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的黑幫經濟學之劣幣們

在試圖回答水滸裡的黑幫成員從哪來的問題上,我們發現無論是主動加入的個人還是流動人口中的不良團伙又或者所謂的“有利選擇”的無奈個人,在他們涉黑的時候,他們都已經在正常社會中基本毫無地位可言,Reservation wage僅需維生,作奸犯科的機會成本僅有自己的性命,他們的人生是灰色的。但是,我們也應該注意到也有一些人,上山之前在正常社會中的是有著較高地位的,但他們的手是灰的,就像劣幣一樣雖然有著光鮮的外表卻讓每個看清他們的人甩之而後快、避之則吉。

例如江州故事裡的戴宗。


水滸的黑幫經濟學之劣幣們

戴老闆的江州江湖地位經常被低估

戴老闆特別有意思。因為他其實算一個特殊人才——為官,特異功能人士,專業技能無可替代,努力努力再加上包裝,是能夠往羅真人級數靠的;為賊,日日跨省,絕對能闖下比盜帥楚留香更響的名頭——但是,他選擇了蹲在江州當一個副處級。除了正職,戴老闆在江州主要從事的是壓榨犯人收黑錢,但是你要是認為在江州江湖戴老闆只是個保護傘,那你就小看他了。戴老闆真正的身份是江州黃金榮,他在大牢裡養黑幫——李逵就是他的頭號打手,身份是“小牢子”。但是他的做派是江州杜月笙——江州江湖的裁判。魚牙老闆張順、賭場老闆某某還有酒店老闆某某,都得靠他定爭止紛,所以戴宗不需要涉黑,他也不是誰的保護傘,他是灰的。你也不要指望他多講義氣,他的義氣還不如宋江,宋江至少還讓李逵回家接母親。戴老闆的義氣是看對象的。

更有意思的是戴宗大致只算水滸劣幣群的中位數。比他吃相難看的還有鄆城的雷橫。


水滸的黑幫經濟學之劣幣們

雷橫可稱鄆城吳四寶

雷橫也挺有意思,除了本職都頭外,他本身還經營著涉黑產業——“開張碓房,殺牛放賭”,平日慣於欺行霸市——聽了白翠英的曲子還不想給錢,敲竹杆也更張揚——直接敲到同屬體制內的晁蓋家了——功夫卻不行,被劉唐追上來一通狠打,差點把竹槓搶了回去,場面一時十分尷尬。更尷尬的是“雖然仗義,只有些心地褊窄”似乎是整個縣城對他的風評,大家似乎都不太待見他。宋江家裡的機關朱仝知道但雷橫不知道,可見他不是宋江的核心圈子——但雷橫卻有心去救晁蓋、宋江。私放晁宋時,朱仝都有意的支開雷橫,可見朱仝挺忌諱他的,但朱仝是斯文人,他對晁宋說的是擔心雷橫“執迷“”執著“。最有意思的是,似乎沒人指點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雷橫,在白秀英案之前,新任知縣明升暗降了朱仝去做節級,新提了兩都頭趙能趙得,明眼人都知雷橫快要被擼掉了,白秀英作為知縣枕邊人,肯定也早聽了不少雷橫的差評,否則很難說明為什麼白秀英白玉喬這種老江湖敢當眾侮辱一個縣刑警隊長——領導要擼你的時候,在有心人眼裡那可是近乎天日昭昭——而雷都頭似乎懵然不知,還照慣例去勾欄聽霸王戲——殊不知,在白家父女眼裡,親自過來好言討錢已經是給足了雷橫面子——原文”先到雷橫面前“的一個”先“字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可惜雷都頭一來少人指點二來居高臨下的思維慣勢改不過來,鬧出一場風波,被一擼到底。

雷橫就好像舊上海的吳四寶,普通人恨他怕他卻有不得不奉承他,而同為劣幣的那些人需要利用他但卻忌諱他、不信任他甚至樂於看著他去死。

劣幣之所以存在,不是因為別人看不出什麼是劣幣,而是因為他有利用價值。

劣幣之所以有利用價值,是因為存在兩個市場,有一個市場只需要劣幣的名義價值。

但是,誰也不希望自己手上握著的是劣幣。

劣幣驅逐良幣(Bad money drives out good)是指當一個國家同時流通兩種實際價值不同而法定比價不變的貨幣時,實際價值高的貨幣或銀子(良幣)必然要被熔化、收藏或輸出而退出流通領域,而實際價值低的貨幣(劣幣)反而充斥市場。由16世紀英國伊麗莎白財政大臣格雷欣提出,也稱“格雷欣現象”(Gresham's Law)。廣義來說,劣幣驅逐良幣也可以泛指一般的逆淘汰(即劣勝優汰)現象。

比雷橫吃相更難看的是孫立、孫新、顧大嫂一夥。


水滸的黑幫經濟學之劣幣們

孫立是真心不想黑

孫立來了登州,立穩腳跟後也是讓自己的弟弟和弟媳“開張酒店“、”殺牛開賭“做涉黑生意和豢養黑幫。但是孫立可能意想不到的是,他培植的代理人把事玩大了,搞出了八九十人二十個心腹的團伙,還有鄒淵鄒閏、解珍解寶四個干將,而且控制不住,大權旁落了——沒錯,解珍解寶和顧大嫂絕對是登州團伙的核心。誰家獵戶是叫兩頭蛇、雙尾蠍的?這名字比鐵索橫江戚長髮可氣派多了,正常獵戶最多叫兩頭熊、雙尾豹好不?也就是說,登州是被解氏(顧氏)集團控制,而不是孫氏集團。

因為孫新控制不住,所以當解珍解寶入獄之後——登州故事的真相密碼就在這裡,兩個“普通“獵戶親戚被冤枉入獄,是孫立這個名義上的一方地頭龍也救不出來的嗎?——孫立孫新兩兄弟就開始了一坑到底的生活。

先是孫新一家綁架孫立老婆,然後騙了孫立過來,威脅、反咬最後四條大漢(孫新顧大嫂鄒淵鄒閏)一起掏刀子,孫立只好乖乖就範,劫獄、殺人、防火,直接往劇盜的道路狂奔——最可笑或者可悲的是,這些事都是孫立一馬當先,放飛得很。

孫立丟了登州提轄的光明前途之後,從思想到行動都轉變得十分徹底,上了賊船之後立馬去坑自己的師兄欒廷玉,可憐欒廷玉當時還高興得很:“天幸今得賢弟來此間鎮守,正如錦上添花,旱苗得雨。”

由此可見,劣幣坑人,在所不辭。和劣幣接觸多了,始終危險。要是和劣幣打得火熱,就算黃金般的良幣,溫度一高被摻了鉛也就變成了劣幣。

從江州故事、鄆城故事和登州故事我們可以看出,劣幣之所以容易轉黑,是因為他們手是灰的、心是黑的,他們在心理上已經突破了底線,只要他們的際遇出現下沉,還無需沉淪到像李逵一樣赤條條,就已經“深思熟慮“,帶著”資本“轉黑去了。他們是水滸社會里最危險的一部分,也是最易於改造的一部分。所以掃黑打惡一定要關注這類型人群,一方面要斬掉他們的灰手灰腳,給予適當懲戒,使他們不敢黑,另一方面要保障他們白的收入或產業,使他們免於墮入無業流民,不捨得黑,最理想是思想上改變他們,使他們不想黑。

當然,和雷、孫、戴相比,更高級、危害更大的劣幣是高俅童貫蔡京及他們的身邊人。但這些大人們層次太高,至少在水滸中不會跌落到足以興起轉黑念頭的塵埃裡,就不討論了。他們在水滸裡的作用是把強人擠壓出正常社會,完成大家常識中的劣幣驅逐良幣的過程,直至北宋滅亡。


《水滸的黑幫經濟學》前文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