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圈|所謂的百萬年薪

航空圈|所謂的百萬年薪

航空圈|所謂的百萬年薪

在慾望中澎湃,在暗流中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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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5月,山西某陸軍炮兵連,宣佈完招飛名單,士兵集合舉行例會。良久後,連長注意到一個年輕人目光焦急地盯著他。

連長回過神,大聲問其為何還不去參加招飛體檢。小夥答道:您剛才沒有叫我名字啊……

小夥狂奔五公里,燥熱的風呼嘯過周遭曠野。命運在瞬間摺疊翻轉,又伸展開另外的模樣。全連一百多人,最後只有他一人被招飛組選中。

在理想蒸騰的年代,他堅持飛行,跋涉半個世紀。

從國內首次駕駛TU154,到後來力主淘汰蘇式,引進歐美飛機;從堅持傳統程序執飛近三十年,到率先學習新航行技術,並在西北地區推廣。

妻子女兒是空乘,兒子亦是飛行員。他曾對民航網記者說,飛行就是他的生命。

民眾對飛行初衷的熱愛,裹挾豐厚的物資待遇,穿越漫長純真的時代,在功利澎湃社會,逐漸搖晃開來……

從2014年到2018年,中國民航持照飛行員數量,平均年增幅達10.9%。每年招飛季,各地民航醫院體檢門外,都排著幾十米長龍隊伍。

國內機長平均月薪稅後在七萬到八萬之間,部分高資歷機長,年薪已過百萬。相較於周邊國家,機長收入在1萬至1.5萬美金徘徊。較高的全日空公司,扣除33%的稅,平均月薪摺合人民幣8萬以上。

中國飛行員的收入已和國際接軌,並超過了諸多國家,而且還是稅後,不包括五險一金。

但從初入校門到航線訓練,再到成熟持照飛行,遍佈磨礪考驗,以及隨時需要跨越的鴻溝。征程中,年薪百萬的金色之夢,彌散在過去與未來。

近年來,國內民航院校停飛淘汰率15%,軍航甚至超過50%。部分人的澎湃憧憬,在學員時期,就已被倉促收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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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16日,中國一22歲飛行學員,在美國德州USAG航校宿舍廁所自縊身亡。

他在打掃完六人間公寓廚房後,將青春摁滅於德州丹頓。歧視和不公正對待,如幽靈般籠罩在學院每個角落。

懲罰條例中,要求學員夜間打掃三小時廁所,期間還要舉牌接受拍照;由於機型老舊、維修頻率高,學員訓練時間不足,教員通過謾罵,要求學員簽署承認自己能力不足文書,否則直接被停飛。

USAG所用訓練飛機,部分是瀕臨報廢或早已淘汰的舊型號;中國留學生且要接受特殊協議,其中註明,無論何原因導致死亡,校方只需支付10萬美元。

由於國內培養飛行員院校有限,部分學生在和航空公司簽訂協議後,即被送往國外航校。USAG丹頓校區,是承接中國培訓項目主要基地之一,每年在校約200名中國學員。

無論在國外還是國內,中國飛行學員就像攀巖的勇士,向上是世俗的勝利,向下是糟糠的凡間。

決定成敗的,有時候並非是自身努力,而是繩索的牢靠,以及遊戲的規則。

國內部分航校,學生須在兩年內,完成普通高校四年的理論學習。最後兩年的實踐飛行中,若因航校經營等自身問題,或者與教員衝突矛盾,導致的延遲畢業,甚至停飛,一切風險和壓力,由學生承擔。

只要航校給出停飛通知,對於養成生來說,就是夢想終結。雲執照上會直接扣5分,按照每年恢復一分的進度,意味著未來5年都無法從事飛行。

李,曾在國外航校學習飛行。兩年多時間內,學校因自身運營,以及訓練機維修問題,只安排他飛了30多小時。即便多次和各方交涉,結果始終無功而返。

最後,航校認定其3年內無法取得商照,下達停飛通知……

停飛後轉專業,一切從頭再來,耗散幾年青春的苦楚,只能自己嚥下。最為重要的是,安置的專業,只能接受航校安排。

從高額年薪的金領專業,墮入就業困難的“工商管理”之流,一個輪迴,已是七八年光景。

逐夢求學路,有時更像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賭場之外,是森然冰冷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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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考驗和磨礪,邁入航司後,依舊要魔幻般面對民航其他崗位類似窘境。

發生不安全事件,或事故,公司第一時間處罰飛行員。相較於國內,國外做法是調查事故來源,分析事件原因,解決系統性癥結。

很多國外航司規章裡,甚至沒有處罰條款。如果飛行員違法民航法,由民航法處罰,公司權利僅是終止合同。

此外,航線飛行後的休息時間,會大概率被各類培訓會議填滿。而且,同樣的培訓內容,可能換三次名字,再強制飛行員聽四遍。

“提升業務,深化思想”。光鮮教導是外衣,荒誕和低效是實質,課時費和形式主義是內核。

而國外大多數航司,除必要的入職培訓,專項培訓,沒有飛行技術外的會議。

在日本ANA,除了入職時在羽田培訓中心,會集中培訓外,不召集任何會議。甚至,ANA連一個大會議室都沒有,有事郵件或紙質通知,即便公司發生不安全事件,也通過郵件傳達。

國內飛行員,在揹負管理文化帶來的負擔外,還得將大部分精力放在業務技能。任何突如其來的特情,都可能關乎命運,甚至生死。

2018年5月14日,震驚中外的川航8633事件,在親歷者人生上,都刻了一道痕。

副駕駛半個身子被吸出窗外的身影、擋風玻璃越來越大的裂痕、被強風破壞得七零八落的駕駛艙……,那天每個細節,織就了一張肉眼看不見的黑網,包裹在所有機組心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揮之不去。

人們習慣把他們捧到聚光燈下歌頌,卻遺忘英雄背後的傷痛。

從最開始的失眠,到關節發癢,全身疼痛的高空減壓病,再到測眼壓,噴氣流時的心理恐懼,機長劉傳健和他當班同事在精神和身體上,承受雙重壓力。

事後半年多,劉傳健每天都要去西南醫院接受治療。醫生囑咐,他的身體達到極限狀態,要讓身體機能循環,至少要一到二年時間。

過去一年多,機組的同事們從不會一起談論此事,大家很有默契地選擇迴避。

“大家都想忘記。”

11月16日,劉傳健和整個機組再次回到崗位,執行成都到北京航班任務。飛機落地後,無數媒體在機場等待。那半年,劉傳健已多次這樣被鏡頭包圍。

面對媒體,整個機組都在沉默,劉傳健情緒有些失控:

“我希望大家能慢慢淡忘這件事,也淡忘掉我。我其實並不願意再三回憶當時的情形,別人問起,我都是幾句話就過去了。”

他們匆忙行進,除了模擬機複訓多了風擋破裂項目外,身體和心理距那道刻痕越來越遠……

無數人豔羨的高薪,在慾望中澎湃,也在連綿暗流,和突襲巨浪中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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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那個曾狂奔五公里,參加招飛體檢的山西士兵,已是西北航空公司副總。

那年公司開始淘汰老舊多人制飛機,引進雙人制A310等新飛機。原來一架飛機需要5人,現在變成2人,同時需要飛行員看懂英語儀表系統,並能用英語通話。

如何安置多出來的飛行員,如何鼓勵年長同志學英語,那是他強推改革中最艱難時光。誤解與咒怨,苦悶與掙扎後,仍堅信那是未來的方向。

那段時間,他經常回憶引進A310,並開通西安至香港航線的日子。作為首批轉機型飛行員,首航當天,他在新飛機前拍照留影。

那日,陽光溫婉,風從機坪吹向候機樓,遁入熙攘人群;相機聲響,一切肅穆,像靜候下次行業時代的吐納。



圖文源自"民航少主",轉發僅作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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