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尋歡: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醜陋的中國職業藝評家續篇)

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

先講兩則關於美術評論的趣事。

一日,某藝術類雜誌領導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的文筆很好,專業知識也深,應目標為‘美術評論家’!也要深入生活抓熱點。”

我錯愕道:“我批評的對象就是職業美術評論家呀!”。

我心裡還在嘀咕,評論固然要深入生活,但發掘獨特視角與深刻洞見要比隨波逐流抓熱點來得更重要吧。

我答:“不收費,我喜歡藝術附帶寫點藝術評論純屬業餘愛好,寫作只為自己的感覺服務。”

他開心壞了:“那你給我寫一篇吧。”然後啪啪啪,連續發來十幾幅作品圖片。

我答:“我寫評論雖然不收費,但很多時候比收費的還難請,因為我的標準要隨自己的心情與感覺,這個心情與感覺要到位很不容易。”

如果說藝評人因為涉藝未深,難免會寫一些膚淺偏頗的文章情有可原。但隨著自己鑑賞水平的提升以及行業影響的增大,還違心地去唱讚歌,這種明知故犯的做法就是唯利是圖的虛偽了。當然,藝術評論家周邊難免會有一些自己熟悉且被其感動的朋友,其作品不一定就是一流水平,但我想盡量客觀地描述下自己在交往中朋友所呈現的生命狀態,適當鼓勵下其創作精神我覺得也未嘗不可。文貴在真,有感而發即好。

楚尋歡: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醜陋的中國職業藝評家續篇)

齊白石:《蛙聲十里出山泉》

(創作背景梗概:1951年夏天,老舍到齊白石家做客,老舍從案頭拿起一本書,隨手翻到清代詩人查慎行一首詩《次實君溪邊步月韻》,有意從詩中選取一句“蛙聲十里出山泉”,請齊白石用畫去表現聽覺器官感受到的東西。齊白石經過幾天的認真思考,根據老舍寫給齊白石的信件內容(蛙聲十里出山泉,蝌鬥四五,隨水搖曳,無蛙而蛙聲可想矣。)的“出山泉”三字得到了啟示,就在“泉”上作文章。齊白石憑藉幾十年的藝術修養,對藝術的真知灼見,經過深思熟慮,畫成了《蛙聲十里出山泉》。)

其實,藝評人若真為生活所迫,向所評對象收錢也無可厚非。很多時候,書畫家會因為藝評人寫評論而回贈作品。有人會說,寫評論,換作品也是一種商業交換,甚至有時候比拿錢更實惠。誠然,在商業市場,確實有很多專為獲取作品牟利而唱讚歌的評論家,但我想,如果藝評人是發自內心地欣賞,擊節歎賞當為不吐不快,這就好比批評的嫉惡如仇,而不是藉此為獲取作品的砝碼,其發心是大相徑庭的。竊以為,如果說媒體給評論家稿費是天經地義,那麼,書畫家對藝評人慷慨相贈作品則是一種難得的情誼見證,豈可強求?在此,評論人首先是作為書畫家心靈相契的朋友出現的。譬如建國初期,齊白石的經典名作《蛙聲十里出山泉》也是老舍的求畫之作,它因為一個文學家與一個書畫家在藝術領域的深層交流碰撞而成為傳世美談。傅雷與黃賓虹,同樣是心有慼慼,互相成就的典範。他們互相聯繫的書信不僅是兩人情感的聯繫,對於專業問題的探討甚至可以說是美術界的論文也不為過。情誼無價,因為靈魂相通而惺惺相惜,這也是藝術賦予人性精神力量的本質。

而今的藝術批評界比較普遍的一種現象是“批評的高度等於紅包的厚度”,那些道貌岸然的職業藝評家四處坐檯,表面風光鮮亮,內心無恥齷齪,他們毫不自重的市儈形象又如何博得他人真正的尊重呢?就憑本事吃飯的職業道德來看,今天的職業藝評家已遠不如“坐檯小姐”,誰會打心眼裡去尊重這種嚴重瀆職的職業藝評家呢?荒誕的現實往往超出了我們貧乏的想象,不知道怎麼往下說了……

楚尋歡: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醜陋的中國職業藝評家續篇)

傅雷夫婦與黃賓虹夫婦攝於黃賓虹北京寓所前

(澳籍學者羅清奇在《有朋自遠方來:傅雷與黃賓虹的藝術情誼》(中西書局2015年版)中有披露:根據家人的記錄,傅雷收藏的黃賓虹作品共計有137幅畫作和8套冊頁。)

楚尋歡: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醜陋的中國職業藝評家續篇)

1945年12月27日傅雷致黃賓虹手札

楚尋歡: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醜陋的中國職業藝評家續篇)

黃賓虹致傅雷書信

那就再來講一個故事。

王陽明在平定四省匪亂時,抓住了不可一世的大匪首謝志珊,謝志珊被抓後,王陽明奇怪地跟他講起了“良知”之道,謝志珊冷笑道:“老子就沒良知!”

王陽明笑著說:“天氣好熱,把外套脫了吧!”

謝志珊二話沒說,就把外套脫了。

王陽明說:“再脫”。

直到謝志珊只穿了一條底褲之時,王陽明又笑道:“接著脫啊!”

謝志珊臉脹得通紅道:“這不好吧?”

王陽明大笑道:“看來大名鼎鼎的謝志珊也有羞恥之心,這羞恥之心就是良知啊,你不是說你無良知嗎?你講講看。”

謝志珊低頭無言以對。

在王陽明看來,“良知”即“天理”,是“心之本體”,是人的本我之大智慧,是道德自覺與本來面目,而“致良知”即是守住“良心”的底線,做到敬天愛人,恪守“天地良心”之人格精神信仰。

反思吾身,真誠地面對自己的良心,這應該是批評的底線。

在當下藝術圈,批評與讚美某人理當言論自由,但如果粘上太強的功利心,不是一幅奴顏媚骨阿諛奉承像就是粗口謾罵,甚至默哀詛咒人身攻擊一起上,這就有虛妄無能的嫌疑了。舉例來說,最近中央美院教授王華祥怒懟陳丹青“默哀三分鐘”事件,旁觀者的站隊心態值得玩味。在此,那些為擦槍走火搏出位不擇手段的行為,其實質是浮躁世風下無知無畏的功利慾望膨脹發瘋的外在表徵;那些沒有風骨的投機取巧型職業藝評家與那些蹭流量的網紅大師別無二致。

他們站隊“喜歡”的同時為什麼只熱衷於嘚瑟所評主角對自己的丁點垂憐,卻不敢針對各種質疑發聲?他們站隊“不喜歡”的同時為什麼總喜歡厚顏無恥地黃婆賣瓜?他們為什麼要急不可耐地出來站隊?難道是黑幫鬥毆嗎?這就好比在大街上看到一個“小流氓”往“大流氓”身上潑屎以引起大眾關注,那些熱衷於“王陳之爭”的站隊者,他們善變的“喜歡”與“不喜歡”不過是一種冠冕堂皇的自身利益選擇。如果說主角們在精心粉飾演戲,那麼,那些急於站隊者不過是失去自我的小丑。我們的藝術江湖,因為這些直不起腰的小丑不斷冒泡而愈見渾濁,也由於此,那些獨立思考的理性之音便顯得彌足珍貴。

這讓我想起李澤厚點評中國現代諸作家,因為被魯迅的獨特文體與思想深度而深深震撼,他崇尚魯迅,但也不是盡然盲從喜歡。李澤厚的可愛之處在於,他能做到點評有血有肉且鞭辟入裡,把“喜歡”與“不喜歡”之處坦誠率真地說出來。

批評家的批判精神是建立在質疑基礎上的一種反思與啟迪,是維護並推動人類社會文明有序前進的動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批評家的批評精神就是敢於挑戰權威的質疑顛覆精神。那些動不動就大喊“愛”或是“喜歡”的聲音,大多是廉價的無病呻吟,正如坐檯小姐的叫春聲,充滿誘惑卻值得警惕與反省。

掀開還是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這注定是一個隱諱而現實的問題。

“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不管是藝術界既得利益者的集體冷漠失語,還是藝術批評界的曲媚與發瘋都已近高潮。守住藝術批評的底褲,其實質是守住批評的底線:守住我們內心良知的拷問。2019/11/11(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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