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 臥夢 懵懂年代(十)下

想著想著,我便有些窩火了,這麼精心地飼養它們,還一直以為它們會給我結出白白的繭子來呢?現在倒好,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我,居然兩條一起死了!這是什麼意思嘛!我索性將它們取了出來,放在窗臺的青磚上,兩條蠶寶寶的形狀已經可隨意地隨我擺弄了。我讓它們伸直了,就伸直了;我讓它們彎成頭尾相接,就頭尾相接;我讓它們並排著,它們就並排著,一動不動。

後來,我乾脆扯斷了它們的身子。身子被扯斷時,流出了綠色的汁液,身子裡面像是什麼也沒有。不像雞和鴨那樣,有長長的腸子;也不像蛐蟮那樣,身子包著一泡泥水。我舉著蘭花指,一隻手一條,拎著兩條被扯裂了肚子的蠶寶寶,走出後窗前,朝天井下扔去。天井裡正站著已回家的雞們,突然見食物從天而降,自然喜出望外,很快,寶寶便被雞們呑麵條似的吞食了。

  我不敢將兩條蠶寶寶已死的消息告訴父親,怕父親笑我:怎麼連兩條蠶寶寶也養不活。我後來悄悄問母親:“蠶寶寶為什麼沒生病便突然死了”?母親瞪大眼睛看了我半天,才算聽明白我的話意,讓我去問父親。我知道,母親的老家那邊根本不養蠶,她自然不可能懂得這些。

  母親的老家那邊習慣種棉花。放暑假在那邊的大姨家時,還幫助大姨家去田裡摘棉花來著。我身上穿的衣服,便是大姨用採來的棉花。紡紗織的布做的。雖然黑不溜秋的方格子布顯得老氣和呆頭呆腦。但耐磨經穿,不容易被撕破。很適合像我這種特別喜歡玩的人穿。

第23 臥夢 懵懂年代(十)下

但是,沒有了蠶寶寶,自然沒有了蠶寶寶結的繭子。蠶寶寶沒養活的事最終肯定瞞不過父親。這真讓我為難。我又不可能再去鎮北的蠶室那邊腆著臉再去跟人家要兩條蠶寶寶。雖然,蠶寶寶們都長得一模一樣,父親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原先的那兩條。

這事讓我很猶豫。當我終於下決心去開口問人家要時,蠶室那邊的“嚓嚓”聲早已停止了。蠶室的大門已鎖上。推被鎖上的大門,蝴蝶大木門只露出中間一條空隙。我從空隙中望進去,裡面已鋪了一地的柴龍。蠶寶寶們已上山了,性急一些的蠶寶寶已結出了繭子;柴龍上零零星星地掛著白白的繭子。大多數的蠶寶寶們,正爬上稻草杆,搖頭晃腦地打算吐絲結繭了。

  我繞到蠶室的窗前。前幾次來時,我看到窗上沒有玻璃,只用半透明的塑料膜蒙著。而且,一個窗洞的下端塑料膜已破。當我繞到那個窗前時,發現,窗裡面蒙上了麻袋。麻袋被直接釘在窗框上。我伸手探入塑料膜破洞,推了推裡面的麻袋。麻袋的底下似乎沒有被釘住。麻袋蒙在窗戶上,大概是為了遮光。看來,太亮的光線會讓作繭的蠶寶寶分心。

  我撩起麻袋踮腳朝窗下看。窗下正是柴龍。柴龍上已結有幾粒蠶繭。我一下子喜出望外,但是,不管我再努力地踮起腳尖,我的指尖才堪堪能碰到柴龍上的稻草,卻摘不來繭子。我只得縮回胳膊,繞著蠶室去找墊腳的磚石。我終於在蠶室的東牆邊找到了半截長櫈。之所以說是半截長櫈,是因為,長櫈只有一頭的一對腳,另一頭的那對腳連同大半個櫈面已經不見了。

第23 臥夢 懵懂年代(十)下

我將半截長櫈搬來架在窗下的牆上。踩了上去,身子便匍伏在了窗臺上。我努力伸長了胳膊,終於在底下的柴龍上,一粒,兩粒……摸摘到了五粒蠶繭。我不敢再摸。趕緊躍下窗臺,將那半截長櫈搬回原處。飛快地逃回家中。

回到家後,我將紙板盒理了理,倒掉了蠶屎和那些桑葉。蠶沒養活,屎倒是拉了不少,一粒一粒,像半截老鼠屎。我在紙板盒內重新填上了板紙。將五粒蠶繭並排著放入盒中。幾天後,父親突然問我,蠶寶寶繭子結成了沒有?我順口撒謊道;“結了”。父親讓我取來紙板盒。我打開盒蓋,父親看到裡面有五粒繭子,便奇怪地問我:“怎麼有五粒?”

我只記得盒子裡面應該有繭子,卻忽視了只能有兩粒。我愣了一下,順口答道;“另外三粒是跟人家討的。”

“哦”!父親哦了一聲後便不再追問。他拿起一粒繭子看了看,重新放入盒中,讓它們繼續並排著,又說道,“過不了幾天,便要出蛾子了”!

“出蛾子?”我很是奇怪。問道,“蛾子是什麼?”

“寶寶結了繭後,就成了蛹。”父親答道,“蛹過不了幾天便會化成蛾,鑽出繭來”。

我愣愣地看著父親,想不到蠶寶寶結了繭子後還有這麼多的名堂,又是蛹,又是蛾的。父親的話讓我感到新奇。我太想知道,現在在繭子中藏著的蠶寶寶已成什麼模樣了。父親說的“蛹”是什麼樣子的呢?它不吃不喝地躲在繭子裡面,會不會被餓死,或者悶死呢?

第23 臥夢 懵懂年代(十)下

一連串的疑問,讓我魂不守舍。好奇心終於讓我在第二天拿起了剪刀。我特意挑了五粒中最小的那一粒,在它的一端,一刀剪了下去。繭端立即出現了一個“V”字型的孔。我舉起繭子朝裡面瞧,只見裡面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我輕輕地搖了一下,裡面依舊發出“殼殼”的輕微聲響。有東西在裡面可以搖動。我將開口朝下,想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但是,我剪出的孔太小了,裡面的東西倒不出來。我重新將開口朝上,生怕在剪大口子時,剪到裡面的東西。“V”字型孔終於被我剪成了一個圓孔,繭子裡面的東西被我倒在了窗臺上。

這是一粒像小橄欖一般的東西。全身呈金褐色。蟲體形象畢現。剛倒出來時,還在窗臺上不停的扭動。它是活的。我驚奇地看著它,很奇怪原本白白胖胖地那麼長一條蠶寶寶,怎麼縮成了這般模樣。已經完全找不到原先的任何一絲影子了。這就是父親說的蛹嗎?。我仔細看它的頭部,似乎有眼睛突突的。但原來的一點一點分不清是眉毛還是眼睛的黑色,已經不復存在。蟲體的兩側像是貼有翅膀的形狀。長長的身子已變成有著一圈一圈皺紋的肚子。肚子還在微微地扭動。

我估計它不可能張嘴咬人,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它的肚子,它又用力扭動了幾下,似乎我正搔到了它的癢處。我發現它除了會扭動,再也表現不出其它的什麼動作來。漸漸地,我便對它失去了興趣。我找來一根火柴棒,輕輕戳它的肚子,軟軟的。它扭得似乎更厲害了。

  終於,我在火柴棒上用了一點力,它的肚子被戳破了,裡面冒出了淡黃色的漿水。漿水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難聞的味道。我用火柴棒挑著它,走去北窗口,連火柴棒一起丟去了天井。我不知道已成這個樣子的蠶寶寶,還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雞們是不是還要吃。

  我將紙板盒整理好,拿著那個繭殼套在姆指上,大小正合適。待我走去樓下的天井時。天井裡只躺著那根火柴棒,一隻雞正悠閒地在火柴棒邊散著步。一邊散步一邊還歪著腦袋朝上面看。顯然,雞還在等待著上面還有好吃的東西落下來。

第23 臥夢 懵懂年代(十)下

幾天後,紙板盒裡果然傳出了輕微的“撲撲”聲。我輕輕將盒子打開一條縫,發現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撲閃著翅脖。我忙去告訴父親。父親“哦”了一聲說:

  “出蛾子了”!

  我將盒子捧去父親跟前。父親將盒子拿去桌子邊,在桌子上側倒著盒子,輕輕將盒蓋打開。裡面慢慢爬出三隻長著翅膀的蟲子來,父親說:

  “這就是蛾子”。

我正奇怪呢,怎麼只有三隻?忙將盒子拿下來,只見盒子裡的三粒繭子,一頭都已出現了一個洞,洞邊毛絨絨的,裡面的蛹已不見了蹤影。另外的一粒繭子,似乎正有什麼東西想鑽出來。我趕緊將那粒繭子拿到桌子上。父親的目光卻被桌子上的蛾子所吸引著:三隻蛾子在桌面上排成隊爬著,邊爬還邊在桌面上聞著,像是在嗅什麼味道。中間的那隻蛾子,突然拍閃起了翅膀,我以為它要飛了,它卻加快了幾步,爬到了前面那隻蛾子的背上,下面的蛾子趕緊也拍閃起了翅脖,兩隻蛾子重迭著,一邊撲閃著翅脖,一邊將屁股尖尖對在了一起。另外一隻蛾子在一旁呆呆地看著。

  被我拿到桌子上的那粒繭子,一頭的洞被咬得越來越大,終於,又一隻蛾子,從洞中鑽出了它的腦袋。鑽出了腦袋的蛾子,頭上的兩根很短的須在不停地擺動著,像是在辨別著方向。它又開始奮力朝外鑽了。它的身子在被它自己咬成的狹小的洞口拚命地擠著,一點一點地探了出來。在探出了一半的時候,速度突然加快。整個身子終於全部鑽了出來。

第23 臥夢 懵懂年代(十)下

 鑽了出來後,它只會在桌子上爬。我趕緊將那個空殼拿開。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它,它竟徑直朝那隻發呆的蛾子爬去。快要接近那隻蛾子時,它居然也拍閃起了翅膀。那隻發呆的蛾子像是在專門等它,也回應似的拍閃了幾下翅膀。趕過去的那隻蛾子終於也爬上了另一隻蛾子的背脊。兩隻蛾子一起拍閃了幾下翅膀,也將兩個屁股尖尖對在了一起。父親說:

“這是在交尾呢!”

“哦,很快,雌蛾便會產卵了”!父親又說。

父親取來了兩張紙,分別鋪在兩對交尾的蛾子前面。很快,前面的那一對蛾子分開了。上面的那一隻蛾子,爬到桌沿邊一動不動,下面的這一隻徑直爬在了紙上,它東嗅西嗅地兜了一圈,終於一邊爬,一邊屁股一點一點地碰著紙。屁股尖每碰一下紙,紙面上便會留下很細小的一粒淺黃色的扁平圓點。紙上很快出現了整整齊齊一排黃色小圓點。還沒有到紙的邊緣呢,蛾子已掉了頭,又屁股尖一點一點地碰著紙爬著,整整齊齊的第二排黃色小圓點出現了。如此來回地爬著,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黃色小圓點很快佈滿了整張紙。

我在桌旁呆呆地看著。我一直很奇怪,這麼小的肚子裡,怎麼能拉出這麼一大片黃色的小圓點來?父親已走開,已去忙他自己的事了。拉完了小圓點的雌蛾,爬去桌沿邊的那隻蛾子邊,頭上的短鬚碰了幾下,便雙雙展翅飛出窗去。我也不知道這倆對蛾子後來飛到哪裡去了。桌子上只留下兩張產滿卵的紙。

……

(未完待續)

PS:選自胡楊木紀實文學《百年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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