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歲的中年人,孤獨是常態嗎?

​明年我馬上就23了。

可我還是不明白,對於40-50的中年人來說,孤獨是常態嗎?



我生活在一個小山村,父母都是極其沉默寡言的人,在人多的場合不太講話,總是聆聽的那一位,可在家裡,媽媽又總是滔滔不絕,愛笑,很愛笑,一小件事情就可以讓她哈哈哈的笑半天,笑到前仰後合,笑到眼淚都流出來。

我不明白媽媽這麼愛笑,開朗的人,為什麼沒有什麼朋友呢?

相反,爸爸在我的印象裡是一個愛講段子的人,我小時常想,以後我長大也要像爸爸一樣,幽默,不拘一格,爸爸講的話總是有各種笑點。

如今最記得的一個就是,我讀五六年級的時候,爸爸讓我去給家裡的驢割點草回來,我心裡很不服氣,一方面是對動畫片的依依不捨,一方面是不想跑那麼遠,所以我氣沖沖的問了一句:為哪樣噢!(為什麼!),爸爸忍俊不禁,說了一句:為哪樣,(驢)喂草撒(諧音為)。真讓人氣不起來。

我覺得我的性格里有一半爸爸,有一半媽媽,媽媽天生性格比較像小孩子,做事情很依賴別人,自己不願意動手做,愛使喚別人,也許媽媽永遠都沒有長大吧,我昨天重新品味了一下那部電影《送我上青雲》,覺得裡面的媽媽很像我的媽媽,只是我的媽媽更沉默一點,很多自己的東西不會去爭取,但是做了很多看起來不對的事情。可是看了《請回答1988》和《送我上青雲》,我也開始反思,裡面和媽媽吵架的那個劇情真的很觸動到我,幾乎完全真實的還原了我和媽媽吵架的樣子,我像只刺蝟一樣,專往痛的地方戳,可我的媽媽沒能講出那句話:生下你的時候,我也才20出頭的年紀,哪裡知道怎麼教育孩子嘛,還不是一邊養育著,一邊變得成熟才知道有些事情做的不對。

也對呀,媽媽是小學文憑,小時候家裡排行比較大,小學三年級輟學,和外公一起養家,沒有受過那麼多的教育,媽媽還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很多女孩子應該有的常識對媽媽來說,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不像我,讀了那麼多書,上了大學,知道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活到如今49歲,很多事情都是一路碰壁,一邊反省,一邊才知道這樣做不對,而我對媽媽太嚴苛了,總希望她能比我還好。

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呀,我想媽媽只是憑感覺做事情,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情,所以當年在大家的撮合下,嫁給了會哄她開心的爸爸吧。

爸爸也不是不好,就是膽子比較小,但是還是很上進的,活到如今,沒有什麼不良嗜好,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這在農村真的是很難得。

小時候的印象裡,爸爸很少說話,總是一個人製作什麼小玩意兒,聽聞爸爸以前是木匠,有自己的小手藝,後來結了婚,有了家庭,為了養家,走進了小鎮附近的煤廠,在那幾年,應該是02年左右,小鎮裡的煤礦產業一個接一個如雨後春筍般都開了起來,村裡的年輕人都紛紛進廠上班,算有了一份正經職業,媽媽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家照料家裡,但凡事家裡爸爸做主。



我的概念裡似乎沒有父母30歲左右的樣子,也沒有那個片段,這些片段我只能零星從鄰居的嘴裡聽到,說我爸是最早進廠的那一批人,又特別能幹,肯定攢了不少錢。

然後就好像突然到了他們40多歲了,我也初中快畢業,即將進入高中,估計在此之前我都忙著自己的小心思,很難顧及他們吧。

然而隨著我逐漸懂事,我發現一件很難以理解的事情。

我的叔叔嬸嬸三十多歲的時候,有很多朋友,固定的幾個很鐵的共同的朋友,來往也比較密切,可我爸爸媽媽為什麼沒有什麼朋友呢?家裡也似乎比較冷清?

後來我仔細想想,他們也是有朋友的。

小時候翻家裡的抽屜,你知道的,總是有一個抽屜是上鎖的,裡面鎖著各種證件,有房產證,爸爸媽媽的結婚證,什麼土地承包證,戶口本,存摺等等很多看不懂的,最可貴的我估計是最底下的一疊照片,是爸爸媽媽各自年輕的時候的照片,爸爸騎著單車在水庫邊拍了一張,爸爸簇擁在一群男男女女的人堆裡拍了一張,大家關係很好的樣子,大概有6、7個人,邊上的2個女生笑的很靦腆,大家擁在一起,好像是一輩子的朋友,這麼多朋友,就像如今的我們一樣,那看來爸爸應該有很多朋友的。

的確,在那段日子裡,我家裡還是有一些人來訪的,都是一個鎮上的,他們也像爸爸一樣逐漸老去。

40-50歲的中年人,孤獨是常態嗎?




先是一直關係比較不錯的張家,和爸爸關係最好的是張叔叔,也和爸爸一樣,話不多,但是做事情很麻利,大概有五六年的時間吧,他沒事路過我家都會來坐坐,後來是張嬸嬸,就是張叔叔的妻子,性格比較開朗,大大咧咧的一個女的,她一笑,馬路上都能聽見,為人很強勢,不管什麼總要爭個理對,她和張叔叔一樣,沒事兒都會來,逢年過節也是,我們家過了去他們家過,好像約好的一樣,他們家有一兒一女,跟我姐姐年齡差不多,幾個孩子也一塊兒玩。

我想可能大家逐漸不再來往是因為他們家大女兒結婚了之後吧,他們有了親家,也有了自己要忙的事兒,逐漸不那麼頻繁了,過年還是會一起過,直到逐漸不來往了是因為有一次張嬸嬸來我家哭著說:要跟張叔叔離婚。具體原因我記不清楚了,大概是張叔喝了酒打人吧。但是從此以後,家裡只有張叔一個人了,家裡很冷清,我記得我上大學的有一次過年,爸爸特意帶著我,說我們去看看張叔去。

到了他家裡,也沒有狗叫,我們敲門,半天才有人來開門,是張叔,半白的頭髮,有點佝僂的身子,忙迎我們進屋裡坐,迎到廚房裡,為我們沏茶,我記得那天,太陽特別大,直曬到屋檻上去,差一點曬進廚房,差一點曬進客廳,可是那個房間裡那麼冷呀,灶上有點積灰,廚房的桌子上也只放了一個沏茶的瓷杯,房間裡很乾淨,很暗。

爸爸心裡很不是滋味,沒有說什麼,四處看了看,把帶過來的水果和吃的東西,交給張叔,張叔顯得很窘迫,也沒笑,但是打趣兒說:自己一個人在家,也不注重什麼吃的,不過明天大女兒就回來啦,到時候會熱鬧一些。

爸爸想了想說:小英(指張嬸)不回來呀?,

張叔終於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她回來幹啥……..不回來的。

後來,我們走了,張叔還是一個人,不知道在家裡幹什麼,可能一個人坐著抽菸吧,守著孤零零的一個家。



再後來,有印象一點的就是兩個和爸爸一起上班的兩個叔叔,一個姓周,一個姓李。

周叔叔在我的印象裡是比較年輕的一個人,周嬸嬸也是,年輕漂亮能幹。、

我們兩家離得比較遠,他們家生了一個小子,跟我同班,長得比較胖胖的,我們都叫他周小胖,他很淘氣,老惹我。我記不太清了,爸媽說我小時候有一次,家裡要插秧,他們家一家子都來幫忙了,周小胖也不例外,在田埂上逗我,用泥田裡的水潑我,我生氣去追他,結果不料腳下一滑,摔到了泥田裡,臉朝下摔的,一身的泥,哭的我呀,那種不服氣,非要追著周小胖打,他媽媽就教育周小胖不準欺負妹妹,一旦看到周小胖欺負我,就要打他,周小胖見我有大人撐腰,也不敢怎麼樣,只能乖乖當我的大馬,讓我騎個三百回合。

那時也是,不是農忙時節,總要從村口的學校走一兩公里來我家玩的,沒事兒的時候,周嬸會揹著一籮筐菜,牽著周小胖,走我家來,嘮嗑也好,一起說八卦也好,和媽媽總有的聊,那時候媽媽種了一些花生,地瓜,青菜什麼的,會背到鎮口去賣,去之前也會先送一些到他家去。

那時候真好啊,兩家感情好的不行,以至於我有時候在學校中午放學的時候,懶得回家了,會悄悄溜到學校對面的周小胖家蹭午飯。

周小胖家和學校中間有一條河,大概有2米寬吧,河水在夏天雨水多的時候會漲河水,其他時候都是淺灘,我最喜歡這條河了,沿著河走,可以走到我們村子,河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動物,魚呀,蝦呀,螃蟹呀,石蚌呀,青雞呀,田雞呀,還有清澈的河水和透明的沙石,放學我會和周小胖在河邊玩,玩到太陽快下山,才匆匆忙忙往家裡跑,約著下次再一起玩。

可是事情變化的那麼快。那時候我大概讀六年級了,住校了,去了離村子更遠一點的鎮上讀書,周小胖三年級一直留學,我卻是一路直上。

後來聽媽媽說,周小胖有一次因為偷了家裡的錢,拿出去花掉了,應該也不多,大概一百塊錢吧,何嬸因為生氣,打了周小胖,周小胖又怕又生氣,跑了出去,直到晚飯時間,周小胖還沒有回家,氣急敗壞的何嬸四處尋找,卻只在河灘上找到了周小胖的屍體和喝了半瓶的農藥。

那之後,何嬸變得不愛講話了,即使我和媽媽再去找她,她也不太搭理我們,再後來,他們又生了一個男孩子,對這個孩子更是寵的不行,十里八里的村民家裡有孩子上學的,都會評價這個孩子被寵的太過了,淘氣,不聽話。

這樣也好吧,也許這樣子是最好的結局了,即使我們不再來往,也許我們兩家再來往,只會徒增他們的傷心吧,看到我也許會想起周小胖來,這不是徒增煩惱嗎?

後來有天看到一部電影,《地久天長》,裡面講了因為家裡的獨子去世,兩家父母從此種下心結,搖搖晃晃的多年交情在最後無疾而終,有些傷痛永遠也不會好了,傷痛就是傷痛,回憶起來會痛,不去碰它會痛,怎麼安慰他也不會好了。

就像我們家和周小胖家。

所以我們兩家也逐漸疏遠了。

40-50歲的中年人,孤獨是常態嗎?




再然後交往比較密切的就是李家啦,李叔叔人很開朗,李嬸倒是來往不太密切,李嬸性格很好,加上這個村子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李叔是上門女婿),她自己也有很多朋友,所以李叔在和爸爸一起上班的過程中,逐漸和爸爸關係密切起來。

印象最深的就是李叔會在和爸爸一起上完班後來家裡小酌幾杯,兩個大人侃天侃地,很聊得來,他們關係很好吧,可我對李叔記憶不深刻,他來的時候,我都守在電視機旁,看電視看的不亦樂乎。

就這麼交往了幾年,記得有一次爸爸很晚才回來,大概凌晨2.3點了,媽媽去開的門,睡眼惺忪間,我看到爸爸摩托車的光從馬路上一路疾駛上來,光從房間頂,逐漸照射到了床前的那堵牆上,摩托的轟鳴聲逐漸減小,窗外的燈亮了,昏黃的燈光從窗戶照進來,屋裡更明亮了一點,然後我聽到媽媽帶著哭腔說: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我腦袋轟的一下,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子的話,聽到這樣的語調,瞬間清醒過來,爸爸帶著微弱的聲音說:沒事,一點小傷。

我慌忙下床,簡單套了件外套,從房間裡趔趄著衝出來,我看到爸爸的頭上裹著紗布,整個紗布包圓了爸爸的腦袋,只露出來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紗布上有一些浸出來的血。

爸爸說:在挖煤的時候,煤礦突然發生了坍塌,受了一點皮外傷,縫了幾針,不礙事兒的。

輕描淡寫幾句話,讓我們都以為沒事了,沒什麼事兒,可看到爸爸在換藥時,疼得直咧嘴的樣子,我真的不敢相信是皮外傷,我很心疼爸爸,他受傷了我的心跟著疼,跟著緊繃,我設想了很多意外,我怕哪一天爸爸下了礦井裡,卻…….

不敢想,不能想,我怕我的想法會成真的,那段時間我總在夜裡哭醒,然後醒來繼續哭,直到多年後,我上了大學,也還是會在寢室裡因為這些意外的夢境哭醒,我不能失去我的親人,任何一個都不行,不然我想我會心痛死掉。

可是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誰會先來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天爸爸剛下了晚班,回到家裡,洗完澡,吃了飯,回屋休息了,半夜,我聽到爸媽房間裡有聲音,爸爸好像很著急的樣子,媽媽一直在問:怎麼了?怎麼了?

我聽到爸爸沉沉的說了一句:廠裡出事了!

然後又是爸爸匆匆出門的聲音,摩托被打燃,轟轟,媽媽飛跑出去開鐵門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哐啷,屋裡又被摩托車白色的燈光照亮,然後是尾燈的暖黃色,接著是摩托車駛下坡道的吱嘎聲,媽媽似乎追到了鐵門下,喊了一句:早點回來啊!摩托車駛遠了,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媽媽這句話。

我沒有起床,我聽到媽媽關鐵門的聲音,走進客廳,沒有開電視,客廳的燈光順著門縫,有一絲爬上了我的床沿,媽媽似乎在客廳的涼板床上躺下了,我心裡猜測著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無從知曉答案,然後,睡意逐漸爬上了眼簾。

第二天中午了,已經快下午了,我記得太陽已經把小院照得只剩一半陽光了,爸爸才回來。才知道,昨晚廠裡出了礦難,李叔叔昨晚值班,被埋了,爸爸趕過去的時候,已經送進醫院了,爸爸昨晚守了一夜,現在才回來吃個早飯。

簡短的幾句話,信息量太大,我還沒緩過神來,爸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媽媽說:明早你起早一點,去他家裡幫幫忙。

那時候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到第二天早上,媽媽一大早離開了家,沒有叫我,我聽到遠處有人在哭的聲音,也許是我聽錯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了,可我還有學要上,我也要收拾一下出門了。

後來,李嬸改嫁了。

40-50歲的中年人,孤獨是常態嗎?


爸爸好像就沒有什麼朋友了,媽媽也沒有,媽媽遠嫁過來,這邊也沒什麼認識的人,只有街坊鄰居偶爾聊聊天,可是街坊也僅僅是街坊,大家從來不聊自己難過的事情,傷心的事情,頭疼的事情。

過年是爸爸媽媽最開心的時候,過年那天晚上,村裡的人會聚在一起,到小商店門口一起打牌,小商店會提前採購一些煙炮,供來玩的各家孩子消遣,大概能一下子賺一筆錢呢。而爸爸媽媽呢,就趁著這黑夜,走進那些熱鬧的人群裡去,也許去找哪家嬸嬸吹牛,也許站在哪副牌桌前看他們揮斥方遒,也許在熱鬧的打跳音樂裡跳起歡快的舞步。

冬夜漸深,今晚是不必睡覺的,所以我坐在路邊,看清澈的天空,聽不遠處的禮花炮聲,看時而被五彩的禮花點亮的星空。夜半,牌桌,舞隊逐漸散場,爸爸媽媽又自顧回到家裡,安心睡一覺,明天,繼續做孤獨的人。

我記得有一次讀大學的時候,我往家裡打電話,和媽媽有的沒的聊幾句,問候一下家裡的情況,聽到家裡都好時,再無其他可聊,正準備掛了電話,媽媽卻突然說了一句:你要多交朋友啊!

我一時覺得很有趣,為何您沒有交什麼朋友,卻叫我多交朋友呢?可我又覺得這樣說出來有點傷害她的感情,便問了句:為什麼呢?

媽媽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說:交一些朋友才可以保護你啊,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容易被欺負的。

聽到學歷不高的媽媽說出來這句話,我還是比較驚訝的,可是還是沒有太往心裡去,我的性格我知道的,比較怪癖,能與我成為朋友,並且成為很久的朋友的,大概都是很能忍讓我了,很能照顧我的了,所以一直秉持一個信念就是:朋友不宜多,三兩知己就好。

直到今天,我已經踏入社會,又逐漸回想起來這些事情來,我回憶我的生活,回憶父母的生活,回憶這些日子以來,有的時候會感到孤獨,朋友都在這邊或者那邊,因為各自的事業,反正都沒有在身邊,有事沒事需要提前約,現實生活中,也不想濫交,很少與人袒露心事,同事也好,同學也好,除非那一個真的可以走進心裡的,其他的,也是隻是浮於表面的交集。

可我們是有朋友的啊,但是,孤獨真的是不可避免的,我想著父母那些年的友情,就像是一幕幕話劇,又有點像一趟趟列車,終要散場,終會離場,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感謝有那些人陪我們走一程。

40-50歲的中年人,孤獨是常態嗎?

圖片來源於網絡,取自電影《地久天長》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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