來,一通亂整,虎妞孩子沒生下來,他們倒偷偷溜走了。請醫生來看看要十塊,接生要二十塊,去醫院要幾十塊,祥子六神無主,只能看著虎妞一點點斷氣。
愚蠢與殘忍是這裡的一些現象;所以愚蠢,所以殘忍,卻另有原因。
虎妞在夜裡十二點,帶著個死孩子,斷了氣。
祥子賣了車將虎妞下葬,他連哭都哭不出聲來!車,車,車是自己的飯碗。買,丟了;再買,賣出去;三起三落,像個鬼影,永遠抓不牢,而空受那些辛苦與委屈。沒了,什麼都沒了,連個老婆也沒了!虎妞雖然厲害,但是沒了她怎能成個家呢?看著屋中的東西,都是她的,她本人可是埋在了城外!
小福子卻對他有意思,希望祥子能娶她,可祥子卻害怕小福子那一家子拖油瓶:醉鬼爸爸和兩個年幼的弟弟。
他搬離此地,告訴小福子他會回來的。
祥子沾染上了菸酒,一般車伕有的陋習他都有了,過一天算一天。有一天拉車拉到了劉四爺,他告訴他虎妞死了。他突然醒過神兒來,決定重新開始,和小福子重新開始。
這麼想著,他便打算去找曹先生。安排好一切之後,他打算把小福子接到這裡來,一起創造美好生活。等他去找小福子的時候,發現小福子下了暗娼館後上吊自殺了。
祥子突然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了,也不想再上曹宅去了。一上曹宅,他就得要強,要強有什麼用呢?就這麼大咧咧的瞎混吧:沒飯吃呢,就把車拉出去;夠吃一天的呢,就歇一天,明天再說明天的。這不但是個辦法,而且是唯一的辦法。攢錢,買車,都給別人預備著來搶,何苦呢?何不得樂且樂呢?
他不再是那個體面的高等車伕,經常不洗頭不刷牙,也學會了罵人,甚至罵得比別人都厲害。他抽菸喝酒,借錢騙錢,耍無賴,只要能得到幾個錢填飽肚子他就什麼都幹。他從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變成了油嘴滑舌的混混,甚至騙曹先生家的錢去瀟灑。他覺得這樣比拉車舒服多了。
在先前,他唯一的指望便是拉車;現在,他討厭拉車。自然他一時不能完全和車斷絕關係,可是隻要有法子能暫時對付三餐,他便不肯去摸車把。他的身子懶,而耳朵很尖,有個消息,他就跑到前面去。
他的心完全為那點錢而活動著:怎樣花費了它,怎樣不教別人知道,怎樣既能享受而又安全。他已不是為自己思索,他已成為錢的附屬物,一切要聽它的支配。
末了,有結婚的,他替人家打著旗傘;有出殯的,他替人家舉著花圈輓聯;他不喜,也不哭,他只為那十幾個銅子,陪著人家遊街。
祥子與虎妞的結合,是在不平等的經濟關係與階級關係產生的畸形怪胎。虎妞過慣了富貴生活,而祥子又覺得自己必須依靠勞力吃飯,他們思想上的差異就決定他們走不到一起。
祥子嫌棄虎妞,不單單因為她的性格、長相,或者是她的壓迫,也不是因為她不是處女,不然他最後怎麼會想要娶賣淫的小福子?主要原因還是他們之間的差異,不論是階級上還是經濟上,祥子永遠是個窮拉車的,虎妞卻算得上有錢人家的小姐,他每日賺的錢還不夠貼補虎妞的開銷,這讓他覺得人生沒有奔頭,更不用說攢錢了。
小福子就不一樣了,同為窮苦下層人民,能互相體諒,一起為了美好生活而奮鬥。他一點也不愛虎妞,甚至在虎妞一死就打算和小福子在一起,只不過被小福子家的拖油瓶給嚇住了而已。
你看,虎妞死後他覺得自己又自由了,突然想開了,決定好好生活,已經勾畫了和小福子一起生活的美好藍圖,意外的是他來遲了,小福子可能覺得祥子不會再來了吧,上吊自殺了。
最可憐的是虎妞,她一心一意打理父親的車廠,勤勞又能幹,堪比男子,父親卻自私不讓她出嫁,導致她成了老姑娘。她想有個家庭,於是違背父親的意願倒貼嫁給了祥子,她以為自己低頭認錯父親會原諒他們的,到時候就苦盡甘來了,可沒想到父親如此狠心,丟下她一走了之。
她也就認了命,安心跟祥子過日子,把私房錢拿給祥子買車,她最後卻因沒錢難產而死。而祥子呢,這個所謂的丈夫在她去世之後竟然想娶小福子……若說祥子可憐,我覺得虎妞更可憐。
小福子呢,攤上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父親,早死還能早超生。
他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只為了買一輛車,可他買車丟車,一生都起起落落落落,不得已娶了虎妞將就著過日子,好不容易有個孩子吧還因沒錢而導致一屍兩命,天道如此不公,祥子的滿腔熱血早已被消耗殆盡。小福子的自殺成了壓死祥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不再上進,得過且過,菸酒睹騙樣樣均沾,成了十足的地痞無賴,與先前那個老實憨厚的祥子截然不同,彷彿他從來沒有存在過。
該書以人力車伕祥子的坎坷悲慘生活遭遇為主要情節,深刻揭露了舊中國的黑暗,控訴了統治階級對勞動者的剝削、壓迫,表達了作者對勞動人民的深切同情。
閱讀更多 不妨讀書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