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凶手不是她


故事:兇手不是她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無意穿堂風70

江戶川坐在一個不是很大的院子裡,抬頭可以看見群山的逶迤,時不時有鳥兒飛過,嘰嘰喳喳的叫囂著春天的美好。他在等她出來,說起來,也很久沒來看她了。

這裡的環境的確是適合療養,雖然面積不大,但該有的都有。草地上佈滿剛探出頭的綠芽,嫩綠的樹葉也開始點綴在光禿的樹枝上。空氣真是清新,江戶川想。也不知道她現在恢復地如何,一方面希望她在治療中早點接受事實,另一方面卻又覺得那太過殘忍。想著想著,那一雙碧眼又浮現在他腦海裡,那麼深,那麼幽暗。

他出神地看著那座她在的房子,他知道現在這個時間她的醫生應該還在檢查她的狀況,到底能不能出來見上一面呢?他也不知道。一個星期前他收到了她的來信,信中說她的精神已經穩定一些,也能開始與人交流,非常希望能夠見他一面。拿到信件後他反覆讀了一次又一次,言語之間邏輯清晰。高興之餘還是有淡淡的惆悵,畢竟她是被局裡嚴加觀察,所有經手的東西都需要醫生們的陪同。

從法律上來講,患有精神病的犯人很難被定罪。幾乎所有患有精神病的犯人都必須在意志清醒的條件下,親口講述或者承認自己的所做作為,確認犯罪動機以後才能被處以刑罰。有的時候看來,這條規定讓所有的生命的價值得到尊敬,同時讓犯人承受雙重摺磨。有些人心理扭曲罪有應得,但有些人卻是身不由己。

這次派你去取得顧優的口供,希望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真不是個容易的差事,江戶川眯了眯眼。遠處的小路上有一個小的白點在移動,江戶川坐直了身體,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可能只有她一個人出來?他心裡想著。那個人越走越近,才發現原來只是一個護士,他懸著的心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不會又出什麼問題了吧?

“這麼早就來了?她還在準備中呢。”護士笑盈盈地說道。

江戶川趕緊站起了身,笑道,“我也剛到不久。”

“我是來領你過去的,跟我來吧。”

“麻煩了。”終於踏上了那一條路,他還記得那天晚上他們一起走在小道上的情景。她靜靜地述說她的過去以及她心裡害怕的一切,在那一刻,他們只是朋友。

“那個,她最近還好麼?”江戶川還是小心地問出口。

一旁的護士回過頭,笑著說:“還不錯,比剛進來的時候好了許多。”霎時間幾米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眼睛顯得非常水靈。對比之下,她的一雙眸子便又浮現在腦海裡,她們同是人,為何人生待遇差別如此之大?如果她沒有那些恐懼,是否會成長地像她們一樣對生活充滿期待?

這條路的兩邊種著許許多多的蔬菜和果樹,陸陸續續開始有了一些病人開始出來晨作,醫生和護士們也會在一旁幫忙,大家各司其職。與江戶川印象中的精神療養院不同,這裡的病人靜靜勞作時的樣子,除了衣服,跟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

終於走到了門口,江戶川的心裡卻有點想要退縮。其實,他自己也在抗拒接受那個事實。

“醫生,他到了。”護士按響了門邊的呼叫器,“好,我們帶她出來。”

江戶川拿出錄音筆,確認電量後,又放回了口袋裡。不出一刻鐘的時間,顧優便穿著一身素淨的衣服走了出來,她清瘦了不少,手裡拿著一個小本子,頭髮還是鬆鬆地綁在後面,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看起來,現在是正常的那個她。

江戶川向她揮了揮手,快步走向前去。

“你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交談,這期間,你不能刺激到她,同時,我們也會在一旁隨時觀察她的情緒變化,以免萬一。”她的主治醫生說道。

“好。”上面派我過來拿到顧優的口供,現在卻有如此的要求,這差事委實難辦,江戶川皺眉。

“你過得還好麼?”顧優拉著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開始了我們的交談。

看著她的眼睛,江戶川指了指口袋,錄音筆的形狀在那個時候顯得很突兀。本以為顧優會心生不悅,但她只是瞥了一眼,淡淡笑道:“我知道,沒有關係。”試圖以此來減輕我心裡的負罪感。

“挺好的,只是偶爾會想念你。一直想給你寫信,但最近卻一直都有一些零碎的案子纏身。”

顧優握著江戶川的手,涼涼的。江戶川知道她要平衡這個狀態非常難,他也不知道她另一個精神會什麼時候出來控制她。但現在看來,都不那麼重要了。

“你知道嗎?剛被送來這裡的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哪裡。被綁在冰冷的床上,我才明白,應該是她又在保護我了。”顧優苦笑,眺望著遠方。

江戶川可以想象到她無助的樣子,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是握她手的力氣大了一些,他知道她開始自己的供述了。

“其實我並不責怪她,她跟我分享同一個身體。我們共同面對這個多彩的世界。有的時候我挺心疼她,因為我沒有她那麼勇敢,為了保護我,和我們的身體,願意做任何事。雖然在你們看來,她殘暴至極。”

“你們一直都可以直接相互交流?”江戶川問道。

“也不能說直接交流,我們成長在同一個環境,有著一模一樣的經歷。在我看來,那些是苦難,熬一熬就能過去。但在她看來,那是恐懼和威脅,必須剷除。”

“那你什麼時候開始感覺到她的存在?”江戶川並不想要用如此冷漠和旁觀的語氣跟她說話,但是,看著表裡的時間,無奈至極。

“從小的時候我的養父母虐待我的時候開始,那個時候我十三歲,什麼都不懂。因為我是孤兒,住在偏僻的小巷裡,他們給我的一切就好像是全世界,給我的印象便是,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父母本來就是如此。直到我家旁邊搬來一位鄰居,她時常不忍心看我捱餓,便在我父母不在家的時候接濟我,叫我讀書識字。”顧優把散落的頭髮別到耳朵上,江戶川這才發現其實她的耳朵有些畸形。

“現在想來,其實我身體裡的那個她便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出現的。在深夜裡,我經常跟一個女孩對話,一開始我以為那叫做夢境。因為我太孤獨了,我很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養父母便會踹開我那破房門,把我從床上拎起來,讓我給他們買酒。但是我沒有錢,我怎麼會有錢。”顧優低下了頭,情緒開始有些激動。醫生急忙過來,她擺了擺手,連說沒有關係。

江戶川知道她在努力控制自己,頓時心疼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我經常都深夜徘徊在山路里,不敢回家。因為沒有地方睡覺,我只能爬在樹上,四處都有野獸的聲音。我用頭巾把頭蒙著,生怕看到什麼。那天夜裡,她出現了,坐在我旁邊,她的眼睛很幽深,冷漠。讓我懷疑她應該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孩,萬萬不會跟我這種人做朋友的。”

“但是她卻選擇了你,是麼?”江戶川皺著眉頭低聲說道。

顧優沒有回答江戶川的問題,只是繼續著自己的敘述。“她冷冷地跟我說,讓我不要怕,有她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我,但前提是要讓她永遠陪著我,而我,也要永遠陪著她。我點點頭,說好。她讓我感覺到關愛,那是除我父母和那個鄰居以外不同的情感,就像是共生。”

說到這裡,顧優的嘴角浮現一抹笑容,是那種黑暗被陽光照亮的溫暖,江戶川望著她那白皙的臉龐,頓時覺得所有的一切審判都變得不那麼重要。

“那段時間,日子過得還是一如既往,我依舊是滿身傷痕,滿眼淚痕地睡覺。但突然有一天,我從樹上回到家中,卻發現我家門前有警察,一開始只是以為,可能是我養父母犯了什麼錯,但沒想到,躺在門前的竟是兩具冰冷的屍體,心沒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接下來所有的事情就像是電影院裡的黑白影像,錄口供,做筆錄,被我鄰居領養。但我養父母的死以及心在何處,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謎。”

“那個時候的自己,跟鄰居住在一起,日子變得好過起來。我們一起搬離了那個偏僻的小鎮,來到了A市,我白天看書學習彌補前面的空白,深夜裡我便與她聊天,說起學校的事,以及現在收養我們的鄰居的好,我們都叫她晶晶姐,我知道她也挺喜歡她。

但是好景不長,在晶晶姐交了男朋友以後,她對我們的態度便有了一些變化,我覺得她是享受著戀愛的幸福,而我也祝福她。只不過在夜裡,我們對她的以前有了想念。不久後,晶晶姐準備結婚了,一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波瀾不驚,但那天,我一直都覺得我只是去了同學家過夜,回到家裡便又是幾年前那個早晨,晶晶姐和她男朋友的心也沒了。不同養父母,這次我哭得很厲害。但她只是安慰我說,晶晶姐並沒有離開,她的心還在我們這裡。”

江戶川沉浸在顧優的講述裡,這一次的停頓讓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幽深的眼眸,但只是一閃而過。

“優優,你還在麼?”

顧優像是提線的木偶,並沒有理會江戶川。他給周圍的醫生使了個眼神,醫生只是繼續做著自己的記錄。

“一開始我並沒有發覺什麼,雖然失去了晶晶姐,但我卻遇到了陳一。我們的關係發展很快,從認識到相戀,並不過一個月。他對我很好,能忍受我所有的敏感和情緒,我變得越來越依賴他。”

陳一是江戶川的同事,也是因為如此,江戶川和顧優才成為了朋友。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出現,為此我還傷心了很久。但是在陳一的陪伴下,讓我一度以為那之前所有的對話,都是一場夢,直到陳一對我說了分手。”顧優把頭埋在膝上,聲音變得很低很低。

“聽陳一說,你跟他說過她的事情,對麼?”江戶川對這個還是瞭解的,要不然上面也不會派他來這裡。

“恩,他是心理醫生,他對這個重視的很。具體分手的過程,我可以不說麼?”

“只要不妨礙公正的話。”

顧優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陳一到最後還是沒能承受住我的缺陷,我能感覺到他的愛,是對我的一種無私和包容。跟他在一起之前,我跟她都像是約好似的,午夜卯時她坐在我旁邊,她會叫醒我。雖然很多時候都是我在說,她默默地聽。我跟陳一同居後,有好幾晚也是如此。他知道她的存在,卻沒有辦法接受我晚上的精神狀態。說起來,那也怪嚇人的。”她扭過頭向我吐了一下舌頭,眨了眨眼,笑道:“陳一還說那個時候他還以為我大晚上不睡覺在跟他說話,想起他那樣子真是滑稽。”

顧優突如其來的玩笑話讓江戶川那緊繃的神經有了一點放鬆,她笑的時候眼睛彎彎,露出的兩顆虎牙真心讓人覺得憐愛。真希望這一時刻定格,他輕輕嘆了口氣。

江戶川真想接她這句話,像朋友一樣坐在一起講述另一個朋友的窘態。在生活裡,人們可以毫不避諱,互相傾訴。可以任性地坐在咖啡店裡,亦或是草坪上,或者是在躲雨的屋簷下以此揮霍時間。但是他們卻不行,時間對他們來說太過珍貴。在這最後的一兩次見面機會里,他們都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也沒有辦法像那晚一樣,愜意地談心。那一晚,他們是朋友。而現在,他們不是。

從顧優來警局自首以後,他們的關係便再也不能純粹了。

“我自認為有兩個人能夠一直陪在我身邊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他們的存在讓我覺得生命完整。但是陳一卻始終認為,一個身體是沒有辦法擁有兩個主人的。他一直在試圖給我治療,給我吃藥。說實話,我很抗拒。”顧優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為了不讓他失望,我讓她暫時不出現。而她真的沒有再出來,很長時間都沒有。那段時間,我像是缺了一塊大角的拼圖,終日恍恍惚惚。我一直認為是陳一奪走了她,卻始終不願意承認是自己貪心。”

“然後你便開始變得更加敏感是麼?”江戶川問道。

顧優略一沉吟,“是啊,我就這樣把陳一越推越遠。而到最後我自己那根發條也“砰”地一下就斷了,因為陳一找到了一個更加喜歡的女孩。”

她後面的那幾個字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江戶川彷彿能夠感覺到她內心撕裂的痛苦,本想把手握地更緊些,卻發現兩人的手心早就佈滿了汗。

“分手以後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那天晚上我們一起散了步,喝了酒。”

這些江戶川都知道,顧優那天喝得不省人事。他便把她領回家照顧,他看著她睡在他家的床上,自己則在客廳隨便拿出摺疊床草草睡下。

“這就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你們是怎麼,殺掉陳一的。”江戶川最終還是用了審判的口吻,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老實說,我不知道。”顧優鬆開了他們一開始握住的手,拿起她那小黃皮的筆記本,遞給了江戶川,嘆息道:“這裡面有她的口供。我的養父母、晶晶姐和陳一的死,都在這裡。我沒有看。”

江戶川一時之間啞然,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知道你們早就掌握了所有的證據,把我送來這裡,無非是想要我自己親口把她做的所有的一切說出來。”顧優再一次輕輕地把散落的頭髮別到耳後。

“錯的是她,不是你。”江戶川握緊了那本黃皮筆記本。

顧優搖了搖頭,“我從來不這麼想,是我選擇了她,因為我害怕孤獨。我們面對這來自這世界的一切,我們窮盡所有,也就是為了保護我們自己,保護彼此。我們一起尋找大家所擁有的最平常的情感,同時害怕失去。現在,我代表我們,承認以上所犯的罪行,自覺承擔所有的刑罰。最後,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無論結果如何,請不要再來見我。沒有慾望和恐懼,也就不會怕失去了。”

聽罷,江戶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顧優像是算準了時間,交代完所有以後,醫生們便把她送回了那座暗紅色調的房子裡,江戶川回想著他們的談話,目送著她遠去。兇手不是她 。

她們其實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江戶川拿出了錄音筆,按下了結束鍵。(作品名:《兇手不是她 》,作者:無意穿堂風70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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