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肆虐中,“邪教”是韓國暴露的最大痛點

新冠肺炎肆虐中,“邪教”是韓國暴露的最大痛點

3月1日,韓國首爾,教堂工作人員進行消毒防疫。(新華社 圖)


本文首發於Vista看天下雜誌481期,原文標題《韓國防疫失守在教會》,特約撰稿朱煒/文。


2020年2月19日,事情正在悄悄發生變化。


下午6時許,韓國大邱及慶尚北道的許多居民突然手機大振——沉寂多日的公共警報系統再次上線,向全境居民推送了一條行動指南:如您有任何呼吸道症狀,請致電公共衛生中心或1399。


隨後,新聞彈窗紛紛彈出,爭先恐後地為這條突如其來的預警充當註腳:韓國新增53名新冠肺炎確診患者。


彼時,距離韓國確診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已經過去了29天。


進入2月以來,確診病例的增長一直緩慢,再加上先前的病人陸續出院,甚至讓不少人覺得疫情或許已經就此結束。可2月19日,分水嶺來了。此後,數字日日攀高,一日幾跳;截至3月13日0時,確診人數已達7979人,死亡67人。從2月28日至3月1日,韓國甚至成為全球日增確診人數最高的國家,直到3月2日才被意大利超過。


尋找暴增的原因得回到2月16日,一位61歲的婦人走進了新天地耶穌教會的大邱分會——她就是現在讓公眾聞之膽寒的31號病人。


新冠肺炎肆虐中,“邪教”是韓國暴露的最大痛點

神秘的“31號”


大邱廣域市,簡稱大邱,是韓國東南部的一個工業城市,成為直轄市前曾是慶尚北道的首府。雖是全國第三大城市,但在海外,在這場疫情之前,它遠不如首爾和釜山有名。在大邱市大明地鐵站附近,有一座10層高的灰色大樓,大樓的正面掛著一面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持續傳播愛與真理的美麗教會”。


這一連串定語形容的正是新天地耶穌教會。如今雖已大門緊鎖,但在疫情暴發之前,這裡每到週日都熱鬧非凡,信徒齊聚於此,潛心禮拜。2月16日就是這樣一個週日。


當天上午7點多,31號病人走進位於教會4樓的禮堂。她沒有和其他人過多接觸,一個多小時的禮拜結束後,她回到了醫院——2月7日,她遭遇了一場小車禍,當下正在住院治療,期間兩次去教堂都瞞著醫院。


31號病人那時還不知道,她先前向醫生抱怨過的喉嚨痛,以及從2月15日開始的發燒,其實都是新冠肺炎的症狀——


醫生至少兩次建議她轉院做相關檢測,都被她拒絕了,理由是她近兩個月沒去過中國,也沒接觸過任何確診患者。她的至少1000位“教友”對此更是一無所知。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中的許多人接連中招,又把病毒傳到更多地方:根據3月1日的數據,與新天地教會相關的病例累計多達2249例;另有十多萬教徒接受了初步調查,其中數千人出現疑似症狀,正接受居家隔離。


在某種意義上,病毒搭上了“信仰”的便車,甚至打入了相對封閉的軍隊。據韓聯社2月21日報道,忠清北道的一位陸軍士兵確診感染,而他最近剛去過大邱,身在大邱的女友亦是新天地的教徒。


新天地教會的超級傳播事件宛如在韓國的防疫陣線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全線失守似乎就在眼前:31號病人標誌著韓國疫情社區傳播階段的開始,病毒突破大邱,攻向緊鄰的慶尚北道,同時奔襲釜山、濟州島、慶尚南道等多地。先前一直保持零記錄的地區無一倖免,海陸空三軍也都出現感染個案,駐韓美軍亦已有人感染。


而作為“震中”的大邱,截至3月2日上午10點,已確診3081例,死亡13人。雖未全面封城,一些餐館酒吧也照舊營業,但這個有著240萬人口的城市還是驟然慢了下來。所有公共圖書館、博物館、教堂、法院都已關閉,所有學校推遲了開學,商店也大多提前了關門時間。


用《紐約時報》的話形容,大邱“潛伏著隱形的敵人”,“安靜得可怕”。


新冠肺炎肆虐中,“邪教”是韓國暴露的最大痛點

韓國宗教的罪與罰


如果說,疫情當前,所有捲入其中的國家都暴露了自己的最大缺陷,那麼韓國的一大痛點無疑就是“邪教”。或許說是“異端”更為準確:


它們通常是新興的基督教團體,由於信奉的教義與正統相違,被韓國基督教總聯合會列入異端名錄。


新天地教會便是其中的一個典型。


它創立於1984年,全稱為“新天地耶穌教證據帳幕聖殿”,雖然名字裡寫著耶穌,但信奉的實際上是88歲的教主李萬熙——他自稱耶穌轉世,是“上帝指派的牧師”,在週日的禮拜中,新天地教徒必須排成類似軍隊的行列,密密麻麻地跪坐在一起,彼此相隔一本《聖經》的距離。他們還得保持面部的“絕對清潔”——口罩和眼鏡都不能戴——然後大聲地齊唱讚歌。


這套流程算不上輕鬆,不過新天地還是不斷壯大隊伍,甚至擴張到了堪稱“駭人”的程度:自1984年創立至今,教會已有超過20萬教徒,遍佈韓國與世界各地。據官方統計,大邱的信徒有9000多人。


9000與20萬,這個比例算不上多麼龐大。而疫情偏偏暴發在大邱分會,不得不說命運實在充滿偶然。據韓國中央防疫對策本部3月1日公佈的信息,新天地教會的部分成員曾於1月去過武漢,這是否就是病毒的來源,目前仍在調查之中。


說到底,病毒與信仰無關,而是科學問題,即便是“邪教”,病毒也不會憑空產生。病毒潛入人體,利用高等生物複雜而有序的內部系統達成不斷自我複製的目的;疫情的蔓延亦須藉助複雜而緊密聯結的社會系統——而在新天地事件中,教會隱秘、頻繁而規律的大規模集會正充當了這樣的溫床。


況且,新天地教會的後續作為,實在算不上多麼磊落。雖在2月23日就表示將盡一切辦法協助政府工作,但卻直到27日方才交出成員名單——而首爾當局表示,這份名單裡也有故意為之的遺漏與隱瞞;


雖承諾從2月18日就停止了一切活動,但韓國《中央日報》卻收到集體爆料,稱新天地仍在秘密集會。首爾市方面以殺人罪、傷害罪、違反傳染病預防管理相關法律為由,於3月1日向李萬熙發起起訴。與此同時,在青瓦臺網站上號召“解散新天地教會”的請願者,也已增加到了110多萬人。


然而,即便這個教會被即刻取締,傳染的溫床也不會就此徹底消失。在韓國憲法的保障下,國民享有集會自由,只需不遲於集會開始前48小時登記備案即可。2月21日,首爾市政府為了防止疫情擴散,表示將根據《感染病預防管理相關法》的規定,禁止民眾舉行集會。


可兩天之後,8000餘人依然走上街頭,在首爾光化門一帶聚集——這是金光焄牧師及“文在寅泛國民鬥爭本部”組織的集會,他們推倒路障,高喊著“釋放朴槿惠”“文在寅下臺”之類的口號。


市長樸元淳來到現場,敦促人群散去,卻沒有效果。金光焄牧師則在現場“佈道”:“被病毒感染了嗎?下週來做禮拜吧,主會治好你的。”而金光焄牧師是韓國基督教總聯合會的代表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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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與失守


2月28日,韓國政府再次建議民眾暫停聚集性活動,也呼籲宗教界暫停集會。天主教會的16個教區也全部停止了彌撒,這在200多年來尚屬首次;部分教會也已將禮拜活動改為線上。


至此,韓國的日增長確診數已突破800人。過去只會因地震、火災等突發事項,數月才響一次的公共警報系統,如今一天就會發出多條推送——有時是通報新增的病例數,有時是通報確診患者的詳細路徑地圖。


對疫情的恐懼真切地籠罩在所有人頭上。病毒似乎無處不在,甚至隱約可以通過一條人鏈,對總統文在寅構成威脅:他在2月25日訪問大邱市時,曾與大邱經濟副市長出席同一會議,而這位副市長的秘書後來確認已經感染了新冠肺炎。


不過,這恐怕還不是文在寅當前最要緊的擔憂。新天地超級傳播事件的發生,對其政府不亞於當頭一棒。


在此之前,韓國的防疫工作堪稱模範,對疑似病患的排查與隔離準確而及時,消息的公開透明更是做到了極致——在各地政府的官方網站上,每位確診患者近日的行動軌跡都一清二楚,起始點、出發點,乘坐了哪班公交,步行還是出租,出行目的是工作還是訪友,全都明白無誤;感染途徑、第幾代傳播也都一一標明。志願團體的力量也充當了有效補充:在他們繪製的疫情地圖上,你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活動路徑與感染者的有何交叉,從而可以更好地預警以及安排出行。


新冠肺炎並非韓國第一次與冠狀病毒打交道。


2003年,SARS雖然入境,但影響不大,全國確診3人,無人死亡。可到了2015年,中東呼吸綜合徵(MERS)全面暴發,則給韓國人留下了慘痛的教訓:確診186人,死亡36人。朴槿惠政府的遲鈍反應更是引發了民眾的強烈不滿——當年的一項調查顯示,70%的韓國人表示不信任政府的管理,要求更加透明的信息。在此民意基礎上,2018年修訂的《傳染病預防法》更是直接從立法層面保證了信息公開的合法性。


然而,防疫工作或許真的需要一點運氣,即便預後措施相較其他國家已經足夠完備,但韓國仍無法避免病毒在隱秘的密閉空間中肆意傳播。


韓國的防疫系統還在加足馬力運作著。目前,日檢測能力最高已達萬例,部分地區還推出了“免下車”篩查診所,民眾可直接坐在私家車中接受檢查。有限的醫療資源依然是最大的問題,韓國全國的負壓病床一共只有1077張,大邱也已經出現了確診患者無法住進醫院的情況。


若是疫情繼續按照當前的增速發展下去,《東亞日報》擔心的“病房大亂”或許將成為現實。好在,民營醫院正在陸續開放床位,或可一紓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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