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一辈子都会留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不曾离开，也不被取代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约莫四五年前，当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喜欢看沧月的书，也爱看书评，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沧月用她精灵一般的手指，为我们描绘出了恢宏的梦境和几代人仗剑一笑的武林豪情。现在觉得如果把这句话用来形容桐华，大致也说的过去。从桐华的《曾许诺》到《长相思》，整个“山经海纪”系列横跨了多少年？人世变换，沧海桑田，书里的角色们最终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因为桐华的书，我特意去看了《山海经》，然后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早做与晚做没有太大的区别，另一些却很不一样。《山海经》适合10岁左右的孩子看，那个时候的孩子想象力丰富，也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而我现在再看到记载的什么“七头九头”已经不再有太大的感觉。我一直笃信，看书是一种学习，一本好的书会将我们领向另一本书。因为桐华的话，我近期决定去拜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读书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活动。
《长相思》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远古时代的洪荒画轴，是人、神、妖共存的一个时代，斑斓多姿，奇诡莫测。神农国为轩辕所灭，高辛与轩辕两大帝国并立于大荒。女主角小夭就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其实她本该拥有和她的妹妹阿念一样的生活，时时有人疼，刻刻有人宠。最初与阿念相遇的时候，阿念的嚣张跋扈让许久没杀人的小夭动了杀念，后来即使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这个姑娘，小夭也不由由衷地羡慕她。她羡慕地想，阿念这姑娘很不招人喜欢，可是如果可以，估计每个姑娘都愿意被宠得天真到无耻，飞扬到跋扈。那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爱，需要有很爱很爱她的人，为她搭建一个只有阳光彩虹鲜花的纯净世界，才能养成这种性格。其实如果她成长的顺利一些，如果她没有偷偷从玉山上跑下来，如果她能等到父王去接她，她的童年，纵使没有母亲的陪伴，作为高辛俊帝的女儿，轩辕黄帝的外孙女，身为高辛的王姬，她也会享受着尊贵的身份和舒适的生活。那莫，她就不会活的那么坎坷，那么辛苦，颠沛流离了两百多年，一路躲避追杀，年纪小小就开始杀人，在丛林中人世里艰难地求生存；也不会被九尾狐妖关了三十多年，天天吃些恶心无比的东西，辛苦修炼了几百年的灵力全被散去，痛噬筋骨，从此灵力低微；那么，她就也不会遇上十七，不会遇上相柳，不会遇上轩，也就不会有这个故事。桐华在书的扉页中说，那一场清河镇的相遇，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甚至，整个大荒的命运。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他们相遇的时候，小夭不是小夭，不是高辛玖瑶，他是小六，是一个清水镇的小医生，因为体内被母亲阿珩和父王少昊联手封印了驻颜花，她可以随意变换容貌，以至于为了逃跑最后甚至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也许是为了自保，也许是出于别的考虑，她选择了做一个男人，一个平凡普通的男人。冷心冷性，不相信别人，不主动付出，因为，她害怕。小时候的经历在她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幼时，母亲答应会去玉山接她，但是小夭等了七十年也没有等到母亲回来。她得到的消息是母亲战死。她想念父王，却在流言蜚语中，认为俊帝抛弃了自己。从小到大，至爱至亲的人尚且如此对自己，她又怎能再相信别人？她那么怕寂寞，在山中的时候天天对着一只花猴子唠唠叨叨，花猴子逃不掉竟然被逼得宁愿去自杀也不想听小六说废话。所以就算是在清水镇，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家，收养了孤儿，看着他们娶妻生子。然后再在一个转角消失。神族的生命太漫长，漫长的足以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个寂寞的过程。
他们相遇的时候，他是一个衣衫褴褛血迹斑斑马上就要死去的乞丐。十七的名字是小六随手摘了一朵花，那朵花共有十七片树叶，所以他被小六取名十七。可是十七不是十七，他的原名是涂山璟，是四世家之一的涂山家的公子，是涂山一族未来的族长。只因为被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嫉妒怨恨，被他擒住，在遭受了数年非人的虐待之后被抛弃在野外，令其自生自灭。可是小六发现了他，后来，小六又救了他。那个时候，他整张脸青紫，肿如猪头，完全看不清五官，大大的头，配上没有一两肉的芦柴棒身躯，怪异得可怕。身上全是交错的伤痕，有鞭痕、刺伤、烫伤，胸膛上还有一大片烙铁印发黑的焦皮，因为身上没肉，肋骨根根分明，那焦糊的皮松垮垮地浮在肋骨上。手上的指甲已经全部被拔掉，泡了水，个个肿起，血肉模糊。右腿的小腿骨被敲断了，十个脚趾的指甲也被拔掉，脚底板有几个血洞，显然被长钉子打过。可是最让人受伤的永远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心伤。小六在那个人的眼里看不到对生命的热情。小六曾被囚禁了三十多年，曾夜夜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在那段时间里，她也很痛苦，也很绝望，所以如今在这个人的眼里，她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所以有了后来的悉心照顾，有了后来的不离不弃，有了最后的生死相依，携手天涯。
他们相遇的时候，颛顼不是颛顼，他是轩。作为黄帝的嫡长孙，他有大荒最为尊贵的姓氏之一——轩辕。他是轩辕颛顼。就如同小夭一出生就拥有和轩辕等重的姓氏——高辛一样，他们同是轩辕黄帝的子孙，他们血脉相连，他们福祸相依。在小夭被阿珩送往玉山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等到有一天自己变得足够强，他会去玉山接回妹妹。但是，他没有等到这一天，小夭就失踪了，一失踪就是200多年。等到他们见面的时候，却是对面不识君。清水镇上，小六与轩因阿念而相识，中间经历了几多误会曲折才最终得以相认，小六为了帮相柳抓了轩的表妹阿念（高辛王姬高辛忆），而轩对他施以酷刑，让他的手骨肉分离，后来小六又给他下了蛊，轩又带领人马浩浩荡荡地来追杀他，可在后来在那个月夜，当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出现在小六面前时，许久没落过泪的小六竟然眼角湿润——那是她小时候借给颛顼的。所以在相柳要杀他的最后关头，小六宁死也要救他。当年他们在轩辕的王后嫘祖面前发誓会相互扶持，小六做到了答应外婆的事。为了颛顼，她可以死。从轩辕山到神农山，从神农山到五神山，她陪着颛顼建立起天下一统的帝国。而颛顼，很难说他没有做到，在这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不是江山，是小夭。但也是他伤小夭最深。颛顼有一代君王的雄心抱负，有一代帝王的胸襟风度，更有一代枭雄的铁血无情。所以他会那样对璟，他会泄露小夭的身世秘密，他会把小夭逼得除了一辈子留在他身边无处可去。但是最后，他还是失去她了。当小夭混迹于人海，他再也无从寻觅她的踪影，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海洋。他们仍是至亲的兄妹，但是小夭这辈子，不会再想见他，不会再想见他们这些人了，所有和她过去有关的人。
在他们相遇的时候，只有相柳就是相柳，神农义军共工麾下的军师九头妖相柳。白衣白发，风华绝代，身姿轩昂，宛若天人，灵力高强，狂傲冷漠，那时候的他绝不会想到和小六的相遇，是自己一生的劫。桐华《长相思》的第三部原定题目是《长相思 相思劫》，但在出书的时候改成了《长相思 思无涯》，我个人虽然更倾向于思无涯，这个题目更隽永悠长，但是若是相思劫的话也不错，只是更浅显地说出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如果时光能回到从前，谁又知晓谁是谁的劫？如果那个在世人眼里冷漠无情的相柳在初初相遇时，便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杀了小六，是不是他又会是另一个结局？也许只是因为小六当时跪在地上，哀求他“我只是个被遗弃的人，我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所以我选择了在清水镇做玟小六。”也许是他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深处最深的那根弦，他也曾是这样，所以他给了他一条生路，让小六帮自己制毒药，所以有了后来的牵绊，所以在最后永诀别的时候，他会在送给小夭与璟的结婚礼物上刻上“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愿你一世安乐无忧”的字样，数十年箭术，你已有力自保，不必在危急时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想守护的人；一个如意情郎，你已有人相依，不必再形单影只，与孤寡作伴；天高海阔，你已有处可去，不必再被人追逼、无处安家。也许小六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最初相遇的话给相柳留下了那么深的印象。相柳在战争的激烈缝隙里还耗费灵力给小夭做水晶球，雕刻大肚笑娃娃。他明白，当战争结束，他再也不能守护小夭了，所以他把对小夭最深的祝愿藏在了娃娃里。相柳对小夭的爱，就像是月夜的雪花，美丽朦胧，但太阳一出，就杳无踪迹。所以连送礼物都假他人之手，而且将那个写了字的水晶球用灵力封在了大肚笑娃娃的肚子里，他的爱从来不见阳光，也许小夭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那个曾逗她一笑的娃娃，肚子里有一个美丽的水晶球，不会发现，上面有那些字，如同她这一生，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人，曾如此深爱她。不是喜欢，不是爱，是深爱，爱到从来不曾让对方发现自己爱她，爱到最后宁愿让小夭永远忘了他。安陵容在自己死前对甄珩说：“我罪孽深重，你万万不要原谅我….你若原谅了我，以后必定不会再想起我。”这个女子在死前念念不忘的是希望自己爱的人永远记住她。可是相柳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他毅然把小夭留在狌狌镜关于自己的两段回忆抹去——一段是他被小六戏弄（这辈子从来没有人敢骑在他身上在他脸上乱涂乱画，把炭灰擦在他的衣服上，小六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另一段是他们在海底自在遨游。就像在水晶球上写的“愿你一世安乐无忧”，在知道小夭身份的时候，他就早已料到了他们最后的结局是殊途陌路，所以他从来不曾让小夭为难过。每一次救她，他都让小夭以为他是有所求，每一次都是利益的交换。相柳救过小夭多少次了？我算不清，从情人蛊种到他们身上起，从两人命脉相连、心意相通时起，每次小夭遇到危险，相柳总是会出现在她身边，甚至后来，以防风邶的身份教她射箭，一教就是十几年，将名贯天下的防风家的箭术教给了她，走遍万水千山为她寻好的弓箭，而当小夭得到那似乎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弓箭时，笑对防风邶说：“你舍得送一把好弓给我？我才不信呢！”他也只是淡笑以对。小夭身上的痛相柳也承受，就连她的心痛相柳也感同身受。在每个小夭因涂山璟难以入眠的夜晚，远在千里之外陪着她一起痛的相柳该是什么感觉？可是见面的时候他只是讥嘲：“当初我就知道你很没用，肯定会经常受伤，可我不知道你竟然连自己的心都守不住。”小夭身边的人，俊帝，黄帝、黑帝，一个个都担心小夭和相柳走的太近，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终有一天要走上对立的立场。小夭却觉得他们的担忧莫名其妙，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相柳，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情人蛊能种到自己和他身上，为什么在听闻相柳死讯的时候，自己会失声痛哭。璟作为九尾灵狐的后裔，天生就能感觉到一些别人无法察知的事，而他又为什么在看到小夭和相柳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不安的感觉？小夭一直认为相柳冷血，相柳一直在利用她，可是在她重伤已死的时候是他救了她，他给她续命，他陪她在海底呆了三十七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为沉睡不醒的她疗伤，带她看月亮，看雪，带她在海底玩，给她说话….那时的他是温柔的，仅仅因为他以为这一切小夭都没有感觉，所以他才会卸下自己的面具，而小夭亦装作不知道，因为她知道相柳不想让她知道。最后也是小夭服毒自尽时，相柳用以命续命的阵法又一次救了她，以自己的命诱杀蛊虫，斩断了他们最后的牵绊。在两人决裂的时候，小夭说过，今生今世永不想再见他，他顺应了小夭，她没有见到他，是他来见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战事愈发频繁的情况下，他来救了她。相柳曾说过作为一位将军，最好的结局是死在战场上。他为自己选择了最好的结局，为小夭…选择了遗忘。
我在看完第二部之后，就一直在等第三部，兴许是因为自己也在写文，对文字开始细腻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时间的缘故，我总觉得桐华在人物塑造、细节描写上写的并不如第一部好。很多情节桐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比如丰隆和小夭的纠葛，尤其在写阿珩与小夭重逢的那一段时，处理的并不好。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还是回到作品本身。
相柳为小夭做了太多太多，甚至救了涂山璟的命。这是他和颛顼不同的地方。颛顼爱小夭，可是当璟要把小夭从自己身边带走的时候，他下了杀手。相柳亦爱小夭，但他选择了守护。小夭曾对颛顼说，她喜欢璟的温和隽雅，喜欢他的宽容大度，她说，她不相信一个对世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人会唯独对她有情。她坦言，颛顼就是一个这样心狠的人。可是面对颛顼的怒气，她却又笑，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你是唯一的例外。可是可是，小夭，你知不知道你错了，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对你的。可是你不会知道，也许你也不应该知道，因为知道后的你不见得会快乐。我一直觉得小夭是该爱相柳的，相柳和小夭的爹爹蚩尤是那么像，同样的狂放不羁，同样的视天下如芥尘，同样为自己爱的人付出，无怨无悔，他们都是神农的将军，都恶名昭著，都为了自己的国家义无反顾，相柳明知自己不能逆转历史的潮流，统一是历史的步伐，可是一向精明的他却甘愿当傻瓜，为了故土，为了并肩奋战的袍泽，为了义父共工….有时候真觉得他们太像了，蚩尤也是为了对两代炎帝的承诺而守护神农，而拒绝黄帝的招降。他们本是一类人，看似什么都漫不经心，觑天下也如微尘，但是他们都“感君义气重，遂与结金兰”，他们为自己认定的人、物付出，都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可是也许是因为小夭的母亲轩辕王姬轩辕妭和神农大将军蚩尤的爱太惊天动地，太轰轰烈烈，所以不得善终，所以小夭和涂山璟在一起，他们会拥有细水长流的宁静恬淡；也许是因为她的母亲西陵珩心心念念的只是“只做西陵珩，不做轩辕妭”，但最终却没有跳出自己血脉姓氏的束缚，和蚩尤兵戈相向，最终阴阳两隔，所以桐华让小夭跳出了，不再是高辛的王姬，也不是轩辕的王姬，甚至不再做西陵家的大小姐，当她和璟选择了远走的时候，小六、高辛玖瑶、西陵玖瑶就将从世界上永远消失，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母亲终其一生没有得到的东西，小夭最终得到了….没有了名利的束缚，他不做涂山族长，她也不做西陵玖瑶，他们终在长相思之后得以相守。如同小夭在歌里所唱的那般：
君若水上风
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
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
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
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缘何世间有悲欢
缘何人间有聚散
唯愿与君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长相守、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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