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晚年胡蝶

「人物」晚年胡蝶

晚年胡蝶


認識胡蝶是1978年的事。那時我在溫哥華的中僑互助會工作,我負責婦女組的英語學習。有一天,英語教師請假,我去代課,我注意到有一位年約五十的中年婦女,衣著、打扮頗有大家風度,在樸素中又含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魄,舉止優雅,談吐溫婉。點名時我知道她叫“潘寶娟”。當然我也很快知道她就是電影明星胡蝶。


■ 洗淨鉛華


胡蝶住在靠英吉利海灘一座濱海大廈的25層樓,這是個一居室的套間,面積不大,但精緻舒適。臥室裡還擺放著她年輕時和潘有聲的合影,那時,潘有聲離開她已經20多年了,但從未從她的心中隱退,她的心中永遠有他的一角。客廳的一面牆上掛著她年輕時的大幅劇照。


「人物」晚年胡蝶

胡蝶與潘有聲


小小的公寓卻也不乏熱鬧,可貴之處在於胡蝶不以名人自居,她總是平等待人,她晚年交了一班過去對她可望不可及的老姐妹,享受平常人的真情友誼。每週總有兩天,她會約上這些老姐妹,用她的話說:“搓搓小麻將,輸贏也只是幾塊錢,無傷大雅。”打完麻將,每人將帶來的食物和大家分享,或是一起到唐人街AA制吃飯。胡蝶一生輝煌,但她不善理財,從影所得都用於供養家人,雖無積蓄,卻也衣食無憂。她晚年在加拿大靠著政府發放的養老金,過著怡然自得的生活。


我好幾次在她家見過一位叫“阿權”的60多歲男子,很精明能幹的樣子。幫她買食物雜物等,有時阿權的妻子也會跟著來,幫著打掃清潔、收拾房間。


後來知道,阿權原是胡蝶在香港居住時的司機,十幾年的主僕後來成了朋友,潘有聲去世後,家道中落,胡蝶遣散了所有僕人,對潘有聲從福建老家帶出來的阿權夫妻總有些不忍,就資助阿權在香港開了個汽車修理店。20世紀70年代初,阿權兒子帶著父母移民加拿大。


■ 人生如戲


胡蝶生活很有規律,早睡早起。天氣晴朗的日子,她就會帶一包爆米花和花生米下樓,在海邊散步。隨著她撒下的爆米花和花生米,一大群鴿子和不停跳躍的松鼠就會圍在她的身邊,她常說,這裡的自然景色和這些可愛的小動物給她晚年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滿足和樂趣。


「人物」晚年胡蝶

1935年,胡蝶泛舟柏林郊外,同遊者為中國駐德公使劉崇傑之子


我喜歡聽她的聲音,聽她銀鈴般的笑聲,人們常說,聽她的聲音,很難想象出她已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也許是她的聲音使我常常忘記了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於是天南地北,陳年往事,新鮮見聞,無所不談。她很健談,也很幽默、風趣。


胡蝶移民來加拿大之前,一直在香港、臺北、東京三地居住。1966年,應著名導演李翰祥之邀去臺灣,在《明月幾時圓》和《塔裡的女人》兩片中客串母親的角色。這是胡蝶息影前,在電影中最後的身影。儘管她盛名不衰,1975年移民加拿大後,卻謝絕各種社交應酬,踏踏實實地過起一個平凡老人的生活。


「人物」晚年胡蝶

1936年,胡蝶在家中招待黃柳霜(一排左二)


她常說:“退出電影的舞臺,但未退出生活,在人生的舞臺上,我也得要演好我的角色。”她將“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兩者融合在一起,她實在是個天生的演員。


■ 晚年摯友


1982年8月,我和小兒子回到溫哥華,和胡蝶的交往就更多了些。我週末有時約她出來一起散散步。那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日子,她像老朋友一樣和我談她的前塵往事。


「人物」晚年胡蝶

「人物」晚年胡蝶

胡蝶(右)在李翰祥導演的電影《後門》中飾演徐太太,並因此榮獲第七屆亞洲影展最佳女主角獎


有一天,她打電話給我,說朱坤芳朱大哥會來溫哥華,想約我一見,我早在初識她時就知道朱大哥是她的摯友,他們的友誼可追溯到胡蝶最初成名的20世紀30年代,那時胡蝶是當紅明星,朱坤芳是小場記。當朱坤芳挨導演張石川訓斥時,是胡蝶替他打圓場。朱坤芳對她的暗戀和感激卻直到20年後方有機會表白。斯時,兩人都已不再年輕,方方面面的考慮使他們只保持了一份可以依託及信賴的友情。


胡蝶口中的朱大哥其實比胡蝶小,記得一次和朱坤芳一起午餐,和他握手道別時,他還說:“我比胡蝶小四歲,我是能照顧她到老的。”


他們是舊相識,卻是新知己。朱坤芳從經濟到生活都給了胡蝶一家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他們曾一度考慮正式結婚,長期未能得到出境許可的朱坤芳的妻兒突然獲得出境許可,很快辦好了去港團聚的手續。歷經生活滄桑的胡蝶卻很果斷,她對朱坤芳說:“讓我們保持摯友的友誼,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她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


「人物」晚年胡蝶

1985年,王丹鳳(右)專程到加拿大探望胡蝶。圖為在胡蝶家客廳合影


1983年秋,朱坤芳赴西雅圖洽談商務,不幸突發心臟病去世,胡蝶被電話告知,晚年摯友的突然離世奪去了她生活中最後的依賴和歡樂。她說:“由於各種原因,我不能親去送他最後一程。”因為早年拍攝電影不能按時如廁,胡蝶留下了尿道炎後遺症,嚴重時要住醫院治療,當時日本有種特效藥,朱坤芳都定時給胡蝶寄送。後來,朱坤芳的妻子仍然將朱坤芳準備要帶給胡蝶的藥物寄送給胡蝶。胡蝶的理智分手,朱妻的諒解包容,為這段曠世真摯的友情畫上了完滿的句號。


當年在我撰寫回憶錄時,胡蝶說:“和朱大哥這段情固然刻骨銘心,但有關人還在世,不要傷人,就不要寫了。”他們這段友情深深地感動了我,如今,有關人等均已離世,是時候將他們這段真摯而又深沉昇華的友情公諸於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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